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兴二十年」

十 草木有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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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飞卿被问得一愣,“回陛下,臣,并未成家。”

煌久又问:“可有父母定下的婚约在身?”

童飞卿脸上有点泛红,“没,没有。”

煌久笑了笑,“好,好,没事了,二位请回吧。”童飞卿被皇帝这两问问得有些茫然,莫名其妙地跪安告退了,只剩了状元郎一人在大殿内。煌久和颜悦色的面容一下子冷了下来,“专廉。”

专廉站起身来拱手道:“臣在。”

“即日起,你就是中常侍了。”煌久淡淡地说道,“去宗正府那里学学规矩,明天开始,准许宫内走动,朕什么时候叫你什么时候到。”

专廉愕然片刻,而后稽首道:“臣,叩谢陛下隆恩。”

“朕要说的都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

“承蒙陛下不弃,臣以后总有时候,需要跟陛下说话。”专廉答话油滑,显然并不十分惧怕皇帝这样冷冷的语气。

“好,那就退下吧。”

专廉拱手,趋步而退。

煌久往身后一仰阖阖眼,林择善连忙上前给她捏肩,“陛下,有件有趣的事,奴才跟您说说解闷儿?”

“嗯,你说。”

“今儿个早起,薛大人跟山大人在太极殿外,起了点口角。”

煌久噗嗤一笑,“呦,岁承那样的好脾气,还能跟人起口角?”

林择善笑道:“准确点说,是薛大人难为山大人来着。”

“岁承干了什么事,叫人捏住小辫子了?”

“这得问陛下您了。”林择善奸猾地笑道,“您想想,山大人干了什么叫薛大人沉心的事呢?”

煌久转念一想,便明白过味了,恨铁不成钢地道:“泓嘉啊,朕就是看他天天无所事事,脑子一空下来就瞎想,才给他派了个职位,怎么还这样?就他会吃醋,就他盯朕盯得紧。朕登基一年多了,跟南宫思哲一句话都没说过,朕名正言顺的驸马还没怎么着,他就到处跳。昨天晚上又不是大张旗鼓地宣岁承入宫的,薛大人这耳报神也太灵通了。择善,是不是你到外头说去了?”

林择善忙扮苦脸,“瞧您说的,奴才犯得上跟薛大人说这事?”

煌久拍了拍林择善的手背,“你这个做大监的,把宫里的下人们得看仔细了,辩清楚哪个是哪位大人的眼线,该起了的楔子就给他起了。”

林择善躬身道:“诺,奴才遵命。”

“岁承还在吗?传他过来。”煌久吩咐道。林择善道了诺,转身出去,还没下月台就又折了回来,手中捧着一只漆盘,“陛下,豫王府詹事来转呈豫王爷的疏表。”

煌久睁开坐起身来,“豫王爷病得都出不了府了,还能上疏表?拿来给朕瞧瞧。”而后摆摆手,叫林择善仍去办他的差。

山岁承一进昭德殿里,就见煌久捧着一纸奏折,笑得桃李春风。他拱手道:“陛下。”

煌久示意他免礼,上前来,“岁承,拟旨:当科状元专廉封中常侍,昭德殿行走;榜眼童飞卿封行人令,探花洪丰封为东园主章,钦此。”

山岁承双手捧着写就的诏书,奉到煌久面前,落了御印。“陛下,微臣斗胆一问,何事令您如此心旷神怡?”

煌久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你不问朕也得跟你说,两件有趣的事教朕想笑。这头一件嘛,听说山大人早上来的时候,被人难为了?”

山岁承无奈地略略蹙眉,“微臣,本就是大司农书院里的刀墨侍从,薛大人本就是微臣的少爷主子。如今臣得陛下重用,薛大人难免心里不痛快……他平时对臣也算客气了。陛下以后,还是别再拿此事取笑臣了。”

“山卿这话不对,你与薛泓嘉同朝为臣,你的主子只能有一个,是朕。这事本来是朕惹出来的,不能叫你白受委屈,回头我就替你批评泓嘉。来来,还有这第二件:今天豫王爷没到场,然后写了这么一篇奏疏交上来,你来看看。”煌久将豫王的奏折递给了山岁承,自己拿起一颗葡萄吃了,又捻起一颗送到山岁承嘴边。

山岁承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嘴咬住了。看完这份折子,他有些不解地皱起了眉:豫王上书请辞太师之位的折子,理由是自己年老昏聩,不堪此任。

煌久抻了下腰背,“朕的三伯真是精明睿智,朕刚刚把穆思行留在了京里,他就明白过味了,这份辞呈来得比朕预料得还早。”

“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理呢?”

