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
章漾和靳泽林都考出好成绩,林家栋决定,带着俩孩子一起去玩。
为了省钱,天天约着散步的三家人一起报团,去九寨沟玩。
经过岷山时,导游询问车上谁能背诵《七律·长征》,他就奖励谁一袋耗牛肉。
靳泽林一上车就开始睡觉,章漾背这首诗时,他睁开过一次眼。
她得到奖励笑容灿烂,在阳关下分外明媚耀眼。
小孩就是小孩,为那么一点奖励就可以幸福的飞天。
幼稚。
靳泽林勾了勾唇角,又闭上了眼。
路上,导游问大家要不要买红景天丶氧气瓶以备高反,还说了许多因高原缺氧去世的例子,章漾被说害怕了,扭着妈妈要买。
妈妈觉得这玩意儿没买的必要,买了也用不上,就没同意买。
第一天去黄龙景区,第二天来到了九寨沟,靳泽林觉得九寨沟和黄龙景色差不多,就没上去,选择待在车上。
他爸问他为什么,他乱扯说高反,不舒服。
於是除了靳泽林,大家都上去了。
清澈见底丶五彩斑斓的湖水丶郁郁葱葱丶高大挺拔的树丛,章漾觉得,这里风景如画,无愧天堂。
向上爬的路上,他们遇到一群人擡着担架。
“这是怎么啦?”
“高反!”
章漾心里不是滋味,脑子里一直想着高反的靳泽林,忽然觉得这里的景色也不美了。
走了没几步,章漾对姜丽说:“妈妈,我也有点不舒服。”
“那怎么办?”妈妈看章漾难受的表情,有些担忧。
“要不不我回去休息吧?”
姜丽有些舍不得这里的美景,艰难地说道:“来九寨沟多不容易啊……你找得到路吗?”
“找得到。”
“那就去吧,路上小心一点,回去找到哥哥,让他给我们报平安。”
章漾一蹦一跳地下着台阶,恨不得两步并成一步走。
等跑到停靠大巴车那里,章漾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车门跌跌撞撞地跑上去。
靳泽林注意到动静,看到的便是脸色惨白的章漾。
她缺氧了。
他张开腿,一把揽过她至身前,一手摁住她的头,一手给她按氧气瓶。
直到章漾缓过来了,靳泽林忍不住骂道:“你干嘛呢?高原上还跑,不怕死啊?”
“我担心你啊!”章漾张嘴大口喘气,眼眶眼泪打转。
靳泽林楞住。
他好像的确说过他缺氧,不过都是他的借口罢了,他单纯不想和他们一起罢了。
但这小孩信了?
他觉得好笑。
靳泽林拍了拍她的脑袋,章漾躲开了,不满地嚷嚷:“干嘛?”
靳泽林撇嘴:“啧,本来想给你玩贪吃蛇的。”
章漾的眼睛亮了亮,靳泽林笑了,把翻盖手机扔给了她。
看章漾玩的乐呵,靳泽林也不忘教育道:“下次关心其他人的时候,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章漾拎出重点:“谁关心你了?”
“得,当我没说。”
导游不拉游客买东西,是赚不到钱的。
九寨沟的传奇爱情故事骗了人们不少眼泪,在此情景之下,夸得天花乱坠的银镯子一下子热卖起来,游客纷纷掏腰包买单。
章漾也想要镯子,缠着妈妈买,妈妈说那是骗人的,章漾哭得不像话。
这样的场景时有发生,游客们还是不约而同地又看了一次热闹,姜丽觉得,简直丢脸死了。
章漾在原地哭,根本没发现靳泽林站在了身后,他敲了敲她的脑袋,皱着眉头问:“又哭?”
章漾哭的更大声了,声音断断续续:“我想要那个银……镯子,妈妈不给我买。”
重组家庭向来这样,双方家长更偏向於照顾别人的孩子,姜丽管钱,总是对靳泽林说想要什么找阿姨买,林家栋掌权,总告诉章漾,要是哥哥欺负你一定要告诉他,他会帮她收拾回去。
所以靳泽林带章漾去找姜丽时,姜丽犹犹豫豫地说:“哎呀,那些银镯子都是假的,等回家了妈妈给你买真的好不好?”
靳泽林以为章漾一定会同意,谁知她摇了摇头,坚持就要这个银手镯。
“几大百买个假手镯,你在想什么?”姜丽不耐烦了,“我和林叔叔挣钱也不容易,你要什么我们都会尽力满足,你要想要手镯我回去给你买,但这个一看就是假的,我不会给你买的!”
