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芷芃沉默片刻，才道：“我感觉你在蛊惑我。逦君的建立，明明就是你、叶玲珑、魏池，还有我……一群人的功劳，最初的我，应该说，除了钱和剧本，什么都没有。拍片子也就算了，人员管理，后期营销，几乎都是靠了你和叶玲珑两个人的能力和人脉。这几年我忙着拍电视电影，那些基层员工还不一定是认你还是我呢。”

“管理者或许有水平差异，就算差一些的，也能够用数量和经验来弥补。但是如果没有了那个最棒的领导者，也不过就是没有1带着的0，毫无意义。”孙智一依然道。他在遇到虞芷芃之前，不是没碰到过有才华的导演，可是真正能够将资源用到刀刃上，看得清自己，看得清环境，脚踏实地走上顶峰的，只有虞芷芃一个。

“……”感觉混进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虞芷芃听着翻了个白眼：“行啦，不要吹彩虹屁了，反正你也是认为我杞人忧天？”

“也？”孙智一反问道：“看来你还问过不少人？”

虞芷芃叹息一声道：“莫知惶认为我想太多，还说这种情况本来就是社会现实。”可是社会现实就是正确的吗？妥协就是所谓的生存智慧？

“……他说的，也是一部分真相。”孙智一慢慢地道。

虞芷芃想了想，一切确实都还在萌芽状态，而在没有解决办法时，一动不如一静，还是先看看吧。她与孙智一道了晚安便挂了电话。

就算是虞芷芃全程投入，两个公司都砸进去海量的资源，《魔道祖师》的后期工作也足足花费了五个月才算是制作完毕，天气也再次进入了夏天。

从黑暗的剪辑室内出来，虞芷芃都有些时光错乱的恍惚。公司内还是很热闹，不过人员已经发生了变动，因为之前开拍的剧组都杀青了，而原本闲散的人则已经投拍不同剧组。

看到大老板出关，午休的众人纷纷涌上来打招呼，虞芷芃也点头回应。不过还没等她发话大家散开，叶玲珑就从办公室内冲出来：“哎？正准备找你呢，快，有事情商量。”

虞芷芃只能看着自己被拖到会议室内，手里也多了一份资料表格。

“之前我们逦君名气不足，所以都采用了低价销售电视剧给电视台的方式来进行推广，主要的播放还有收入就靠网络，这在当时也算双赢了。但是现在我们已经成名，而且《魔道祖师》的制作成本很高，那些电视台依然拿不出一个合乎规格的价位，我怎么提都谈不下来，尤其是那些名声好的电视台，价格商量的空间更小……怎么办？”叶玲珑有些烦恼地拍了一下桌子：“市场变化这么快，电视台还坚持官僚作风，真是烦死人了。”

虞芷芃看了一下报价单，确实是惨不忍睹，按叶玲珑说的，估计还是人家的友情价。

要知道，《魔道祖师》的成本数十倍于《微微一笑很倾城》，毕竟从演员价格到服化道，从特效制作到招商赞助，两个作品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但是电视台给的报价，居然只相差了十倍。可是，当时的《微微》是无名小卒的友情特价，如今的《魔道祖师》不说赚钱回收成本，这个价格若答应了，就是一种自我羞辱和否定，被业内知道了，完全能够当做笑话，将来估计还会招来同行的抵制。但那些电视台却未必是恶意，只是这些年受到了网络渠道的压制，电视台的收益大幅度减少。眼下最经济的做法，也就是多几个电视台一起出价，同步首轮播放而已。

“电视台不行，就全面铺开到网络上吧。”虞芷芃沉吟了一下，便对叶玲珑道：“几个大的网络平台都谈谈，选受众最广的两三个上。它们不都是有会员的吗？就搞那种会员提前几天，多看几集，最后统一免费公映一段时间。只要片子质量高，想必我们的收入就会很客观。”上辈子发展到后来，电视剧差不多都将网络当成了主要播放渠道，除了少量国级的作品，最火最热的，都是网络平台播放的，甚至干脆就是网络平台投资的。反倒是电视台在买一些网络火爆的片子播，估计不仅是看价格便宜，重点是已经有了口碑质量，风险还小，大家都省事了。

“啥？只上网络平台？”叶玲珑闻言有些迟疑，毕竟不上电视台，只上网络平台的电视剧也有，但就好像网络大电影不上院线一样，听着就跟民间自制视频差不多，总是差了个档次，无论是制作班底还是实际水平，那都是末流的。而《魔道祖师》好歹也是逦君的年度大作，耗资不菲，这就网络特供，说出去名声不好听啊。

