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两个侦察气球的升空，在观察员的高倍望远镜面前，日军的阵地一览无遗：一门舰炮已经歪倒在一旁，看样子是彻底报废了，大口径火弹弹造成的弹坑尺寸是相当惊人的；另一门舰炮的炮塔上已经开了好几个口子，周围倒卧着十来具日军的尸首，看样子大炮并没有被击毁，只是没有能够操炮的炮兵现在只能委曲地旁观；一五零炮兵阵地上，一片狼籍，人的尸体、炮弹箱的破片散落得到处都是，有几门炮的炮口呈现出怪异的角度，其中一门炮口已经指向了阵地正上方的天空；几处高炮阵地也对炸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日军的尸体和武器零件。但是日军的那些碉堡和工事非常坚固，落在上面的炮弹只是炸出了一些浅坑，没有发现有日军防线上的碉堡和战壕有被摧毁的迹象。观察员迅速地用电话把自己看到的情况报告了指挥所，韩清马上组织火箭炮和重炮打算彻底击毁那门残存的舰炮，但是当他听到重型火箭炮只剩下十几发弹药的时候，他有些犹豫了，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突然，几发炮弹呼啸着掠过气球旁边，落在了远处的空地上。吊篮里的观察员马上把日军那几门高炮的位置报告给了下面，韩清苦笑了一下，只好命令重炮先攻击日军高炮阵地，考虑到剩余的大口径火箭弹数量已经不多，暂时放弃了对日军那几门重炮的打击。两分钟后，一排排炮弹带着啸音取消了那几门高炮的发言权。日军也不甘示弱，各个高炮阵地轮流开火，可惜的是由于距离太远，二零高炮和四零高炮打了几下后就放弃了那种浪费弹药的作法——毕竟它们的那四千米不到的有效射程对于距离六千多米远目标来说，太小了一点。几门七五高炮在炮兵旅的压制下，也不得不恢复了沉默。

没有多长时间，一架日军侦察机飞了过来，转了几圈之后就离开了。

“通知航空队，让雷达机起飞，做好预警侦察工作，准备迎击日军轰炸机群。通知炮兵旅，做好防空准备，日军很快就会进行空袭。”接到报告之后，文小力连忙下达了命令。

果然，时间不长，空中的巡逻机就发现日军大机群向战场飞来，位于陈家堡子的战斗机立即升空进行拦截。

马英才坐在自己的战机座舱里，异常的激动，这将是他第一次参加实战。坐在那里，在学员队的一幕幕不断闪现在他的眼前：

自从加入了航空队之后，他们这些从基层战士中选拔出来的飞行员可以说吃尽了苦头，大强度的文化课学习和体能训练，曾经让他们叫苦不叠，让许多学员生出了想上吊的念头，特别是那些马根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锻炼体能的办法，曾经引起这些菜鸟的严重提议，理由是“教员体罚新学员”，并引起了一次罢训，结果官司打到了党育明那里，三个带头闹事的学员被直接退回了原部队，所有的菜鸟们被狠狠地骂了一顿，直到后来上了飞机，他们才知道，那些训练是为了让他们在天上不会稀里糊涂地把命丢掉；

那几个日本教官的粗暴态度和严厉到变态的要求，也曾经让许多人打起了退堂鼓，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如果不是这样严格的要求，他们恐怕很难通过后面米国教员的训练，而且因为不让这些小鼻子小看了，大家都拼命地努力，尽管有些人在这个阶段被淘汰了，但是所有的日本教员都对那些离开的学员表示了深深地钦佩，这倒是大出这些学员的意外；

那些米国来的教官居然不肯讲中国话，不管是上课还是训练，都讲米国话，连叫大家吃饭都不肯讲中国话，那个比划的意思还让大家以为是要继续跑步，所有的学员都听得一头雾水，集体去跑步了，让大家饿了一顿，结果所有人学会的第一句米国话是“死丢屁的”——也就是笨蛋的意思。在他们的压力下，硬逼着这些刚刚认识了两千来个汉字连个报告都写不好的学员，在结束了训练之后可以用流利地米国话和教官侃大山；

那个让他们误会的唐教员，那个假洋鬼子——噢，按队长的话说，叫米籍华人其实也可以说一口非常地道的四川话，只是在训练中他始终说米国话——按他自己的话说那叫鹰语，是这些上天的雏鹰们必须要学会的语言，因为他们现在用的都是米式飞机，不会米国话，就没有办法知飞机上的那些标牌上写的什么，也没有办法从那些来送飞机的米国人嘴里学到东西；

