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宋徽玉记得她,不是因为她的样貌手段,而是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让沈祁瑞念念不忘的女子。
“我凶悍——?”杨燕婉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我为了这个大宅院忙前忙后地理账本,为了给你的仕途谋个好名声在官眷那儿说你的好……”
沈祁瑞听她说的话,也有些动容。
“你娶我的时候,明明也说过,心上只有我一个人……”杨燕婉说着,泪水湿了妆容。
沈祁瑞抿唇不语。
有些誓言,只能证明一个人说的时候有多爱你,却不能保证他会一直这么爱你。
沈祁瑞的脸上露出几分歉疚来,毕竟杨燕婉还是他的发妻。
姜如姒见状,突然捂着自己的肚子:“哎哟,我的肚子,我的孩子……”
“如姒!”沈祁瑞立刻被她吸引过去,神色紧张,“你怎么样?”
姜如姒捂着肚子,很是疼痛的模样:“好疼……”
沈祁瑞见了心疼得不得了,对宋氏道,“母亲,她肚子里怀的是我的孩子,是你的孙儿啊!你就让如姒过门吧……”
宋氏抿了抿唇,神情不定。
“瑞郎,”姜如姒用手环住他的臂膀,“如姒也可以不要名分,只要跟在你身边……”
杨燕婉见了,恨不得把这个女人撕碎:“不要名分?不要名分你根本不会来镇远侯府闹!”
姜如姒紧闭着唇,不去看杨燕婉,仿佛怕极了她似的。
沈祁瑞深吸了一口气,良久,屈膝跪下来,神情坚毅:“母亲——”
众人见了,皆是惊愕。沈祁瑞是镇远侯府嫡出三公子,是未来的侯爷,竟然为了一个烟花之地的女子下跪。
宋氏怔怔地望他:“瑞哥儿,你——”
“母亲,我这半生都顺着你。但这次,还请你让如姒过门吧。”沈祁瑞说话一字一顿,让人听了也为之动容。
宋氏眼澜浑浊起来,扶着额头,开口:“徽玉,你觉得怎么办?”
“……我?”宋徽玉突然被提及,有些惊讶。
前世的她已经是沈祁瑞的妾室,自然没有资格插手。可是这一世她也只是个表姑娘,怎么说也没有权利干涉这么大的事。
宋氏问她,分明是想让她来当这个罪人。
沈祁瑞还跪着呢,宋徽玉站不住了,也跟着跪下来:“姨母,徽玉只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但也知道,高门宅院中面子比里子还要重要些。”
她说着,看了看四周,虽然侯府已经有侍卫清走了人,但是仍有人在远处探着头悄悄地看。
“把侯府子嗣遗落在外这事儿,想来是不该的。”宋徽玉小心拿捏着措辞,“不如让娇客先住下,伺候着,也算有个交代。”
她没有提姜如姒的卑贱身份,也没有提纳妾之事,只是四两拨千斤,说话不轻不重。
宋氏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於这样进退两难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处置:“如此,那便照你说的办,陈妈妈,你去收拾个房间出来。”
姜如姒这才注意到这个脸上蒙着面纱的女子,见她身量窈窕,黛眉螓首,尤其是那双眼睛,好像能洞察一切。
宋徽玉没有看她,可是她心里总是隐隐有些不安。
侯府的下人们立刻按照吩咐行动起来,宋徽玉跟着宋氏一同踏入了府门,沈祁瑞把姜如姒扶了起来。
“瑞郎,那是谁?”姜如姒问道。
沈祁瑞望着宋徽玉的背影:“她是……我表妹。”
姜如姒看着他的神色,确认他对那女子没有暧昧的情愫,这才松了一口气:“瑞郎,我们终於可以在一起了……”
“嗯。”沈祁瑞与她十指相扣,扶着她慢慢走,生怕她磕着碰着了。
杨燕婉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心如羊肉入汤,瞬间变得灰白。那张煞白的脸上,一双眼里满是悲戚。头发凌乱,首饰还掉了几个,显得无助又落魄。
可是直到进门,沈祁瑞都没有看她一眼。
“姑娘。”宋徽玉回到自己的院子,平鸢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人来,低着头上前几步,唤了一声。
宋徽玉在她面前停住,突然伸出手,把她的下颔擡高,只见平鸢的脸上还有没干的泪痕。
“这是怎么了?”宋徽玉用手替她擦拭眼泪,声音轻柔,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
平鸢开口,嗓子却是哑的:“湖上风大,奴婢被沙子迷了眼睛。”
“撒谎。”宋徽玉毫不客气地戳穿她,“方才在门口,你也看见了,对不对?”
平鸢紧闭着嘴,没有说话。
“你在期待,但是什么都没有等来,对不对?”宋徽玉凑近她的眼睛,逼着她与自己四目相对,“何必呢,为了一个薄情寡义的男子?”
平鸢知道她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终於忍不住,眼泪大颗地砸下来:“姑娘,奴婢以为自己,奴婢以为爷……”
她什么都没说清楚,却什么都说了。
宋徽玉叹了口气,一双眸子仿若静潭:“你有一盏茶的时间哭,哭完了,还得随我去用晚膳。”
平鸢也不憋着了,一边哭泣一边抽噎。
但是很快,她停止了哭泣,看着面前这个女子。她是侯府的表姑娘,失去了出挑的容貌,寄人篱下地生活。
“姑娘,你想哭的时候,也会这么告诫自己么?”平鸢问道。
宋徽玉楞了楞,垂下眼,笑道:“我……没有那个资格。”
今日的晚膳气氛很是诡异,桌上依旧没有人说话,可是无形的气压在几人之间流转,桌上每个人都各怀心思,却都不道破。
最为失态的是杨燕婉,她重新梳理了妆容,可是眼边泛红,眉似解不开一般,说不出的憔悴。
但与当时的落魄相比,她已经冷静了许多。杨燕婉本来也是个聪明女人,只是沈浸在沈祁瑞的甜言蜜语中,在誓言崩塌的一瞬间,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
现在她也想通了,她是主母,是正头娘子,妾室过门犯不着这样哭天喊地,反而自降了身份。
“瑞儿,”饭过,坐在主位的镇远侯沈覆少见地开口,“今日你那外室进了门?”
