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之水(一)
冷月本是出门闯荡江湖的,有这等事,那是非去行侠仗义,打抱不平一番不可,或者也可以说非去凑凑热闹不可。
她本来觉得和谢不言在一块还略微尴尬,但转念又一想,她又没什么想法,她怕什么,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谢夫人听说她也同行,主动提出将自己的一匹玉花骢借给她骑,这马全身雪白,杂着一块块红色斑点,当真神骏非凡。
冷月本来不想接受,但又一想,自己的小青驴藕带可跑不过其馀四人的高头大马,如果因此耽误了寻找李嫣然就不好了,当下便同意了,将藕带暂且寄养在不谢山庄。
当日过了午时,五人便辞行出发,谢夫人带着谢不敏直送出山门来,她拉着冷月的手道:“冷姑娘,事情办完了,你可还要来不谢山庄玩啊。”
谢不敏在一旁插嘴道:“你把她的青驴扣下了,她想不来都不成。”
谢夫人拉着冷月的手僵住了,内心交战了半天后,决定装作没听见。冷月也是尴尬得不行,抽回了手,向谢夫人告辞后赶紧地跨上马追其他四人去了。
易在水本来是来找谢不言喝酒,顺便拜访谢庄主的,遇到这事,便一起回杭州。一行人快马加鞭,不一日便到了杭州,五人直接先去拜访西湖帮。
西湖帮帮主孙清寒听了帮众的通传,飞也似的迎了出来,连说道:“这是吹了什么风,谢少庄主,叶少宫主,解忧堂易先生,还有不语和这位……这位姑娘,一起驾临本帮,请,请,里面请。”大家刚坐下了,又吩咐帮众道:“快,快去,把今年最好的雨前龙井沏了上来。”
谢不言道:“不必了,孙帮主。我们只是想问你几句话。”
孙清寒一楞,道:“什么话?”
谢不言道:“裴凡,你为什么将他逐出门墙?”
孙清寒道:“裴凡?”说着瞟了一眼叶知秋,叹了口气道:“少宫主既然这么问,想必已听说了江湖传闻,说裴凡掳走了一叶宫的小弟子……”
叶知秋道:“你查证过传言吗?是真的?”
孙清寒道:“没,还没查证。”
易在水道:“就因为江湖传言,你就把他逐出门墙?”
谢不语怒道:“什么玩意儿?没查证你将人弄走干嘛?”
孙清寒忙摆手道:“不……不是,也不只是因为江湖传言。前一阵,漫山岛岛主朱子良亲至本帮,说……说……”说着又瞟了一眼叶知秋。
谢不言道:“说了什么,还请孙帮主直言相告。现下一叶宫弟子李嫣然下落不明,大家都急於查清她的下落。”
孙清寒点头道:“他说,他的大弟子朱青,亲眼看见我帮弟子裴凡,掳走了一叶宫弟子李嫣然,并且……并且……奸……奸……哎,当时朱青也在,力证确实是他亲眼所见。朱掌门又说,裴凡这种行径,不容於江湖同道,让我自己看着办,唉,我能怎么办。江南盟中的众帮派,虽说都是仰仗着不谢山庄和一叶宫的庇护,但我小小西湖帮,实力上不能跟漫山岛抗衡,只能先将裴凡逐出门墙,心想如果冤了他,再把他列入门墙就是了。”
冷月心想,你倒是撇得挺干净。
谢不言道:“这倒奇了,裴凡去信我爹说他在找李师妹,漫山岛说裴凡掳走了李师妹,这必定有一方在说假话。你没有问裴凡究竟怎么回事?”
孙清寒叹道:“哪问得着,自从武林大会结束后,他就没回来过。我帮中弟子遇见过他一次,要拉他回来,还被他打伤了。所以漫山岛说他掳了一叶宫弟子,我倒是先信了七分。”
谢不语道:“这个裴凡和朱青,不是朋友吗?上次朱青跟我差点打起来,还是裴凡解围来着,我看这朱青倒不像什么好人。”
叶知秋道:“之后呢?为什么西湖帮和漫山岛都没有将这件事告知一叶宫?你为什么没有在信中明言此事?”
