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暗渊中波涛汹涌，而京城表面上依旧一片祥和。正月到了末尾，贵女们便开始准备女官大选，众人纷纷猜测谁会在这次殿选中脱颖而出，而其中最能引起热议的便是素有才女之名的靖安伯爵府嫡女薛令姝和宁王世子妃宋徽玉。
宫门之前站着许多官家女子，都围着薛令姝转。
“薛姑娘觉得，这次殿选谁能夺得桂冠？”有贵女问道。
薛令姝掩唇笑笑，倒是不同於前些日子那样的矫揉，多了几分爽朗：“我听说宋姑娘才绝无双，不是俗人能比的。”
众人觉得惊奇，她们本来绕着薛令姝转就是觉得这个嫡女太好哄，心高气傲，哄得开心了就会赏你许多好处，可是这回薛令姝竟然没有如往日那般，反而进退有度，通透豁达。
魏芙不在这里，她自认才学不如人，便没有报名。
这样一来，薛令姝突然觉得有些孤独，毕竟之前的喧嚷只浮於表面。
宋徽玉来的时候，众人还是安静了一下，便见轿子上下来一个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明眸皓齿，是艳绝的好容色。
立刻有攀附权贵的上前奉承，宋徽玉只是礼貌回应，并没有显露太大的情绪。
薛令姝看到被人簇拥的宋徽玉，又想了想自己，觉得各走各的路，也没有什么不好。
然而总有令她头疼的事出现……
“薛姑娘，我们又见面了。”身边那个穿着朴素的男子凑过来，挤眉弄眼。
薛令姝吓了一跳，见那人竟然是太子，正要行礼，楚惟扶住她：“嘘，没看到我正在装下人吗？”
薛令姝：“……您开心就好。”
楚惟挑眉：“这次你也是来跟我堂嫂争艳的？”
薛令姝低头去看自己的绣鞋：“不是。”
楚惟道：“我那堂嫂可聪明了，会把你虐得渣都不剩。”
薛令姝：“……科举还有三甲呢，我不能做状元，还当不成榜眼，探花么？”
楚惟想了想：“也是，其实你挺有意思的。要不要殿选结束，我们一起喝一杯？”
“你这登徒子，离我远点。”薛令姝干脆不装了，杏眼圆瞪。
楚惟挠了挠头：“别呀，我有法子让你扮作男装。秦楼楚馆去过没？嘿嘿，爷带你去……”
薛令姝毕竟还是大家闺秀，纠结了一下，道：“行，你付银子。”
前面的步骤只是经过层层考试，贵女们按照规定或书写，或口述，周围有德高望重的老人为他们打分，经过筛选之后，才能进入殿内由皇后来考。
毫无疑问，薛令姝和宋徽玉都进入了第二轮，她们进入殿内，却发现还有一名女子未曾见过，没有参加第一轮，直接殿选。
那女子身量不高，却生得柳叶眉明皎目，声音很甜，很讨皇后喜欢的样子。
宋徽玉觉得有些面熟，然而薛令姝却一眼看出来了。
那是沈茗桐。
众人虽然预料到会有直接参加第二轮的女子，一时不了解沈茗桐的来历，只当是某位权贵的女儿，纷纷垂目不敢擡头。
“皇后近日可还觉得头晕？”沈茗桐行了一礼，没等众人开口，就先问道。
皇后对她很是纵容的模样：“你的方子真是好，让本宫一连好几夜都睡得安稳了。”
沈茗桐很是调皮地笑了一下。
“母后，沈——那位穿藕粉色衣裳的姑娘怎么在这儿？”太子楚惟换了一身衣裳来到殿中，见到沈茗桐，不免皱眉。
他自然认识这位女子，但是却没有在第一轮中见到过她。
皇后温婉地笑了笑：“我与你说的那位女神医可不就是她，你呀，可是看上人姑娘了？”
楚惟噎了一下，想起沈茗桐之前的事迹，腹诽：这女子，他可要不起。
哪想沈茗桐居然眼睛清亮，看他的目光带着丝毫没有掩饰的挑逗。
真当大胆。
宋徽玉的视线装作不经意地看过在场的人，回到地面上，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薛令姝蹙眉，捏了捏袖口。
楚惟没有再说什么，按照流程，由皇后发问，再由众女依次回答。
皇后对在场的几位姑娘都由为欣赏，问的也是关於《女戒》《女训》的理解，薛令姝说得头头是道，让皇后连连点头称赞。
宋徽玉没有想着出风头，只是答得出自己的见解，皇后来参加过她的及笄宴，也听说过她的才名，倒是对她颇感兴趣：“你是宋卿的女儿，可知道你先父生前喜爱什么花？”
“回娘娘的话，先父爱梅。”宋徽玉朗声答道。
“本宫见了你，就觉得见了早开的寒梅。”皇后见她脊背笔直，气度不凡，不由得称赞道。
宋徽玉不卑不亢地谢过。
在场的都是官家女子，自幼学习女则，因而答得都流畅自然，然而到了沈茗桐这里，她却道：“回皇后的话，茗桐没有读过《女训》。”