姜丽丢下章漾就走了,章漾放声大哭,靳泽林一脸嫌弃地抽出纸塞她手上。
“丑死了。”
章漾委屈地擦干眼泪,睁开眼睛,看到的便是靳泽林掌心握着的是,她心心念念的银镯子。
几百块的银手镯,还极有可能是假的,靳泽林眼睛都没眨,掏了腰包给她买了。
“别哭了。”
他给她戴上,没问她非要不可的原因。
只有章漾自己知道,每次在小学里看着同学身上都有爸爸妈妈送的佛丶观音项链和银手镯丶红绳时她有多羡慕。
不是羡慕物体本身,而是羡慕他们拥有父母赠送的可以长久佩戴饰品。
她也想要自己身上有那么一样东西,告诉别人她也是被爱着的。
当靳泽林给她戴上手镯时,章漾还有些恍惚,她也被爱了吗?
九寨沟之旅后两个孩子关系肉眼可见的缓和,从前一见面就掐架的两个小孩竟然也能和和气气地说话了。
林家栋欣喜,回家后就掐着姜丽的腰道:“是时候了吧,咱俩都多久没干过了?”
“可是孩子都大了。”
“大个屁!两个屁大点的孩子,懂什么?”林家栋说,“这样,你和小漾说一下,我一会儿去给泽林那小子说,让他俩睡一块,咱俩睡。”林家栋嘿嘿一笑。
“这俩孩子不是关系不好吗?泽林又倔,这能同意?”
“这还不简单?拿他妈糊弄糊弄就可以了。”
“泽林那孩子这么精,能糊弄过去吗?”
“你不知道吧?他妈那套嫁妆还在我这,那孩子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就是因为这个。”
姜丽点点头:“那行。”
晚饭后,章漾被妈妈拉到了一旁,问:“章漾,是这样的,你应该知道林叔叔工作很辛苦吧?”
章漾点了点头,姜丽继续循循善诱道:“那你也知道林叔叔是为了赚钱养家才那么累的对不对?”
“对。”
“那好。现在林叔叔天天打地铺,睡也睡不好,我们善良的小漾能不能把床让给林叔叔啊?”
章漾点头道:“好呀。”
姜丽其实觉得两个青春期的孩子睡在一起不妥当,她从外面买了一根长长的毛毛虫,隔在床的中间,还特意给了两床被子,让他们反方向睡。
当章漾看到靳泽林穿着短睡裤掀开被子时,她抿了抿唇,还未说话,靳泽林就问:“洗澡没?”
“没。”
靳泽林皱着眉头道:“先去洗澡,以后洗了澡才能上床。”
“为什么?”
“我有洁癖。”
林家栋说,他不想和靳泽林睡,就是因为这孩子强迫他必须洗澡,不然不准上床。
哪个大男人天天洗澡呢?他洗几天就烦了,这觉是一天都睡不下去了,因此和姜丽商量着,换了床。
“洁癖是什么?”章漾问。
“洁癖就是讨厌脏的东西。”
章漾眨了眨眼睛,问:“我脏吗?”
“不脏,”靳泽林补充说,“但不洗澡就脏。”
章漾咚咚咚地就跑去洗澡了。
靳泽林觉得现在的小孩真的又蠢又好骗。
“啊啊啊——你轻点。”姜丽捂着嘴,生怕自己声音吵醒了孩子。
“怕什么?两个睡的跟猪一样。”林家栋显然不计较这些,他更在意怎么样更快活。
章漾梦到了地震,一下子惊醒了,醒来屏住呼吸发现床确实在晃动。
这简直吓坏了她。
她直起身想去叫靳泽林,才发现靳泽林居然也是醒着的。
靳泽林没料到章漾会在这个点醒来,他一把捞过章漾,章漾没留神,跌入了他的胸膛。
靳泽林单手揽过章漾的肩,让她从自己身上下来,章漾撑起手凑上前,一脸害怕地说道:“哥哥,我感觉好像地震了。”
靳泽林皱起了眉头,心里越发痛恨他爸。
“没有。”他小声说道。
还没躺下两秒,床上又传来咿咿呀呀哦哦的奇怪声,章漾刚想支起身子看个究竟,却被靳泽林拽着手腕一拉,又跌落在地铺上。
“乖,睡觉。”
靳泽林把章漾拉进自己的怀里,右手覆在她耳朵上,隔绝了一切纷纷扰扰。
章漾第一次被一个人这么温暖的抱着,她依恋这份温存,忍不住靠他更近。
她右耳贴着他炽热厚实的手掌,左耳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
然后沈沈睡去。
床上吱吱呀呀,释放□□的男女忘乎所以,浑然不知床下的两人如他们一样,紧紧相拥在了一起。
后来靳泽林拐弯抹角地提醒过林家栋,林家栋没理解。
毕竟林家栋当靳泽林是个只会哭着喊妈妈的小屁孩,哪里懂这些。
那时候互联网刚兴起,孩子还没怎么接触到成人的世界,他们羞涩丶晚熟。
连第一次来月经,好像也是充满了畏惧和悲伤的。
章漾就是在这个暑假来月经的,那时候她压根不知道月经是什么,只知道某天早上醒来,她掀开被子,就发现了床上鲜红的印子。
她吓坏了,赶紧遮住那滩红迹,跑进厕所大哭起来。
靳泽林早就觉得章漾不对劲了,她吃饭的时候魂不守舍,浑然没了当初热爱美食的劲,她眼眶红红的,肯定哭过了。
“有事?”靳泽林夹过菜,漫不经心地问。章漾耷拉着脑袋,没回答。
纠结许久,章漾放下碗筷,说:“哥哥,我好像快死了。”
“怎么了?”靳泽林问的随意,他显然不认为他眼皮底下长大的臭屁孩,能有什么大病。非要说有什么病的话,大概就是像现在这样脑子有病。
“我丶我……我下面流血了。”章漾忽地哭起来,“我是不是快死了?”