孙清寒嗫嚅道:“如果……如果一叶宫小弟子不是裴凡掳走了,我这么贸然相告,那不是伤了西湖帮和一叶宫的和气吗?漫山岛为什么没说,我就不知道了。”
砰的一声,叶知秋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茶水溅了一地。
叶知秋腾地站起身来:“如果真是裴凡掳走了小师妹呢?为了你西湖帮的一点声誉,你便将此事隐瞒。我小师妹没事便罢了,如果有事,我唯你西湖帮是问。”说完扭头便走。
冷月早已对这西湖帮帮主不愤,一拱手道:“告辞。”
出得门来,叶知秋已跨上马去得远了,冷月纵马跟上,行到一处湖边,叶知秋牵着马在一株柳树下等着。冷月走上前道:“叶姑娘不必担心,你小师妹又可爱又善良,一定没事的。”
叶知秋淡然道:“又可爱又善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顿了顿,又道:“上次在武林大会,冷姑娘挺身而出,受了这么重的伤,我还没谢谢你呢。”
冷月忙摆手道:“没有,是我逞匹夫之勇,不自量力罢了。”
叶知秋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更勇敢了。”
闻言,冷月莞尔,道:“真是多谢你了。”
其他三人总算跟上了,谢不语老远便边走边比划道:“你们走这么快,错过了西湖帮的茶盏稀里哗啦丁零当啷碎了个精光。”
谢不言道:“幼稚,如果李师妹没事,你碎它做什么,如果李师妹有事,你碎它有什么用。”
谢不语道:“管它有用没用,我碎了再说,我高兴,我乐意。”
易在水道:“这次我可要站不语,谢不言你就是太无趣,哪里事事都讲有用无用的。”
叶知秋道:“我怎么觉得你在说我?”
谢不言笑道:“你们三张嘴我说不过,我认输。”
冷月道:“现下怎么办?
谢不言道:“要找裴凡和李师妹,就如同大海捞针,要是能找到,西湖帮估计早找到了。我们不如先找那好找的。”
易在水道:“不错,漫山岛。”
漫山岛乃太湖中的一个小岛,岛虽不大,但历史悠久,武功亦独树一帜,在江南盟中属於一等地位,现任岛主朱子良,为人更是谦和友善,急公好义,说他会冤枉裴凡,或者像孙清寒一样故意隐瞒,大家是无论如何不信的。
谢不言道:“我们去湖州,再坐船上漫山岛。”
易在水道:“湖州虽近,但船行时间太长,不如回转苏州坐船,更快一些。”
一行人昼夜兼程,一路疾驰,哪知当夜却下起了瓢泼大雨,因赶路错过了市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好找了一间破庙避雨。不一会儿,雨虽停了,却星月无光,黑夜沈沈,五人便在庙中歇宿。
忙了一天,都饿得很了,谢不言丶谢不语和易在水出去弄吃的,冷月和叶知秋清洁打扫准备床铺,过了良久,三人还没回来,冷月便道:“我去看看。”
行了一阵,忽听前面流水淙淙,谢不言正站在溪流边用剑叉鱼。
她犹豫了一下,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正在专心叉鱼的谢不言似乎吓了一跳,擡头满脸是吃惊的表情。
冷月看他这副神情,乐了:“大哥哥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吓到了?”
