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宴会在凯撒位于台伯河对岸的别墅举行。
论外观,这栋建筑与帕拉丁山上的任何豪宅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真正令人赞叹的是它的花园。
这座花园依地势而建,面积巨大,从底部从上数共有四层平台, 由石制阶梯串联在一起,每一层建有风格不同的喷泉,灌木与花丛被奴隶修剪成规则的几何形, 奥林匹斯主神雕塑形态各异, 十二位神明或站立, 或半卧于水池中央。
园中可供歇脚的地方很多,元老们身穿托加, 站在大理石凉亭中闲聊。白孔雀与绿孔雀走出月季花丛,向高贵的客人摇动翎羽。
利维娅应邀出席, 穿过长廊走进花园。秋风吹皱水面, 在半空中转了个弯, 将一只桃子从树上打了下来,恰好被她接住。
宴会尚未开始,朱庇特雕像旁, 西塞罗正与布鲁图斯、卡西乌斯讨论哲学。
他们试图用几何学解释世界的构成, 又从人天生之感性讨论到理性神与希腊神明的区别。
“待小德鲁苏斯成年,我将退隐图斯库鲁姆,完成创作,”话题进行到最后,老者告诉两位后辈,“学术可不比演说简单, 我需要搜寻亚历山大里亚幸存于火灾的文献,还得创造出新的拉丁词语,用来匹配希腊语中的哲学词汇。”
“加图死了,您又要离我们而去,整个罗马,还能再找出几个热爱共和国的人呢?”布鲁图斯有些伤感。
“罗马需要您,”卡西乌斯伸出双手,握住了西塞罗的右手,“元老院需要您。”
“我无能为力,元老院是凯撒的奴隶,我们都是凯撒的奴隶。”老人语气轻松,仿佛正讲述某个了不得的笑话。
西塞罗爱共和国,却又屡次屈服于庞培与凯撒的强权;正如他爱法律,却在本人执政之年未经审判处死了喀提林的党羽;正如他爱正义,却曾为侵吞犹太人财产的斯弗莱克斯辩护。
布鲁图斯没有接话,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卡皮托尔山,朱庇特神庙的顶部有金光闪动。
利维娅吃完桃子,擦干净手,走到三人身前,与他们打了个招呼。
“盖乌斯,你家姐姐身子可还安好?”老人关切地问。
“她的眼睛还是不能见光,估计要养很久才能好。”女孩仍旧使用之前编出的借口。
“最近功课如何?有没有遇到困难?”西塞罗继续问道。
“老师教得很好。”
“如果只是普通的老师,我一定不会支持你去学校进修修辞学——连演说家都当不成,怎么教学生演说?幸好你的老师与我曾是同门,才华横溢,你要好好跟他学习。”西塞罗叮嘱了利维娅几句。
“等你掌握了基本理论和技巧,我会让提洛抄写我这些年的演说稿,你可以研究一下用词和结构。”他补充道。
这时,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驯兽奴不知从哪里牵出一头豹子,恰巧经过四人身旁。
这头雌豹的体型并没有很大,皮毛黢黑宛如火炭,一对金眼中是竖线般的瞳孔。
它不知被关了多久,失去了猛兽应有的神采,步伐缓慢,精神不振,脖子上戴了个皮项圈,由一根铁链子牵着,顺从无比。
“这是哪来的豹子?”卡西乌斯叫住了驯兽奴。
“它来自印度,由东方省份的商人运到罗马,几天前被埃及女王的人买下,卖给了主人凯撒。”驯兽奴低下脑袋,恭敬非常。
“埃及女王到场了吗?”利维娅问。
“她正坐在长廊里,与加利利统治者的随从用希腊语辩论。”奴隶始终不敢抬头。
“加利利的统治者,是不是安提帕特的儿子希律?”女孩追问道。
“正是,”奴隶回答,“他与父亲带了一名犹太随从赴宴。”
“我想去凑个热闹,瞧瞧这群异族人到底是如何辩论的。”
利维娅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欠身与长辈们道了声抱歉,离开喷泉,朝长廊的方向走去。
长廊位于别墅靠花园的那一面,二十六根科林斯柱撑起大理石顶部,毛茛叶纹繁复而华丽。
长廊西侧放了一张卧榻,身穿斯托拉的女眷围在卧榻前,微风迎面而来,夹带了月季、脂粉与精油的香气。
利维娅记得,自己上一次打扮成贵女还是一个多月之前。
“埃及女王辩赢
了希律的随从。”旁边一位贵妇告诉她。
女孩挤进人堆,看见克利奥帕特拉半卧于长榻之上,姿态悠闲。
女王的头发用散沫花染成了最为时尚的红色,她的长腿细腻而富有弹性,于太阳下泛起银光,那是独属于女性的武器,与塞琉古军中大象的獠牙、波斯人的反曲刀没有什么区别。
克利奥帕特拉左侧站着一位大胡子年轻人。他应该就是希律的手下,一身希腊装束,眉眼东方味十足。
此时此刻,这位男人眼里似乎燃起了熊熊烈火,右手也紧握成拳,背在身后。
“月球以下是变幻的,月球以上并非永恒不变,而且,我相信天空并不是由以太构成。为什么亚里士多德的观念一定是对的?”
