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镇远侯府门口，徐徐行来一架金顶轿辇，缕缕流苏随着擡轿人的脚步一摇一晃，摆动的弧度和时机都近乎相同，即使不张扬也能感受到这轿子属於不一般的勋爵人家。
“世子，世子妃，请下轿。”轿停，小厮弯着腰道。
车帘被撩起，楚铭跃身下了轿子，转过身去，伸出一只手：“娘子，慢点。”
宋徽玉腹诽：完了，这厮又演起来了。
她扯了扯嘴角，玉手拨开帘子，迈出一只精巧的绣鞋，另一只手搭在楚铭的手掌上，正要优雅从容地下来，楚铭突然加大力道，让她始料未及地扑向他。
楚铭揽住宋徽玉的腰肢，让她稳住身子，面上没有一点愧疚：“知道娘子心悦於我，却没想到会这样热情主动。”
宋徽玉内心骂了他一句，暗自用力，想要挣脱人怀抱，但却仿佛以卵击石，一点用处都没有。
“你别太过分。”宋徽玉压低声音，咬牙切齿。
楚铭轻笑了一下，放开她：“谁让你昨晚抢我被褥。”
宋徽玉斜他：“分明是你抢我被褥。”
楚铭挑眉，他分明没动好不好，夜里她睡着之后翻过来倒过去，好几次醒来，她的手脚都搭在他身上，让他不得不为她调整姿势。调整好之后也不安分，踢了好几次被子，他也只能帮她盖好。
“行行行，我抢你的。”楚铭见宋徽玉眼神跟被抢了胡萝卜的兔子似的，叹了口气道。
宋徽玉鼓了鼓腮帮子，脸颊却有些发烫。
虽然是分头睡的，但是还是能感觉到不属於自己的体温，让俩人都有些不大习惯，今日虽仔细准备了，仍能看见眼下的黑青。
此时的镇远侯和侯夫人宋氏已经在主堂等候了，杨燕婉坐在下位，轻轻抿了一口茶，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听说世子不待见新妇，饶是宋徽玉如何聪慧，被丈夫嫌弃，想必日子过得不顺畅。
发生下毒的事情后，沈祁瑞几乎快魔怔了，每天郁郁寡欢，不是傻笑就是对着她喊“如姒”，一开始杨燕婉还会生气，到后来就随便他了。
丈夫成了一个傻子，反而少了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她乐得自在。
“侯爷，夫人，世子爷和五姑娘来了。”婢子走进，礼道。
镇远侯虽觉得楚铭名声不好听，但他毕竟身份尊贵，楚姓是国姓，镇远侯虽然是长辈，但是也得敬他几分。
“快快有请。”宋氏忙道。
宋徽玉走后，她就少了个说话的人。本来觉得可有可无的东西，失去之后才骤然觉得，谁做事都没有她这个侄女来得周到得体。
但要说后悔的话，宋氏倒是觉得，搭上了宁王府这层关系，还是更有利些。
门外晨光斑驳，走进一对璧人。男子身材颀长，气宇轩昂，女子身量窈窕，举止优雅，正是楚铭和宋徽玉。
“女儿/小婿给爹娘请安。”
二人款款行礼，镇远侯让起身，立刻有婢子上茶水，香气蔓延开来，萦绕在整间屋室。
“世子爷，我们徽玉劳烦您照料了。”宋氏说起客套话。
楚铭笑道：“不劳烦，她很好。”
本来是轻飘飘的两个字，杨燕婉却突然擡头看向宋徽玉，眼里带着探究和妒忌。
楚铭……没有厌弃她？一个无盐女，她凭什么？
宋徽玉察觉到她的视线，擡起头来，却见杨燕婉慌忙移开目光，不与她对视。
宋徽玉垂眸，微微一笑：她这个表嫂，最好不要干出什么事来。原先碍於在侯府寄住，现在她已经出嫁了，绝不会心慈手软。
“女婿明年要参加会试了罢？”镇远侯问道。
楚铭答他：“正是。”
“想当年的乡试，你可算是翘楚。”镇远侯回忆道。他接下来的话是，怎么后来变得这么不学无术，众人心知肚明，却没有挑破。
楚铭低眸，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父亲，”却是宋徽玉先开口，“他在府中，也是日日读书的，很有自己的想法呢。”
楚铭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却又听宋徽玉说：“本来读书根本就不在考取功名，而是修身养性，父亲您说是不是？”
她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在为他辩护。
楚铭淡淡地收回视线，抿了抿薄唇。
“你这丫头……”镇远侯平时没怎么跟宋徽玉有过接触，没想到她开口就这么呛，只好装作一副慈父的模样，叹了口气，“唉，嫁了人就向着夫家了。”
宋氏还是头一回看到自己这个乖巧的侄女这么说话，有些惊讶，蠕了蠕唇，没说什么。
倒是杨燕婉先开口：“五妹妹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不急。”这是楚铭说的。
“看缘分吧。”这是宋徽玉说的。