为了节约宝贵的航油，他们只能多在地面的简易器材上进行模拟操作，把每个动作在地面进行成百上千次的操作，目的只是在天上能节约几秒钟，他就曾经因为一个拉杆动作幅度太大，被那个黄教员逼着把那个动作当场重新做了两百遍，结果当他们两个人到食堂的时候，黄教员去小灶吃热饭去了，而自己只能在学员灶啃干馒头了为此他还记恨了那个被学员们叫做黄扒皮的教员好长时间，明明是个中国人，非要满嘴的鸟语，整个一个假洋鬼子，还那么难为自己！但是直到上了战斗机之后他才知道，如果不是黄教员当时那么严厉地纠正自己，自己此时已经摔死或者残废了，可是黄教员在后来一次训练任务中，因为教练机出了问题，为了保护学员而牺牲了，当时自己已经到分到了作战部队，自己和所有黄教员带过的学员都出席了黄教员的追悼会，这时他才知道，黄教员的家在一个叫智利的地方，家里有好多家大工厂，他是为了打鬼子专门跑到米国加入的航空队，而自己的长机和小队长居然也是黄教员教出来的，小队长可是自己的偶像，曾经打下过五架日本飞机，据说那个就叫“埃斯”，后来他也是听了小队长讲了才知道，当年黄教员的学员不恨他的很少，但是下了部队之后没有人不感激这位严厉地教官；

最让他难忘的是，教官居然会让他们在大白天地满天找星星，还会让他们从跑得飞快的马车上往下跳（跳下来才知道，下面有软垫子），说是为了锻炼他们的视力和反应。同时进入学员队的三百人，到了结业的时候，只有二十个人被允许上战斗机，有些人永远离开了渴望的蓝天，有些人被送去做了轰炸机的炮手，还有七个学员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自己永远也忘不了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张晋财出事的，张晋财在放单飞的第一天就出事了，后来据老飞行员说，他就是因为动作慢了一点，结果没能爬出座舱，活活被烧死在座舱里了；

当一次点名时，点到了马狗娃的时候，教文化的俞教员说他的名字太难听了，现在他们都是精英，应该有个响亮的名字，他们这些战斗机飞行员以后都是翱翔在蓝天的鹰，是优秀的人才，于是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马鹰才，自己本来还想争论一下，但是那个小个子教员马上又说，那个鹰字的笔划太多了，写起来太复杂，估计自己以后被罚写名字的时候会记恨他，于是干脆又改叫马英才了。正好当时马队长经过，说这个名字不错，于是自己的大号就叫马英才了，为了这个他还专门给老娘写了一封信，也不知道老娘收到没有，信发出去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家里居然没有一个人认识字，而现在自己的家还是满州国的地盘——噢，队长说过，是被伪满窃据，这个信是不敢找人念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哥哥现在怎么样了，自己去年过年的时候军里托人给军里送去了一笔钱，想来这次的信军里也能找人帮老娘念吧！当年为了保住哥哥，自己主动出的夫，要不然，现在坐在飞机里的也许就是自己的哥哥虎娃了，虎娃一直干什么都比自己强，他比自己更聪明，更强壮。

“三六注意，三六注意，最后检查，准备起飞。”耳机里传来塔台的呼叫声。“

马英才先是一愣，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思绪，认真重新检查了一遍所有的仪表，又示意外面的地勤把所有的部分都重新看了一遍，特别是把机枪的弹链又检查了一下。看到地勤打出了一切正常的手势，马英才喊道：“三六检查完毕，请求起飞。”

话音未落，耳机里已经传出了塔台的命令：“三小队升空，七点方向，距离六十五，高度三千有九个目标，五千有八个，机型不详，敌机速度三百二，在加速中。作战中注意不要在红土崖上方降到三千以下。”

“该死的，紧急升空，动作要快。在六千高度上编队。”耳机里传来了小队长的骂声，随后，在一阵轰鸣声中，三小队的六架战斗机腾空而起。

马英才来不及思考，只好紧盯着飞在自己前面的长机，一丝一毫也不敢放松，因为在起飞前，小队长特意嘱咐他，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实战，别只想着如何去击落敌机，只要能跟上长机就算很成功了。果然，当他爬升到六千米高度的时候，他吃惊地发现，在自己后面起飞的三四号已经进入了编队，其余五架飞机都在等自己。

“三六，别紧张，按平时训练的要求做就可以了。你负责掩护三五的后方，一定要跟好长机。”耳机里又传来了小队长的叮嘱。

“三六明白，跟紧长机。”马英才的声音有些颤抖。

“三六，别紧张，跟好我就保你没有事，我让你开枪你再打。”

长机的声音飘进了耳朵里，马英才喘了两大口气，平息了一下情绪。心里有些不服气，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三六明白。”随后，紧盯着长机，向前飞去。