虞芷芃抬头看到她的表情，好笑地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但是你也要注意，这些年电视台的市场情况，还有咱们从《微微》开始，电视台压根没起过作用，基本上全都靠网络获得主要观众和核心收入。低价卖电视台本来就是当年配合行业惯例的权益之举，现在我们都直起腰板了，就不能走出一条新的道路，靠自己的影响力，来在网络上面创造奇迹？”上辈子最后几年，网络平台不仅比电视台方便，影响力更大，还能够玩出各种提前看，超前点播这类骚操作。影视业从电视机往网络迁移，对平台是创收多样化，让观众也有了许多的选择，而这一点所依赖的，正是时代变化，科技飞速进步的必然。

叶玲珑蹙眉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反正总要有人去试试……那我先去和e视频谈谈看。”虞芷芃有信心，叶玲珑自然也不乏冒险的胆量。

e视频的购片部门和叶玲珑是老相识了，逦君从《微微》起就一直有和他们保持长期合作，除了《风筝》这种特殊题材是卖了国家台，搞了全网上映，其他虞芷芃执导电视剧都有在e视频同步首播，《棋魂》因为体量小，至今还保持着独播，每年都能够给e视频平台带来大量的流量数据和分成。后来逦君的新手导演拍摄作品，在e视频也有很多友情推广，算是战略关系非常紧密了。

这回看到叶玲珑前来，e视频的人员没有什么意外，以为对方是继续商量几个年轻导演的新作品投放，哪知道竟然是虞导的年度魔幻大剧，还打算专供网络首播！

“虞导……不卖电视台吗？”e视频的购片主管和助理对视一眼，犹豫地问叶玲珑。毕竟业内谁都知道，电视台再落寞，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上过电视台的电视剧，那说出去就是要差了点味。业内几乎人人都知道，虞芷芃导演的年度魔幻电视剧，不仅制作时间长达一年，投资巨大，所有网络播放平台都虎视眈眈想抢同步首播的权限，e视频同样做了最优方案等着。还真的想不到对方会完全放弃电视台渠道，选择将宝全都押在网络端。难道是有什么不合规？但电视台又不是审核部门，它才不会管这个呢，只要拿到播放许可，搞不好还巴不得有点重口味能够提升一下收视率。

叶玲珑哪能不清楚对方想什么，她面对虞芷芃的时候也差不多，但是对外，那就必须是老板的代言人，态度看起来是如此坚定不移，绝口不提是电视台出不起合适的价格：“我们虞导考虑过了，电视台也就是一个贴标签的，谈起受众广度、质量，还有收入报酬，其实网络已经占据了绝对大头。既然如此，我们的《魔道祖师》有信心靠自身的实力，来获得观众的认可，也希望能够和贵平台，有更深入的合作关系。”咳，明明就是来商量宣发方案的，偏偏用了“实力”这个词，生意人说话，就是绕着来。

一边说，她还一边挥了一下手：“难道你们就不会觉得憋屈吗？明明是市场的实际先锋，创造的利润也要远远胜过电视台的巅峰时期，却因为所谓的历史传统而屈居在后面，被当成非主流，还有小孩子的玩意……虞导愿意将顶级制作押宝网络视频，你们有没有信心，真正的改朝换代？”

要说叶玲珑身为制作人里的顶级人物，其舌灿莲花的功力也少有人能及，反正e视频的购片主管是听得热血沸腾。至于叶玲珑后来说的，想再联合他们e视频的竞争对手小恶魔平台，一起同步播出《魔道祖师》都没能影响到他的激情。

选择网络播放，又打算改变市场定义，宣传的计划就不能只有制片方出力，网络平台更要发挥自身的能力。两个日常互怼的视频网站坐下来商量如何进行推广宣传，那才是真正的厮杀现场。双方各有长短，但同行是冤家，谁也不服谁，从项目主导到执行细节，全都吵了个天翻地覆，还是叶玲珑这边进行了“调停”才勉强推进下去。

虞芷芃知道后，建议叶玲珑给两个网络视频平台的管理者集体开个看片会，方便宣传部门针对剧情进行广告工作。叶玲珑从善如流，把吵架的人都拉了过去。而随着剧集的播放，视频网站的宣传人员却都慢慢停下了笔，直到最后面色复杂。