听到这两个字，宋徽玉觉得自己心脏骤缩了一下。
沈茗桐？
按照楚铭的说法，她不是和人私奔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场的女子面色各异，都是被沈茗桐的话所惊。
“哦？”皇后倒是并不在意的样子，“那你平日里都读什么书？”
“《孙子》丶《资治通鉴》。”沈茗桐答，又说了几本书的名字，都是谋略书籍，还有几本药草详注，听得众人连连称奇。
“你这模样，真是让我想到了一个人。”皇后叹道，“宋姑娘的先母，也是这样一个学识颇丰的女子。”
这话一出，沈茗桐突然看向宋徽玉。
沈茗桐眸色极亮，眼神带着不屑和挑衅；宋徽玉目光温和，与她对视几眼，竟然气势不输。
沈茗桐勾唇，看来宋徽玉比她想象的有意思多了。
“既然如此，你便谈一谈对其中几本的认识。”皇后道。
沈茗桐收回视线，侃侃而谈，各种典故皆是信手拈来。
宋徽玉注意到，她这些典故与原书有些出入，而且举的例子在书中也未曾出现过，不由得皱眉。
可惜在场的其他女子没有读过这么多书，皇后也并未多读，太子……那是真的一问三不知。
於是沈茗桐一番话下来，众人的目光皆是叹服。
考核结果将於三日后公布，殿选结束，众女纷纷回府。
“嗳，你别走，说好要和我一起去寻欢楼的！”楚惟连忙拉住薛令姝。
“不用！”薛令姝生硬地甩开他。
还没上轿的宋徽玉：“……”
她觉得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
楚惟想到楚铭的话，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了一句“堂嫂”，而后问道：“……要不一起？”
“不用了。”宋徽玉礼貌拒绝。
这时突然有一个脆甜的声音响起：“你们打算去哪儿？”
宋徽玉听到这个声音，舔了舔腮帮。
“自然是回府去，还能去哪。”薛令姝似乎很不喜欢沈茗桐，说话也带着刺。
然而沈茗桐的目标不是她，而是宋徽玉。
“宋姑娘——”沈茗桐拉长了尾音，上下打量了宋徽玉几眼，觉得这女子极美，浑身的气质也十分通透，弯眸笑道，“算起来，我还是你的大姐。”
沈茗桐是镇远侯府的大姑娘，在宋徽玉年幼的时候也见过几回，如今提出来，是想听宋徽玉开口喊自己一声大姐。
她秀眉轻挑，看着宋徽玉的眼神好像看着一个小姑娘，带着晚辈的轻蔑。
几人的气氛有些尴尬，薛令姝觉得沈茗桐做得有些过，便开口扯开话题：“宋姑娘，你这发簪真好看，是哪个铺子做的？”
宋徽玉用手拨弄了一下簪子，笑道：“噢，这是我丈夫送的。”
一口狗粮。
薛令姝叹了口气，却发现沈茗桐的脸色黑了黑，不由得心情也好了几分。
她本来想继续和宋徽玉聊下去，只见宋徽玉向沈茗桐睇了一眼，开口：“大姐。”
宋徽玉声音清朗，这样叫出来，却好像是在叫年老的女子。
薛令姝和楚惟拼命忍着笑意，而宋徽玉态度很是诚恳，让人挑不出错。
薛茗桐挤出一个笑：“五妹真乖。”
宋徽玉不为所动：“谢谢大姐。”
对方太尖牙利嘴，段位挺高，薛茗桐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思：“你们慢聊，皇后还在等我呢。”
“大姐慢走。”宋徽玉语调依旧。
薛茗桐走后，气氛就松快下来。
“堂嫂，你就去看看，说不定还能看到我堂哥呢。”楚惟挑了挑眉，唯恐天下不乱。
宋徽玉这才认真地看向他：“你敢不敢保证？”
“我不仅能带你见到他，还给你介绍他平时最爱点的姑娘。”楚惟继续忽悠。
楚铭从来没有点过什么姑娘，但是时长会去那里与人交会，因为寻欢楼足够隐蔽，所以很多交易都在那里进行。
宋徽玉想了想，决定先回府。
“真不去啊？”楚惟有些无趣。
“不，”宋徽玉摇了摇头，“回去拿东西。”
薛令姝不知道宋徽玉要拿什么东西，然而当她看见的时候，还是不免咽了一口唾沫。
好，好大的掸子……
楚惟瑟缩了一下，暗忖：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千万不能让堂哥知道，是自己要嫂子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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