“他的理由这么无可指摘,当然要准。况且他本来也没管什么事,除了朕争储的时候需要他出面说话,旁的事情也不是非他不可。他要告老,朕就好好奉养他。山卿,再拟一道旨:豫王钊,乃朕之叔伯,对江山社稷有不灭之功,朕感其劳苦功高,着准豫王告老之呈,革去太师一职,免入太极殿。准豫王扩建府邸,并赐亲王双俸。”煌久想了想,又道,“豫王年事已高,不易劳心劳神,着令豫王门人故吏,需请旨后方可出入豫王府,钦此。”她狡黠地笑了起来,“有这个先例一开,那些老家伙们上朝的时候,是不是腿肚子都得转筋?”

“陛下,臣窃以为,豫王可以罢免,但两位南宫大人,一时还动不得。”山岁承微微压低了声音说道。

“怎么,莫非他们在朝中还有登高一呼的架势?”煌久问道,随手摆弄着山岁承腰间的绶带。

“倒也不至于,陛下如今三日一廷议,十日一朝议;朝议时,二品以下官员多有望太傅太尉脸色行事之人。然而主要决策都是在廷议时拟定,廷议上只有三公九卿,因而并不觉得太傅太尉一呼百应。”

“哼,最好是在哪都别叫他们这么树大招风。树倒猢狲散,这一天迟早会来的。”煌久望着桌案上冒着袅娜白烟的博山炉出神。

朝中官员的这一次更换,令很多老臣自危,纷纷效仿豫王爷上书请辞,然而对于二品以下臣僚的请辞,煌久一律未准。领导阶层的人物可以更换,煌久也乐得更换,但基层的执行人员换起来可就麻烦了。煌久的策略一如既往的是掌握战略高地,由上到下高屋建瓴式地执行贯彻。

五月到入伏之前的日子最难挨,永巷发不出冰,阙城上下人等热得如同活烤斑鸠。煌久在太液池边阴凉处搭起了凉棚,躺在藤椅中用着冰碗纳凉,周围四名仕女替她打扇。

山岁承来到的时候,煌久正在小憩,他来到藤椅前,拱手道:“陛下,打扰了。”

春波缓启,见一身白底团纹青藻常服的山岁承正躬身站在她面前,煌久道:“平身,看座。”

山岁承斜签着坐在她藤椅一旁,恭听圣谕,然而皇帝久久没有开口,只是微眯着一双美目打量着他。山岁承有些局促地低下头,“陛下诏臣前来,有何事吩咐?”

煌久笑了笑,慵懒道:“叫你来就一定得有事说吗?你我就这么相视而坐,纳凉休憩,不好吗?”

山岁承轻叹一声,“臣,不敢。陛下,还是说些事吧。”

煌久把果盘推到山岁承跟前,“好吧,那,跟朕说说几位君侯近日的动向吧。”

“回陛下,襄阳君抚顺君均无异动,广陵君府里的姨娘又生了个翁主,倒也无奇。襄阳君与几位君侯皆有鸿鳞往来,所书之事也是风花雪月,饮食游戏,并无大碍。五爷,近来也安分守己,勤勉政务。河朔君,臣在张掖的耳报探听,近来遇到一相好女子,已纳入府中。”

煌久一激灵坐了起来,“与桓往身边招了个女人?什么时候的事?女子是什么人?快跟朕说说!”