情绪激动之时,他的嗓音就会变得格外尖细。
“您并不能列出充足证据反驳亚里士多德的观点,”克利奥帕特拉将高傲写在了脸上,不以为然,“叛逆的小国奴隶,不如让希律请个亚历山大里亚的学者给你教天文。”
“我不是奴隶!”年轻男子涨红了脸,利维娅注意到,他的五官过于精致,为下巴上那圈黑胡子增添了几分违和。
“叛逆的犹太小男孩,你长得真不错,不如过来伺候我。”埃及女王轻笑了两声,从面前的果盘拿了几颗葡萄。
随后,她将葡萄抛向空中,被她的埃及奴仆用口衔住。
“我奴隶会的杂技,你会吗?”这是一句明显带有侮辱意味的挑衅。
“本以为大名鼎鼎的克利奥帕特拉与旁人有什么不同......没想到,她竟只是这样一个傲慢无礼的女子,仗着与凯撒的皮肉关系,妄图在罗马拥有一席之地,”希律的随从用流利的希腊语回敬道,“您有亚历山大里亚这样伟大的城市又如何?您有索西琴尼这样优秀的学者又如何?”
“亚历山大里亚的图书馆举世闻名,还不是被罗马士兵烧了个一干二净?索西琴尼博学多才,还不是将才华献给了罗马的历法?”
“您贵为一国女王,不过是罗马胯/下的玩物罢了。在我看来,您与我们没有什么不同,富庶的埃及是罗马的高级奴隶,而您,只是凯撒的高级妓/女,您的
儿子永远摆脱不了私生子的名头。我真是为他感到悲哀——可怜的孩子,怎会拥有这样一位浅薄自大的母亲!”
利维娅站在月季丛边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希律的随从还挺擅长斗嘴。
克利奥帕特拉似乎被戳中了痛处,抬眸瞧了他一眼,脸颊上的笑意仿佛冻结成冰。
“你叫什么名字?”她从齿缝中挤出了问句。
“我一个小小随从,不值得您挂念,”年轻男子成功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告辞。”
男子没有回头看克利奥帕特拉的反应,步伐轻快,离开了长廊。
利维娅想起昨日夜晚在酒馆偷听到的阴谋,猜测这位随从是要去找主人希律,心中立刻做下决定,迈步跟在他后面。
“您别跟着我了。”没过多久,年轻男子猛地转身,精致的眉眼酝酿起不耐烦的情绪。
当他看到利维娅那张脸时,坏情绪顿时不翼而飞。
“你不过是希律的仆从,而我拥有罗马最为古老高贵的血统,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女孩觉得有趣,她停下脚步,慢悠悠用希腊语对他陈述事实。
“我并非普通仆从,”说罢,年轻男子拉住利维娅手腕,作势要将她拉到灌木丛后,“你长相完全符合我的口味,我决定告诉你个秘密。”
不知这位是好男风,还是单纯喜欢长得漂亮的人。
女孩没有挣扎,她不相信对方是那种没脑子的蠢货,会图一时之乐冒犯自己。况且,倘若真遇到危险,只要她大声呼救,不可能没人注意。
“放心,你这么小,我对你没半点兴趣,我就喜欢比我年长十岁的。”
二人走到基本没什么人的角落,他们的身子正好能被树丛遮掩。
“我不是希律的随从。”
男子松开利维娅的手腕,他眼睛的轮廓兼具东方之含蓄,西方之深邃。
他的音色变亮了许多,就好像之前都是刻意压低了嗓子说话。
“其实我是个女人。胡子黏上去太烦了,我就不摘了。”
利维娅挑眉看着姑娘。
“我不是男人,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完全在意料之中。”
“你叫什么名字?”