二人说完，互相对视了一眼。楚铭看到宋徽玉清眸中的探究，心莫名其妙慌了一下，移开目光。
她嫁给他，是想安安心心做他的妻子。他娶她，只是为了让母亲高兴，并打算一年之后便放她离开。
只是这一个小互动，被杨燕婉看在眼里，她以为二人其实不合，恩爱什么的都是做给人看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五妹妹还没及笄吧？晚些时候要也不迟。”
楚铭微愕，看向宋徽玉：她……还没及笄？
宋徽玉低着头，没有看到他的视线，只是“嗳”地应了一声。
这瞬间，楚铭觉得自己挺混蛋的。
宋徽玉给他的感觉不是一个娇弱的少女，倒像是个历经许多事情的姑娘。她的行事之间没有稚气，不是因为她本来就早慧，而是生活在逼着她成长。
楚铭眸色暗了暗，想到，以后若是和他分开了，也要还她财富，还她好名声，地位权势，她想要的都给。
堂上的几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有着良好的礼仪，面子话说了一通，到了晌午，留新婚的夫妻上桌用膳。
宋徽玉向来不爱透露自己喜欢的东西，她用膳只是看什么菜在面前，就夹什么菜。
这次也一样，餐桌上没有人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宋徽玉埋着头，将米饭送入嘴中，却发现一双筷子伸到她的碗里，放下了一块西湖醋鱼。
宋徽玉擡头，看见楚铭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模样，收回筷子。
几人都发现了这个动静，却都没有说话。
宋徽玉和楚铭对视一眼，挤了挤眼睛：欸，再演就过了啊！
楚铭没有收到她发出的正确信息，以为她还想吃，就又夹了一筷子放到宋徽玉的碗里。
宋徽玉：“……”他吃错药了？
宋氏见了，难得在用膳的时候说上一句话：“世子对徽玉还是上心的。”
众人便开始附和。
宋徽玉装作害羞地低下头，实则暗忖：楚铭装得这么假，他们都看不出来么？
而楚铭则笑了笑：“这是自然的，岳母放心。”
“可是我记得，五妹妹好像不喜欢吃鱼呢。”杨燕婉突然开口。
她这语气带着调侃的意思，却让整个气氛尴尬了几分。
镇远侯和宋氏滞了一下：他们确实不知道宋徽玉爱吃什么。
楚铭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我记得，五妹妹以前被鱼刺卡过喉咙，后来哭了很久，说以后再也不吃鱼了。”杨燕婉看见楚铭的神色，得意地扬了扬眉，继续说道。
“小时候的事儿，”宋徽玉笑道，“孩提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这些我平时不是也吃的么？嫂子真会说玩笑话。”
她本来打算几句话把事情遮过去，可是杨燕婉不依不饶：“嫂子记得呢，后来连着好些日子，你的晚膳里，是从来不用鱼的。”
宋徽玉擡头和她对视，眸色深幽，带着探究和警告，让杨燕婉不由得心虚了几分，连忙低头吃饭。
宋徽玉收回视线，拿起筷子正要吃，却发现楚铭把那两块鱼肉夹到自己碗里。
“不用的……”她轻声道。
可是没想到，楚铭没有自己吃，他用筷子把鱼刺挑了出来，再放了回去：“你吃这个。”
宋徽玉眸光灼灼，有些怔然，而后才把挑好的鱼肉放进口中，嚼了嚼。
鱼肉鲜香，是从汴州冻上，快马加鞭运过来的，肉质紧实，滋味回甘，顺着嗓子就滑了下去。
宋徽玉没有爹娘，这是第一回，有人替她挑鱼刺。
她心里动容，夹了一筷子百合芹菜，放到楚铭碗里。
楚铭见了，温柔地看了宋徽玉一眼，黑色的眼眸好像可以把人吸进去，让宋徽玉忙偏过头，不再看他。
楚铭吃得很快，把她夹的咽了下去。
一顿饭虽然有些波折，大体吃得还算和谐。用膳过后，几人出门，送夫妻二人回去。
宋氏笑道：“徽玉，常回来看看我这老婆子啊！”
“嗳，好。”宋徽玉点了点头，然后跟着楚铭上了轿子。
二人坐在这四方的天地中，觉得气氛比来得时候……更让人觉得不适应了。
就好像在一碗清水里夹加了一点朱砂，只是一点，却徐徐弥漫开来，挥之不去，只能任由朱砂将整碗清水变了颜色。
“娘子。”这是楚铭第一次在没有旁人的时候这么喊她。
“……嗯。”宋徽玉轻轻应道。
楚铭顿了顿，开口：“其实，我不喜欢吃芹菜。”
宋徽玉：“……”
从5.24起，隔日更噢
哎呀，发现自己经常在有话说里叨叨，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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