谢不言听她叫自己大哥哥,回头继续叉鱼,笑道:“亏心事倒是有,但不能告诉你。”
冷月见他一剑一条鱼,已经抓了好多条,跃跃欲试:“你这么厉害,换我来试试。”
她佩剑留在了庙内,从谢不言手里接过剑,但见他的剑朴实无华,剑身略宽,乃玄铁铸成,青铜剑柄,剑柄处有两个字,“一念”,一念成神,一念入魔,她手指轻轻抚过小字,若有所思。
直到谢不言唤她,她才回过神来。
溪中有很多游鱼,冷月却不得其法,叉了几次一条也不中,鱼儿看她不行,大摇大摆游来游去。她很是不甘心,挽好袖子道:“我还不信了。”
擡脚往一块露石上踏去,哪知露石上生有青苔,雨后更滑,一个立足不稳,便往溪中滑倒。
谢不言一直看着她,看她要掉入溪中,一个跨步拦腰把她抱住,带回了岸边,道:“小心。”
冷月听他的声音就在上方,人还被他圈在怀中,脸上莫名有点发烫,微微挣开了,将剑还给他,道:“我果真不行。”
“月儿,你看我捉的兔子好肥!”人还在半里外,谢不语的声音便已先至,手里果真提了一只毛茸茸的灰兔子。
易在水抱了些果子和干柴跟在后面,看见冷月和谢不言在一起,嘴角勾起,似笑非笑。
冷月又是脸上一红,随即又觉得自己很好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脸红个什么劲。
谢不语看见岸边的鱼,兴高采烈地道:“咦,我也来叉几条。”
将兔子塞给放不言,抢过了剑,一剑一剑地叉下去,哪知一条也不中,越叉越是气愤:“都跟我作对是吧,惹怒了你谢大爷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说着跨脚往露石上跨去准备大干一场。
“小心!滑!”冷月提醒不及,谢不语已经结结实实摔入了水中。
冷月没憋住,扑哧笑出了声。谢不语头上脸上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掉,嗔道:“月儿你嘲笑我。”
冷月道:“二哥哥,对不住,没忍住,确实有点好笑。”向他伸出手道,“我拉你上来。”
溪中水不深,谢不语索性站在水里叉鱼,摆手道:“不上来,不抓住这些滑不溜秋的鱼,我不姓谢。”
冷月见谢不言手中的兔子十分可爱,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来转去,东瞧瞧,右望望,惊惶不安。
冷月眼中看着谢不语手忙脚乱叉鱼,耳中听着他嗷嗷大叫,心思却全在那灰兔身上,不时偷瞟一眼。
她心头正在激烈交战,少女冷月说:“真的要吃兔兔吗?兔兔那么可爱。它家里说不定还有一窝兔崽子嗷嗷待哺。”
女侠冷月说:“就你还闯荡江湖呢,江湖那是刀口舔血,这么婆婆妈妈扭扭捏捏,能被谢家两兄弟和易在水笑掉大牙。”
少女冷月又说:“如果现在去跟谢不言讲放掉兔兔,易在水又该皮里阳秋,似笑非笑了。”她拿不定主意,只能装作毫无波澜。
“啊啊啊啊啊!”谢不语终於抓住了一条鱼,举在手里,欢呼雀跃,手舞足蹈。
谢不言道:“赶紧上来吧。”说着,伸出一只手去拉他,那灰兔甚是乖觉,在他怀里一蹬,跃下地来一溜烟,便跑得无影无踪。
谢不语喊道:“哎呀,哎呀,抓住它,抓住它,跑了,跑了。”
谢不言道:“刚没抓稳,算了吧,有这么多鱼。”
易在水笑道:“这可奇了,堂堂不谢山庄少庄主,抓不稳一只兔子。”谢不言笑了笑,装作没听见。
谢不语已经湿漉漉的爬上了岸,摆手道:“罢了罢了,这么多鱼够吃了。”
四人收拾干净了鱼,洗了果子,便往回走去。谢不言走在后面,冷月放慢了脚步,等他追上,轻声问道:“你刚才是故意放过兔子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也觉得它家里有一窝兔崽子嗷嗷待哺,在等它回家?”
闻言,谢不言低头轻声笑了,半晒,斜睨着她道:“姑娘,你想象力挺丰富的,但那是只公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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