“三一，十点方向下方发现双发机群，高度不超过四千，数量不少于九架。请求攻击。”

“三三，可以攻击，注意安全，现在已经离红土崖很近了。我和三五掩护你。”

“三三明白，三四，咱们下去了。”

“三四明白，谢谢队长照顾。回去了请你喝酒。”

“三四，少扯没用的，注意安全。”

两架海盗机脱离了编队，一侧机身，向着三千米高度的日军轰炸机冲了下去，海盗机在俯冲过程中速度不断加快，在日军飞机反应过来之前，三三已经打出了一个长点射，一团火光从一架轰炸机上冒了出来，在三三拉起的时候，三四也击中了一架日机，两架九九式轻轰炸机拖着长长的黑烟向地面栽去，其余日军飞机上的机枪手连忙开火，试图阻些敌机的再次攻击，可惜七点七机枪那可怜的威力和射程，让日军机枪手的努力落空了，两架海盗机拉起后在护航的日军战斗机冲上来之前又进行了一轮俯冲攻击，又干掉了一架轰炸机。

“三一，我们头上有两架疾风和六架隼，请求增援。”

“三三，你们抓紧脱离，我们马上就来。”

“三三注意，你们十一点下方一千米处，有日军战斗机群。”指挥机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看到了，马上进行攻击，三五，你们掩护。你们怎么不早说。三二跟我下去，三五，你们注意掩护。”小队长的话让马英才有点郁闷，明显是不希望自己参加战斗。

“三一，你七点方向有狼。”

“三二，别紧张，我来了。”三四一边呼叫着，一边打出一个长点射，把一架企图偷袭三二的日军飞机逼得改变了方向。

“三四，注意掩护三三，他已经受伤了，你们马上脱离战场！该死，三二，顶住，我马上就来！三三你快向五点方向脱离。”

“三一，你只管攻击，不用管我！我先把前面这个狼崽子收拾了。就这几个小鬼子，不能把我怎么样！”

听着战友的呼喊声，看着下方曳光弹划出的道道亮线，以及不时冒着黑烟向下面载去的日军飞机。马英才有些坐不住了，想要冲下去加入战团。

“三六，老实点，现在你不要下去，听我的口令。”

“三五，你们三点方向出现四架飞机，速度五百，高度五千。”

“总机，三五明白。三六，跟我来，不能让他们插进去。”

马英才兴奋地喊道：“三六明白。”

“三六注意，爬高，快！”三五一边说着，一边操纵着飞机向高空飞去，马英才听了一头雾水，但是仍然跟着长机向高空飞去。

“俯冲攻击，一击即走。”长机喊了一声，以极陡地角度向前来增援的日军扑去，在距离只有不足五百米的时候，按动了按钮，六挺五零机枪吐出了长长的火舌，带队的日军长机没有很出任何反应，就和那架倒霉的隼式一起变成了一团火球。这时，三五并没有脱离，而是略微调整了一下俯冲的方向，向着不远的另外一架日机发动了攻击，一边攻击，还一边大声命令马英才发动攻击。

马英才紧张地把机头对准了一架日军飞机，还不等攻击，就发现一条火链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连忙拉起机头，退出了俯冲，这时，他突然感到了机身抖动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再次把方向对准日军飞机时，惊讶地发现，刚才的四架日军飞机只有一架还在和三五纠缠，看来他是想拖住海盗机，给下面的轰炸机争取时间。

“三六，攻击轰炸机，发什么呆！”三五的怒吼声传了过来，马英才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长机的命令向日军轰炸机群飞去。

日军轰炸机连忙收缩队形，利用机背上的那挺活动机枪编织起了一张密实的火网。马英才稍微一犹豫，机身又发出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飞机的反应也稍微有些迟钝。这时，他不再犹豫了，在七百米的距离上就开始了射击，按照平时训练中的要求，在三百米处拉起了飞机，拉起的时候，他兴奋地发现，一架九九轻型轰炸机的机身上冒出了一连串的小火苗。顾不得兴奋，他连忙调整了一下飞机正再次发动攻击，耳机里传来了小队长的命令：“全体返航，三四三五掩护，三六，马上返航。”

尽管心里非常不乐意，马英才还是按照小队长的命令返回了机场，跳下飞机他才发现，他的，机翼上布满了弹孔，一挺机枪也被打坏了，不过幸运的是没有引爆里面的枪弹，不然的话他是没有办法驾驶一架只有一个半机翼的飞机返回机场的。看着布满机翼的弹孔，他非常心痛，但是地勤的一句话差点让他摔了一个跟头：“放心，那些洞回头打一下补丁就好了，后面那些洞都是帆布的，明天保证你的飞机又能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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