山岁承苦笑着道:“陛下,稍安勿躁,容臣缓缓道来。今年西北大捷之后,河朔君于民间与一迟氏女子相识,便相允随伴身边服侍。迟氏乃是寒门女子,为人还算恭顺谦和,不慕荣华富贵,大约也是因她这份超脱入了河朔君的眼。迟氏也不计较名位,虽未成婚配大礼,也心甘情愿地追随河朔君,侍奉左右。”

煌久听罢点了点头,“与桓是个奇人,这迟氏也是个奇女子。也好,没什么出身的女人,他看上就看上吧,本来若是朕给他指婚,也不会是豪门官宦的女子。要说过门,倒也不急,三年的家孝还没到。回头若是迟氏能诞下麟儿,再行大礼不迟。哦,还有,与宁最近都在干什么呢?”

山岁承答:“侯爷与几位阁老来往倒是积极,另外,常领着侯府长史楚隶出入上书房,与几位阁老攀谈。侯爷,也找到过微臣,希望微臣能在陛下面前谏言,为楚公子谋个一官半职。”

“楚隶?”煌久挑了挑眉,“朕记得,与宁续娶的女人姓楚。”

“回陛下,侯夫人楚氏,正是楚公子胞妹。”

煌久点点头,“回头你到吏部看看,给他个五品的中郎将骑都尉什么的也就是了,送与宁个面子。”

“诺,臣定奉旨而行。”

“朕还有一件事想跟山卿聊聊,”煌久托腮向山岁承靠近了些许,“山卿可有成家的打算?岁承如今位列九卿,总该有个妥当的女子替你持家,为你延绵子孙。岁承你无论看上什么女子,朕即刻给你赐婚。”

她骤然提起这个话题,山岁承有些错愕,不过这的确是个问题。他如今已经三十六岁了,更是位高权重的奉常,看皇帝的意思日后仍有提拔,即便他无意结交朝中其他大臣,迟早也会有人替自己女儿或是妹子来提亲的。若是届时引起皇帝误会他朋扇朝党,倒不如由皇帝赐婚稳妥。

“回陛下,臣一时,没有这个打算。臣本是草芥出身,如今沐浴皇恩,自当为江山社稷殚精竭虑,怎能只顾周全自己家务?”山岁承顿了顿,又道,“臣感激陛下这样关怀微臣,但是,恕臣斗胆,臣早年曾与陛下说过些话。陛下或许是当作戏言一说,又或许已经忘了臣曾经说过这些话,但臣,绝不敢忘,也甘心恪守当年之约。”

听他这一席话,煌久颇为动容,“岁承……”

“陛下。”未等她说完,山岁承便抢白道,“臣说这番话,不是希望陛下补偿臣什么。陛下今日所言,臣会仔细思量,来日若遇到心仪之人,一定会回禀陛下。倘若始终遇不到,臣也甘愿孑然了此一生。”

“岁承,朕,对不住你。”煌久徐徐道,“既是如此,朕只好同你说些正经事情了。过段时间,朕准备依次见见朕的封疆大吏们,四月见节度使,而后见五府的府尹。你适时可以把这意思下达下去,叫他们准备着。”

山岁承答道:“诺。”

煌久摇着手中泥金缠枝葡萄的团扇思量片刻,“然后,就没什么事了。山卿愿意再陪朕坐会,就再坐会;若是觉得拘束,便随你。”

山岁承起身道:“多谢陛下美意。臣,还是先告退吧。”

“山卿慢走。”煌久注视着他的身影离开,静默良久,方轻叹一声。

“呵,陛下方与山大人洽谈,其乐融融,怎么微臣刚到就引得陛下喟叹?”

煌久回头一看,正是穿着一身冠弁朝服的薛泓嘉。“不知是微臣来的不是时候呢?还是陛下看见微臣,就是没有看见山大人的时候高兴?”

“薛卿也是世家子弟,从哪里学来的规矩非要站在人身后?”煌久也不客气地回道,“朕叹的是山奉常,与你无关,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带。”

薛泓嘉绕到煌久跟前,负手而立,“是阿,微臣入不了陛下的眼,陛下的事,大都与微臣无关,微臣惭愧啊。”一般的君臣可不敢这么说话,只是薛泓嘉与皇帝少年相识,算来还该是师兄妹。煌久还是安邦公主的时候,看在师父薛适的面子上待他便如兄长般亲厚,如今登临大宝也不欲与他计较君臣规矩。煌久摆摆手,屏退了周围的仕女,“别老阴阳怪气地,有话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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