十二月, 农神节。

按照几百年以来的传统，罗马城内，无论公民、自由民还是奴隶, 都有权享受长达七天的假日。

为纪念萨图尔努斯时代的全民平等，主人会放弃托加，戴上被释奴的尖帽, 将奴隶请到餐桌边一齐用餐。

利维娅打算给家中每名奴隶送一壶葡萄酒，外加三百塞斯特斯银币。至于意大利各地农庄的奴隶，每人发一百至两百塞斯特斯不等。

上午, 她运用学过的知识给弟弟讲解算术, 却发现对方比自己反应更快, 根本不需要教。她下定决心，准备过几天派人去淘一些建筑类文献资料, 培养弟弟的兴趣。

中午，利维娅一家三口与李希努斯一家三口一齐用餐。

厨房的奴隶提前做好晚上的菜, 早早休息去了。

女孩亲自从厨房端来烤猪肉, 用刀切好, 依次分给在场的家人。

“利维娅，”阿尔菲莉亚接过女儿手中盛满水果的托盘，“听说, 你最近和尤利乌斯的族人关系很好？”

“噢, 你说盖乌斯·屋大维啊！他外祖母是凯撒的姐姐。”忙了半天，她早已饥肠辘辘，伸手拿了一块外焦里嫩的烤肉放入口中。

“那真不错，毕竟对方是凯撒的亲戚。”母亲很高兴。

“还行吧，虽然从血缘上来说关系有点远，但凯撒也没几个晚辈。”

利维娅最近一直忙于帮派建设, 上午在学校跟屋大维会面，下午和梅塞纳斯打交道。

梅塞纳斯办事效率极高，谈判能力格外出色。面对某些气势汹汹的罗马老牌帮派，他总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凭借口才一点一点令对方动摇，最终化敌为友，成功争取理想中的利益。

可惜他是屋大维的好朋友，得时刻提防二人联手架空她。

利维娅让自家几个可靠的门客去帮派上层管理事务，自己还亲手负责了一段时间的招新。

他们三个人计划在庞大的无业游民群体中安插人手，倘若日后有需要，可以尝试发动这些人的力量。

至于赛拉杜斯——之前屋大维派来刺探德鲁苏斯家族情况的年轻奴隶，依旧被利维娅当

成免费劳动力，负责整理《每日纪闻》与各地发生的要事。虽吃穿用度供应齐全，但他就是不能离开宅邸半步。

阿尔菲迪亚为儿子盖乌斯整理好衣襟，接着问女儿:“未来有什么打算？”

“我想去西班牙。”

最近，城里来了一群西班牙使节。

前些日子，她刚得到消息:格涅乌斯·庞培与弟弟塞克斯图斯·庞培正紧锣密鼓向西班牙各个城镇征兵。

大多数城镇或出于恐惧，或出于利益上的考量，选择向他们卑躬屈膝。对于个别不愿服从的城镇，兄弟俩决定率兵逐个攻打。

不久之前，格涅乌斯·庞培带领军队向乌利亚进发，企图讨伐这座反对自己的城池。

整个乌利亚人心惶惶，城里贵族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使者派往罗马，试图向凯撒求助。

从十一月起，凯撒早已经命令下属着手准备补给与后勤。

数不清的大船在罗马与埃及的海路间来回航行，运输粮食。一部分老兵退役，更多新兵应征入伍。

屋大维准备跟着凯撒去西班牙混军功，她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如果运气好，自己可以在大统帅面前表现一番。毕竟，只要凯撒打败庞培两个儿子，就能成为毋庸置疑的罗马世界第一人。

待他手握重兵，凯旋归来，至此之后，元老院几百元老，将无人有胆量，更无人有能力反对他。

“你怎么想去西班牙了？最安全的选择是在罗马呆着。你是女孩子，跑到战场真是太危险了！一不留神命就丢了！就算升迁慢一点，又有什么关系？财富和血统你都不缺！”阿尔菲迪亚显然不太赞同她的打算，对于母亲来说，儿女的性命安危才是头等大事，“况且，未满十四岁，谁会同意你跟着军队？”

“我已经和凯撒的甥孙说好了，他会带我一起。放心，妈妈，我很惜命，不会跑到危险之地凑热闹。”

“我知道，谁也不能改变你的决定，但是最重要的一点......”阿尔菲迪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叮嘱女儿，“希拉不可能跟着你去西班牙，最好不要让任何不认识的奴隶照顾你，还要时刻注意隐藏好真实身份

，注意保暖，不能喝脏水，保持清洁。”