叶玲珑虽然也是第一次完整观看成片，但好歹是看过剧本的，所以从画面的震撼感中醒过来就开始推敲宣传计划。没过几分钟，她才意识到身边太过安静。

“怎么了？”扫视了一下一圈沉默不语的人，叶玲珑眨巴了一下眼睛，看片之前还吵得不可开交，中间暂停休息时更围绕剧情争论不休，结果现在看完了都一言不发，要不是看着都是睁眼的，还以为睡着了呢。

e视频的宣传部长距离较近，率先被惊醒，他面色有些复杂地道：“虞导……真是拍了一部好片啊……”哪怕是看完了，那个残酷到了极致，扭曲到了极致的修仙界，也依然能够在人脑中不断浮现，主角、配角、甚至炮灰，他们癫狂的未必真的癫狂，清醒的未必真的清醒，愚蠢的未必真的愚蠢，聪明的也未必真的聪明……好一个“魔道祖师”，好一个虞导啊。或者说，虞芷芃出手的片子，从来都是有种直刺人心的锐利，又有包容万物的柔软，《琅琊榜》就已经惊艳世人，如今竟然还能够超越，看来神话依然要继续下去了。

叶玲珑这才意识到，一群阅片无数的人，也被《魔道祖师》彻底征服了。其实她也挺佩服虞芷芃，同样是讲人和人的故事，其他人总是试图将问题复杂化，时不时就有点拧巴，但是虞芷芃拍的片子，就是能够在大开大合中勾勒众多人物，有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精妙。

“宣传的主调，要不要用悬疑？”一个参会人员开口道：“整个故事都用一系列的案件串联起来，而且还是大结局揭露真相，咱们的同步宣传还能搞搞有奖竞猜什么的。”这个明显是个悬疑爱好者，之前休息时间，他也是和人争论案件推理最多的，可惜，他只猜中了一部分，结局依旧把他震撼到了。

“不合适。”另外一个人反驳：“案件只是表象，故事的主线明明是魏无羡的命运，他因为强大的力量而被世人敌视，我们完全可以搞一些舆论、权利和人性的议题，而且这类的活动还有很多旧例能够参考。”这个世界拍摄讨论社会现象的影视剧很多，所以还真的有不少相关热门议题在网络上极有声望。

“我倒是觉得，这个故事完全能够用单个的人物来搞营销，他们每一个都几乎是某种人格的典型，还都有很丰富的层次。主角就不说了，那个死得早的温若寒，其实很有一种王者气质，如果不是碰上主角开挂，未必不能开创一个修仙盛世。那个谁的电影不是有描述过吗？如果注定有压迫，那么只有一个单一强权，其他生命或许会更加平等，反过来管理层次繁冗，更容易产生割裂和敌视，乃至撕裂的阶级。”这个发言人估计有研究过不少刻画人性的电影，所以对《魔道祖师》中的人物有很多的发散思维。

“……”

网络公司就是这样，没有老牌企业的森严等级，也善于调动人们的积极性，所以一众人从看剧后的情绪一直吵到了个人工作风格，还有那么几个人开始根据剧情引经据典，让叶玲珑怀疑自己被虞芷芃坑了。好在外面的助理进门提醒吃饭才勉强控制住局面。

叶玲珑拍拍手唤回众人的注意力才道：“我们虞导早就说过，影视剧是属于大众的娱乐，可以有深刻的思想融入，但是一定要做到雅俗共赏，起码是不会有过高的门槛。你们所提议的东西都不错，但显然都是高端知识分子想要研究的东西，是剧作的内生逻辑。我们现在讨论的都是能够辐射大多数人的宣传策略，要的是简单，纯粹，有记忆点。这个……咳，咱们还是从演员的颜值开始聊吧？哦，先吃饭，吃完饭了继续。”

说完，她就扔下目瞪口呆的一群人，先跑了出去。

虞芷芃的交代也浮现在她脑海里：“……你和他们一起试看，第一是要看他们的反应，也算是点映，只要他们不会觉得逻辑混乱，人物变形，喜不喜欢都不要紧，要是逻辑上有尚未发现的硬伤，咱们还能趁着开播前剪辑修改一下。第二，那就是平台宣传方面，所有高大上的议题，统统都不要采纳，挖掘内核是观众粉丝的事情，也是他们的爱好，我们一定要将宣传重点放在最肤浅的东西上面，比如什么演员的脸这些，别笑，普通人不会因为你口号高大上来膜拜你，只会因为你漂亮又好笑来看一眼……”

叶玲珑当时觉得滑稽，但是咂摸一下，还真是挺有道理，谁是奔着高深莫测去看剧的呢？都是冲着漂亮、酷帅、劲爆还有搞笑这些点去看的大片。纵观逦君起家时候的影视营销，电视剧开播之前和刚刚开播时，最有效的宣传就是和那种烂大街的国民广告一样，单纯又直接：《微微》是美丽学霸的网恋，《棋魂》是神童开挂，《风筝》是超级特工，《琅琊榜》更是男神杰克苏……等到把观众都拉来了，再引导他们去沉浸人物剧情，思考各种角色的命运母题，才算是有价值。如果一开始就喊着什么年轻人创业，枯燥的围棋，悲惨的时代，绝望的复仇，观众只会觉得看剧是找虐，丑拒。