沈覆是朝中重臣,经常晚间还为朝廷处理公务,吃完饭就走。然而这次侯爷没走,一堂子的人都不敢走,皆是竖着耳朵听,生怕惹得沈覆不快。
沈祁瑞的声音有一些发颤:“是的,父亲——她怀了您的孙儿。”
沈覆点了点头,神色淡然。沈祁瑞见他没有责怪的意思,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又听沈覆不容置疑的声音传来:“等她把孩子生下来,寻个由头,沈塘吧。”
“——父亲!”沈祁瑞听了,瞳孔骤然伸缩,“腾”地站了起来。
一屋子的人,无论是主子还是奴仆,都压制住内心的情绪,不敢吭声。
这就是权利,能够一句话左右一个人的生死。人命如草芥,一边是荣华富贵,一边是黄泉路,本来是可以安安稳稳的,非要妄求,便很可能万劫不覆。
沈覆没有搭理他,婢女服侍着漱口丶擦拭手之后,便径直往屋外走。
沈祁瑞的额头上已经青筋暴起,可是仍然没有勇气追上去说一个“不”字。
众人皆心神惶惶,唯一欣喜的便是杨燕婉。失去了一个丈夫心尖上的情敌,她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宋徽玉看出她掩饰不住的笑意,埋头抿了一口茶,心道:越是拥有的东西越不值钱,可若是在最爱的时候失去,便是白月光丶朱砂痣,谁都不能动摇她的地位了。
杨燕婉虽然想到了眼前,却没有想到长久。
“玉儿。”宋氏也已经漱完口,擡起手来放在半空,“你陪我回去,说说话。”
“嗳。”宋徽玉连忙过去,扶住她的手。
“母亲,儿媳也去陪您吧。”杨燕婉跟着站起来,道。
宋氏没有拒绝,让她跟着往屋里走,倒是宋徽玉回头看了她一眼。
黑白分明的眼眸,在傍晚的宫灯下映出星点亮光,说不清眸中是什么味道,但只是那一眼便让杨燕婉脊背发凉。
她抿了抿唇,再去看的时候,发现宋徽玉已经回过头去,仿佛方才那一眼只是她的幻觉。
一个毁了容的表小姐,为什么让她觉得……那样可怕?
杨燕婉有些惶惶然,进了芙蕖院,有婢子已经点亮了烛火,青烟袅娜,屋子里燃着能抚平人心神的檀香。
“燕婉,”宋氏在榻上坐下,缓缓开口,“今天侯爷的话你也听见了。不是夫家不待见你,而是我们镇远侯府只有这么一个嫡子,自然得绵延香火。”
“……儿媳知道。”杨燕婉这回没有装得十分委屈的模样,一来这回沈祁瑞不在身边,二来姜如姒已经在某些方面威胁到了她的地位。
宋氏对她的乖巧有些满意,道:“那外室的孩子你也只当是己出,生下来便挂在你的名下。”
“是。”杨燕婉温顺地应道,走过来蹲下身来给宋氏捶腿。
宋徽玉站在一旁,看着自己这个表嫂十分乖觉的模样,腹诽:杨燕婉的心胸可没这么开阔,她不是一般妇人,更不会为了安稳去给别的女人养孩子。
“儿媳还给表妹准备了燕窝还有一些药膏,”杨燕婉弯了弯眼眸,好像真的一切都不在意了,“是给女子养气色的,真希望徽玉能嫁个好人家。”
宋徽玉正想道谢,可是屋外立刻有婢子端着燕窝进来,放到她的面前。
宋氏见了,夸赞道:“你也是有心,徽玉,快快服用了。”
杨燕婉擡起头,微笑地看着宋徽玉。
这是有备而来啊,宋徽玉叹道,前世没有这一出,看来事情渐渐地偏离了原先的轨道。
你在算计我,我也在算计你。
“谢过表嫂。”宋徽玉温温柔柔地道了谢,而后把那碗燕窝端起来,轻轻闻了一下。
里面放的是蜂蜜,而不是糖,蜂蜜有香,可以掩盖很多味道。可是宋徽玉的医术不止如此,她仔细地嗅了嗅,又微抿了一口尝。
没有毒,也没有其他药物,只是一碗燕窝。
她面上没有任何异样,仿佛毫无防备地喝下去,然后用手帕轻轻擦拭唇角:“表嫂待徽玉真好。”
她现在还摸不清杨燕婉到底是什么意思,拉拢她?一个没有权势的无盐女有什么好拉拢的?
“妹妹如此讨人怜爱的模样,嫂子看了也心疼。”杨燕婉见她喝得爽快,没有怀疑的样子,也跟着放宽了心,以为宋徽玉对她已经没有了防备,“今年十一月,表妹该及笄了吧?”
宋徽玉笑道:“正是呢,难为嫂子记得。”
“女子十五,应该相看夫家了。”杨燕婉道,“我跟吴婆子说过,明儿就来瞧瞧我们侯府的表姑娘,你且不去书院了,拾掇地好些让婆子看看。”
宋徽玉的心猛然一缩,却没有反驳什么,垂下眸子来,道:“嗳,都听表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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