靳泽林呆滞住了。
半晌,他给她擦眼泪,试探着问:“呃,你是不是来月经了?”
“月经是什么?”章漾啜泣着问。
“嗯……”难为不爱学习的靳泽林了,他无法用标准的生物知识给她解释,只能说,“女孩子每个月都会来这个,你不要怕,这很正常。”
当务之急是教章漾垫卫生巾,靳泽林不懂这些,有些束手无策。
他跑遍整栋居民楼,挨家挨户地敲门,却得不到一个回应声。
此时大人都在外工作,无人在家,好不容易有个中年阿姨开了门,靳泽林说明情况后,阿姨拿出一个纸袋子,让他照着样子先买卫生巾。
靳泽林眼花缭乱地买完卫生巾,请阿姨进了门后,阿姨拿出章漾的一条内裤,教她怎么贴卫生巾。
走时她叮嘱道:“囡囡来月经这几天别碰冷水别吃辣哦。”
章漾心里乱着,三两分钟就要去一趟厕所,靳泽林在水池里洗着床单,盯着她又进又出,五味杂陈。
直到傍晚,姜丽回家,章漾扑上去就在姜丽耳边悄悄说了这个秘密。
姜丽楞了楞,随后欣喜道:“小漾,你长大了!”不过转而她又愁眉苦脸,道:“不过,会不会来得太早了?”
夜晚,章漾和姜丽睡在新床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起身,看着地铺上熟睡的靳泽林。
长大就不能和哥哥一起睡了吗?
章漾忽然觉得,长大好可怕。
这个暑假,於他们一家而言,有两件大事。
一是章漾来了初潮,从姑娘变成了女人。
二是他们终於要搬家了,搬去一个两室一厅的大房子。
章漾还没来得及享受喜悦,暑假就快结束了,这意味着她也该回去了。
那顿送行宴,章漾吃得很难受,但又不好直接表现出来,让林家栋和姜丽不高兴。
直到林家栋举起酒杯送别章漾时,靳泽林才觉察出不对,他皱起眉头,质问道:“章漾明天就走?你在说什么玩意儿?”
“哦,是这样的,”林家栋解释说,“妹妹要回晖县上初中了,以后寒暑假才过来玩。”
“你有毛病吧?”靳泽林毫不客气道,“我出二十万让你买房,不就是为了让章漾有个住的地方吗?你让她走了,我出这钱还有什么意义?”
“嘿,你小子……”
“你这样没意思,我不干了——要么章漾留下来,要么你别想买房。”
二十万是靳泽林的妈妈离开时留给他的,她特意叮嘱他不要给他爸爸,他听了。
因此林家栋结婚时找他借钱买婚房,他拒绝了;林家栋让他睡地铺时他也同意,就是不会给钱;直到章漾来了初潮丶要上初中了,他拿出钱让林家栋换房。
林家栋也是好不容易从这孩子手里拿到了钱,怎么可能让到手的鸭子飞了,他换算了下养一个丫头的成本,显然不会有二十万,於是他同意了,“好吧,小漾你别走了,以后跟叔叔妈妈和哥哥一起过好不好?”
靳泽林还在生气,整个人看上去阴沈沈的。章漾望向他,有些看不懂。
哥哥,
在你心里,
我比二十万还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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