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发话,本地官员不敢不从。
卢大人、林大人倒也动得飞快,立马召集了全县最好的几个大夫。
“陈大夫,李大夫,”卢大人笑容满面地一个个介绍过来,“还有王大夫,秋大夫,以及陆大夫……”
谁知沈兰霜扫了一圈并不买账:“不好意思,我来前听说,你们苏州最好的大夫,明明该姓刘啊。”
卢大人一愣:“这……刘……”
“他叫,刘弦安。”沈兰霜向他逼近一步,“卢大人听过他的名字么?”
卢大人支支吾吾,但观他神情,显然是知道的。最后眼珠子转了半天,才想出个理由:“刘大夫的声名下官略有耳闻,之所以没请他来,是因为他住在城里,距离县城有段距离,现下已过午时,去请他来也得等明天了……”
“卢大人打算派谁前去请他呢?”
卢大人盯了林大人好一阵,后者会意,才唤吴师爷,沈兰霜抬手又将他们打住:“不如这样,就由本官亲自前往拜访!”
“啊?!”
那两个官员果然大惊失色,柳怀音虽然开始一头雾水,此时此刻也终于觉得有些许不对头了。他在这个县衙干过两年,深知官场上的一些门道。沈兰霜的态度显然是公事公办,而两位大人的表现,显然并非简单的浑然不作为。他们一定知道什么,但是故意隐瞒了什么。
他们开始对沈兰霜刻意客套示好,称她风尘仆仆,新到第一天理当好好休息。不过沈兰霜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甩开二人,近了前来,一把拽住柳怀音:“这样,本官多带一人,就由这位……”
“玉屏村柳村长!”林大人为他介绍。
沈兰霜便接着意味深长道:“……柳村长,请与本官一同前去吧。”
……
“我刚离开前,他们低声嘱咐我少跟你说话,也尽量拦着你,不要让你跟刘大夫多说话。沈……”柳怀音霎时改口,“大人……”
他的马跟在沈兰霜的马身后慢跑,把方才的一些异样向她告知。
“恩。”沈兰霜应了声。
柳怀音小心翼翼地与她道:“多年不见,你越发像宋大姐……”
沈兰霜并不为往日的情分所动:“他们除了交代你这些,还有别的什么话说么?”
“哦,倒没了。”
“你是本地人,知道近年来的这些病症吗?”
“略有所知,但不是很清楚。刚晓得隔壁村子也有这样的病人,可吓我一大跳……”
“哼,”她鼻孔出气,冷冷道,“欺上瞒下。”
“啊?”
只见她快马扬鞭直冲苏州城,他不敢怠慢,赶紧也连拍了几下马屁股。
当刘弦安见到他们,尤其是沈兰霜时,有些许惊讶。毕竟是好久不见了。
柳怀音倒是见过几次,第一次是他来报讯,说宋飞鹞死了……啊呸,羽化成神了!
第二次是他写了关于“大飞鹞”的新书,送刘弦安一本观看。
第三次是来找钱秀秀。
第四次也是……
第五次第六次……
最近的那次在三年前,他从隔壁接亲了钱秀秀,从药庐经过。当看到刘弦安时,骑在大马上的柳怀音戴着一朵大红花,笑得别提多尴尬。
“刘大夫……”
他现在的笑容又尴尬起来了。其实他是不太想来的。
刘弦安倒是坦率地迎上:“沈姑娘、小柳,好久不见。小柳啊,听说你升官了。”
“过奖,也不叫升官,就是普通的调任,平调……”柳怀音谦虚地客套。
不得不说,这么多年来,刘弦安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两鬓有几缕斑白。
“来到此处,是又写了新书,让我看么?”刘弦安向他恭维道,“你多年前写的那本最近风靡全国,恭喜你啊!”
柳怀音苦笑着打了个哈哈:“书被买断后钱都进了书店老板的口袋,有人看对我也没什么帮助了……”
他们的客套被沈兰霜打断:“刘大夫,长话短说,我们是有求而来,还望刘大夫能尽量与我们前往木渎验视则个。”
于是她亮出身份,如此这般将在木渎发生的病症与他说了一遍。刘弦安听完后沉默良久。
“其实这个病,我是知道的,”他叹了口气,蹙起眉,“之前有那样病症的病人前来我处诊治过。”
“那病人后来如何了呢?”柳怀音忙问。
“死了,”刘弦安道,并补充,“不是病死,是被家人杀死的。”
“……”
“因为得病后痛苦不堪,家人实在不忍,所以……”他起身,或许有些说不下去了,在院中踱了两步,“那回衙门见其情可悯,便没有判其家人的罪。但作为医者,我还是希望这样的病症能再少些……”
“可惜病症反而渐渐多了,到今年,已有数百人染病,”沈兰霜打断了他美好的幻想,“您就据实说吧,按照您的诊断,这病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刘弦安摇头:“不好说。”
“不好说?”
“一开始,我以为是某种瘟疫,但是后来观病人的症状,不像瘟疫,反倒像是……中毒。”
“中毒?”
“而且,那病人一死,衙门的人很快就来把他的尸体没收烧掉。我原本是想前往太湖一趟的,后来也没去。”
“后来怎么又不去了呢?”
“因为衙门的人上门来了,”他瞟了眼身后的屋子,“我家里还是有几口人的,我自己没什么好怕,但……不能不担心家里的人。”
沈兰霜沉吟片刻点头道:“刘大夫有所顾忌是该然。无论是中毒还是疫病,现在患者有了逐渐增多之势,再无法继续拖下去。事不宜迟,既然刘大夫为难,我们便只有马上另请高明,请。”
“呃……这……”
刘弦安未曾想过她竟放弃得如此飞快,就连柳怀音都惊呆了,由着她拽起往门口拖。
“慢着!”她这么干脆,反倒令刘弦安起了犹豫。
“不然容我考虑下,现下天色晚了,不如二位先住下,明早刘某会有个交代。”
“可以,”正中下怀,沈兰霜一口应下,“我估摸着卢大人也差不多从木渎赶回来了。我二人便去找府衙安排住宿,明早是走是留,只待刘大夫一句话。”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但就在当夜,城中一间客栈火光冲天。与此同时,钱家巷中暗伏杀机。
“禀告大人,事情已办妥。”
一名蒙面的黑衣杀手前来通报,卢大人可算松了口气。他现在家中,悠然品着香茗,哪怕手有些抖,但为了今后的官途,一切都是值得的。
“传信回京,”他说,“就说钦差不幸,走水中遇难。”
“是!”
“还有,”他想了想,“苏州安好,并无疫病蔓延。”
“好的大人,知道了大人,”黑衣人一把揭下自己的蒙脸布,“这么着急隐瞒实情是做啥呢大人?”
卢大人一口茶喷他脸上,惊慌地指着他,认了出来:“你是早上那个什么什么……”
不过卢大人日理万机,手下这么多,哪里能一一记住呢?
“我姓柳,玉屏村村长啊大人!”柳怀音一抹脸,向他抱拳道,“总之这回您不交代也不行了大人!”
“你……你你……”
门大开,只见刘弦安押着苏州府的主簿进门,他手中一柄赤色弯钩,在月色下红芒毕现。退下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书生气,这个大夫终于暴露出他曾是个杀手的事实。
这时,沈兰霜信步由屋外踱入。她的袖口沾有一点血,血自然不是她的。
卢大人这才想起这女人随身配剑,他还以为是她虚张声势用的……
眼看大势已去,他瘫软在地。
“想谋杀钦差,可有思考过,我是凭何孤身前来。”
她目光灼灼地瞪向两位。
“你们也太小看我了!”猛一拍桌,“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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