视频平台虽然也强势，但是对逦君还是没有硬顶的气魄。在双方争论了一番后，依然让叶玲珑敲定了开播之前的宣传方案，围绕“#虞芷芃新作”，“#长大的郁灵宗全新力作”，“#莫知惶惊艳亮相”还有“#两男神再合体”这样的话题进行推广，嗯，顺便贴出帅哥美女们的剧照。

不用说，几个演员的颜值不用p都能迷得粉丝死去活来，这搭配了剧情的大海报，杀伤力翻了好几番，立刻就惹得网友嗷嗷叫。

而等到各路观众发现，《魔道祖师》竟然没上电视台，选择了网络首播，还有会员先看几集的优惠后，那真的是骂骂咧咧地开通了网络视频会员。视频网站本来在自家的宣传文案下面遭遇攻击后还蛮紧张的，但是扭头看到发布当天就猛然爆发的现金流数据，立刻不吭声了。赚钱嘛，不寒碜。只要来骂过的人有十分之一充值会员，他们也会笑嘻嘻地奉承“您骂得都对”。

《千里江山》游戏则在视频平台都热闹起来后，才跟着发布了联名副本《魔道祖师》的宣传海报，顺便表示在会员看完电视剧大结局的那天，就会开放新副本，双倍体验，你值得拥有。游戏玩家们面面相觑，这算是推广吗？是要挟吧？新副本肯定要玩，但要是不看剧，会不会少了通关线索？而且游戏里对于首杀首通的奖励可不小，那只要还有点野心的人，岂不是必须买个视频会员？这割韭菜割得如此坦荡，玩家们同样是骂骂咧咧地去买了会员。

钟忆甜当然也是看到了逦君和视频网站共同铺开的宣传，几个特别关注人的转发还来了个刷屏。本来因为工作繁忙，能够坚持看虞芷芃导演的电视剧，偶尔去粉丝社区里面转转就已经不错了，钟忆甜确实是那种坚决不开视频会员的人。但是这次不一样了，《魔道祖师》不仅有会员先看，据说后面都会转入会员专属。得，为了心爱的女神和男神，还是开一个会员吧，这也算是追星里面成本最低的活动了。

终于，随着暑假再次降临，《魔道祖师》正式开播。

虞芷芃自认为该做的都做了，打算给忙碌一年的自己放个长假，窝在空调房里看经典电影充电的。谁料郁灵宗硬是将所有不太忙的《魔道祖师》参与者都约到了一个漂亮的度假村玩，一同看“首播”，美其名曰给自己的“代表作”庆功。

“……”虞芷芃无语地看着度假村还真的帮郁灵宗安排了一个影厅，把网络视频连接到设备上，通过电影荧幕放送电视剧。

“怎么样？咱们拍的都是高清，刚好能够放到电影尺寸，而且看大荧幕，那个特效肯定更加有冲击力。”郁灵宗还在那滔滔不绝地炫耀。

“不是，你也是从不记事就开始当演员的业内老人了，就一个电视剧，至于搞这么大阵仗？”虞芷芃是没法理解这种张扬举动的，无论是贫寒的前世，还是出身豪族的今生，她都更愿意当一个观察者，而非聚光灯下的表演者。所以，她会穿最好且舒服的，而不是最华贵的；她会打扮整齐而不是满身珠宝；她会选择最好看的人来拍，却从没想过要给自己整容变成最漂亮的那个。

郁灵宗挑眉道：“从前我都是童星，而《魔道祖师》才是我成年之后的主演作品，而且还是顶级导演拍摄的顶级制作，将来估计也要许多年才能够超越的经典，所以我当然要做足了仪式感，将来才不会后悔呀。”

虞芷芃被拉着坐到了最舒服的中间位置，还被塞了一杯专门调制的饮料，再看看身边那些一同奋斗的同僚，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真是败家子。”不过感觉不坏。

郁灵宗偷窥到虞芷芃的笑容，也心情很好地在她旁边落座。嗯，感谢老天，莫知惶还在另外的剧组拍戏，约了，没空。

等到了晚上八点，《魔道祖师》上线，粉丝们看到网站竟然一口气就放送了十集，当然了，后面八集都是会员才可以看，全都哇哇叫：这可太爽了！

同时，度假村影院也同步开始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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