“我知道了，妈妈。”利维娅撕下一块猪腿肉，撒上少量胡椒。

下午，弟弟盖乌斯由两个奴隶搀扶到院落中晒太阳，她站在他身边，跟他讲述最近发生的趣事。一位信使穿过长廊走进花园，送来了西塞罗与图莉亚准备的农神节礼物。

小袋子里装有一只头戴月桂冠的陶土人，做工实在称不上有多好。陶土人底部是西塞罗的落款，前名与中名之后没有加上家族名。

“西塞罗”这个词本就是鹰嘴豆的意思，被一颗画出来的圆形鹰嘴豆代替了，隐约体现落款主人的冷幽默。

利维娅翻遍藏书间，找到一卷珍藏的希腊著作，让提洛带去送给老者。

太阳落山，各家各户点燃油灯与蜡烛，将它们彻夜放置于窗台与门前，整座罗马城仿佛迎来永恒的白昼。

只是，这样壮观美丽的景色从来不长久，也不可能免费给世人欣赏。火灾宛如蛰伏于黑暗的蝙蝠，随时准备倾巢出动，吞噬贫穷之人的家产和性命。

晚上，一位自称狄奥梅德斯的奴隶敲开了利维娅家的大门，说是主人派他为盖乌斯·利维·德鲁苏斯送上特别礼物。

“袋子里装了什么东西？打开给我看看。”女孩步入中庭，朝狄奥梅德斯催促。

“主人叮嘱过，要您亲自打开袋子。”年轻的奴隶将厚重的布袋放到马赛克地砖上，翻动手指，解开袋子顶部第一道绳结。

利维娅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袋子里面会不会放了蛇或者老鼠，或者是虫子和蟾蜍？就等她打开之后吓一大跳，然后被恶心到吃不下饭。

她没有立刻解开绳结，而是蹲下身，用两只手触碰布袋外层，向内挤压，试图弄清楚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令她惊讶的是，袋子那么深，袋中的玩意块头却极小，还没有三个桃子加在一起的体积大。

利维娅一鼓作气，不再磨蹭，自己解开第二道，也是最后一道绳结，随后松开袋子，让其堆在地上，任凭袋口往下掉。

布袋一动，一团类似球形的玩意撑起一个小鼓包，动个不停，它大概是只蠢笨活物，无头苍蝇般乱拱，怎

么也找不到袋口。

女孩站着等了许久，逐渐失去耐心，索性蹲下身捏起袋底，袋口朝下，轻轻向外抖了几下，一只黑不溜秋的东西掉了出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她走上前，原来这是只小狗崽。下垂的双耳乖顺贴在面颊两侧，两只眼睛宛如中午吃的硬肉葡萄又圆又黑，三角形鼻头湿漉漉的，通身黑如木炭，唯有脖下胸前那一小片短毛纯白如雪。

小狗坐在利维娅脚边，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既丧气又厌世，单单是坐在那里，她甚至都能生出听到它叹息的错觉。

女孩依旧保持蹲下的姿势，朝小狗晃动手指，唤了两声，试图吸引它注意。可人与狗的悲欢并不相通，它只觉得她吵闹。

利维娅腿都快麻了，狗还是不理她。

“它叫......利维，”狄奥梅德斯陷入犹豫，最终还是决定打破一人一狗的尴尬对视，“叫它的名字，可能有用。”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狄奥梅德斯刚说完“利维”这个词，小狗立刻来了精神。

它仿佛被闪电击中了某根筋，猛然从地上弹跳起来，“呼哧呼哧”绕着小奴隶打转撒欢，用渴望的眼神盯着他看。

好啊，利维娅现在总算是明白了，能把小狗训练成这样，显然是蓄谋已久。她几乎可以想像到屋大维训狗时的场景——必然是一边喊“利维！”、“利维！”，一边拿起食物引诱这条傻狗。

利维娅伸出左手，强行按住雀跃的狗头，将其摆正朝向自己。

“我才是你主人，”她用手指点了一下小狗的鼻头，“从今往后，你就叫屋大维。”

小狗歪着脑袋，视线追着新主人的指尖，虽然听不懂她说话，但还是很给新主人面子，它伸出舌头碰了一下女孩的指腹，摇了摇尾巴，非要将脑袋往她手心拱。

利维娅抱起小狗，一只手抚摸它的后颈，另一只手托着它身体的下半部分，就像小时候希拉抱自己那样，甚至还轻轻颠了颠。

小狗开心极了，发出“呜呜”、“嘤嘤”的古怪声音撒娇，拼命扭动身子，像一只得意的毛毛虫，恨不得能挤进托加袍里。

“啊！”最不幸的

事还是发生了，狗崽离开前任主人时刚吃了很多东西，现在正好到了时候。

狗崽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吃喝拉撒不过都是出于本能罢了。

无与伦比的臭气袭来，一泡棕色狗便便就这样沾在了她的托加袍上。

“屋大维的臭便掉在我衣服上了！救命——”

平日里，利维娅始终冷静自持，可此时此刻，她的呼声竟然这样凄惨，像是彻彻底底变了一个人。

不过，什么叫屋大维的臭便掉到衣服上？这也太怪异了！哦，狗的名字是屋大维啊，那没事了。

趁利维娅不注意，狄奥梅德斯一步一步挪向大门，以飞一般的速度溜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群组“一家亲”

我妈:xx（我家狗）穿新衣了

我妈:【图片】（狗+绿色小棉袄）

我妈:跟美国鬼子一样，真神气

我:？

屋大维更像猫

西班牙的战争参考《内战记》，作者凯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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