盖乌斯·利维·德鲁苏斯,”她回答道,“十三岁。”
“我是希律的妹妹,安提帕特的小女儿莎乐美,今年十六岁。”
没想到,这位竟然是犹太君主的女儿,地位等同于公主。
“我乔装打扮成随从,偷偷跟哥哥来罗马,父亲根本不知道。”莎乐美满脸兴奋。
“也许他早就知道,只是纵容你这么干而已。”利维娅微笑着对她说。
“从上午开始,我父亲就一直和凯撒谈论政务,西卡努斯那个老头也一样。”莎乐美告诉她。
“哥哥应该在阿耳忒弥斯雕像那里,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他聊天?我从来都没遇到过像你这样希腊语说得那么好的罗马人。”
女孩点头,二人并肩登上花园阶梯,穿过修剪齐整的树木。
“你不喜欢克利奥帕特拉?”利维娅侧过头问莎乐美。
“呵,我可不想跟她一样,向老男人出卖自己的身体,还引以为豪,”莎乐美依旧记着刚刚的仇,对空气发出一记冷笑,“如果让我和恶心的人过一辈子,我宁愿吞铁去死......不,等等,我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我宁愿把丈夫杀了!”
“我很喜欢你的这个想法。”
利维娅想到了女神时期的自己——她始终单身,不就是因为没找到喜欢的人吗?不然,她有什么理由不屈服于宙斯,顺便把赫拉搞到塔尔塔洛斯,自己当天后呢?
愚蠢而美好的少女梦想。
两个女扮男装的女孩继续向前走,莎乐美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嘴巴根本歇不下来,一遍遍重复自己刚刚当众与克利奥帕特拉宣战的壮举,叭叭叭讲个不停。
利维娅仍旧惦记昨日偷听到的刺杀消息,她觉得,自己见到希律之后,可以侧敲旁击提醒一下对方。
二人来到阿耳忒弥斯举弓的雕像前,一位二十余岁的青年背对着她们。他身穿希腊式衣袍,正与另一位罗马青年相谈甚欢。
“那位美男子就是我哥哥希律。”莎乐美小声对利维娅说。
话音刚落,只见那位罗马青年伸手搭住希律的肩膀,友好地拍了两下,收手时不小心蹭到了对方的衣
袍,险些将袍子的皱褶弄乱。
“哥哥,这是我的新朋友。”莎乐美快步上前,猛地用手肘捅向希律的胳膊。
希律反应很快,在挨一记捅之前立刻捉住了妹妹的手臂,随后转过身望向利维娅。
青年容貌不凡,甚至比莎乐美还要秀丽几分,眉眼间却比妹妹多了一丝高位者的沉稳。
那名罗马青年也侧身面朝利维娅,他二十来岁,五官端正,四肢很细,甚至到了接近纤弱的地步。他拥有一头深色发丝,不知是不是发质独特,总像是抹了层油。
“我是盖乌斯·利维·德鲁苏斯。”利维娅向两位青年点头示好。
希律态度积极,先做了自我介绍,又向莎乐美和小德鲁苏斯介绍了与自己聊天罗马青年。
“这位是盖乌斯·西尔努斯·梅塞纳斯,他高贵古老的伊特鲁利亚血统来源于母亲,父亲与各国各省份商人都做过生意。”
出于礼节,利维娅与梅塞纳斯点头问好,相互寒暄了几句。
“哟,小德鲁苏斯?”一道熟悉而嚣张的声音响起,是埃比乌斯·克劳狄乌斯·尼禄。
“那是谁啊?好欠揍。”莎乐美鄙夷的目光碾过小克劳狄乌斯的脸。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利维娅微笑道。
比起找茬的克劳狄乌斯,她应该把目光放在针对希律父子的阴谋上。
刺杀者将以怎样的方式完成任务?虽然希律死活跟自己无关,可朋友从来都不嫌多。
至于梅塞纳斯......想到此处,她抬眸望了一眼罗马青年,发现对方将左手背在身后,同样也观察着她。
跟希律走那么近,是因为父亲跟犹太人做过生意?或者,他也想与希律搞好关系?
无论如何,利维娅推断,这个家伙肯定不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希律就是未来大名鼎鼎的希律王,著名美男子,宗教故事那个病娇跳舞莎乐美是大希律王的儿孙辈,砍了约翰脑袋。
这个大莎乐美历史中只有寥寥几笔,一天到晚和希律王的老婆米利安对着干,维鸡搜不到那种,某纪录片说是她利维娅闺蜜。
米利安和希律的故事简直虐恋情深,能拍电视剧那种,希律真的有点适合当男主。
今天去考试,经过老桥,www.youxs.org。不理解欧洲那群种族主义分子,人家那么穷还不是你们害的?哪个种族没有好人坏人?况且科学研究早就表明,不同人种间基因的差别还不如单个人种间基因差别高,决定外观的基因太少太少了。
当年殖民殖得爽,今日难民火葬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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