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职场新人，这加班就是学习的机会，要专注提升自己，别老惦记着下班去玩，将来才能够拥有更多机遇嘛……”钟忆甜对着刚分到自己手下的实习生苦口婆心，但这话说到一半，她自己也有些恍惚，因为她当年似乎也听自己的领导说过类似的话。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些心虚，因为她很清楚，这加班纯粹就是项目配合出现了问题，不得不拉壮丁来帮忙，实习生当然就是最好的免费帮手，好用听话还实在。

草草说完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代代相传下来的“职场箴言”，钟忆甜转身回到自己的部门主管位置上。嗯，这个位置除了比较宽敞，最大的优点就是稍微有点隐私了，至少不像普通员工那样，老板一眼就能看到屏幕上面有没有摸鱼。

正打算点开工作档案呢，下面的社交账号就冒出一个提示：逦君影视发布了最新的预告片。

钟忆甜连忙点开了这个链接，弹出来的网页页面上，果然是有一个待播视频。再看看时间，五分钟，不算短，但也不算长。想了想，她拿起耳机。加班时间的管理没那么严格，偶尔摸鱼一下也不是大事，反正就五分钟，看完再工作也可以。

刚刚点击播放按钮，一阵极为恢弘的音乐就从耳机中传来，视频画面也展开了一副极为宏伟瑰丽的山河画卷。钟忆甜眼前一亮，立刻点了全屏，场面更加壮阔了些。

音乐中，随着数百人齐声呼喊着“仙督”两个字，镜头慢慢从天空俯视的角度拉近，只见滚滚岩浆之中，是屹立的石台，有千万人站在台下欢呼，有数百人飞在半空，隐约形成拱卫之势，围住了石台顶端的宝座。宝座上面的人越来越清晰，是一个获奖无数的老戏骨，一身暗红的华服，镜头定格在他身上后，屏幕上浮现了一个名字：温若寒。

钟忆甜觉得有点神奇，因为这个老戏骨很知名，以前都是饰演一些忠臣良将还有什么卧底之类的，没想到他饰演这种皇帝一般的角色，还挺有霸气的。

万众欢呼之后，镜头又对准了石台之下，地上的人大多穿着跟“温若寒”一样的暗红色服饰，花纹品质有一点点差别，可以区别尊卑。而那些飞在天上的人，衣服颜色就各不相同了。

钟忆甜想起自己看过的八卦帖子，好像是有提过逦君拍的是魔幻类仙侠大片，这飞在天上的操作，还真的做得很有感觉。

镜头又开始推进，扫过衣服颜色不同的几个领头人，穿着灰色衣服的人，正是郭嗣武，而他在剧中的名字在特写时浮现，是“聂明玦”。他的表情和那些红衣人有着显著的区别，不仅没有狂热，反倒很冷淡，甚至有些厌烦。可惜，就连钟忆甜都能看出，“温若寒”势力很大，他只能忍耐。

后面穿着金色衣服、蓝色衣服还有紫色衣服的，镜头扫过很快，没有专门介绍，只是表情都是比较复杂的，估计也属于差不多的境遇吧。

钟忆甜还在想，难道这两个就是主角了？镜头就已经切换了，音乐也立刻发生转变，笛声欢快悠扬，只见一片湖波荡漾，莲花朵朵，少年男女清脆的笑声传来。

紧接着，郁灵宗穿着一身撞色袍子，蹦蹦跳跳地躲开了一个莲蓬的“追杀”，跑到了穿着莲花裙子的沐妄鼎身后，口里还叫着：“师姐，你看看他。”旁边有老人小孩在笑着说些什么，反正都挺开心。

钟忆甜有些神奇地看着镜头画面，这里每一个人都穿了好几种颜色在身上，背景也是花红柳绿的，但是也不知道怎么，饱满的色彩就是感觉很和谐，还有种童话般的温暖有趣，姐弟几个人的互动也是那么纯粹的开心和幸福。

嗯，这次郁灵宗扮演的人，叫做“魏无羡”啊，这个名字挺有趣的。

然而她脸上刚刚浮现笑容，整个画面就被一阵水波给打碎，郁灵宗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站在那个刚刚嬉戏的门口，对面曾经打闹的兄弟则憎恶地看着他：“你还敢回来？”

郁灵宗没有说话，可是钟忆甜看着他平静俊美的脸，眼角有一丝妖异的红色，眼眸幽深如同冰窖，却仿佛在绝望哭泣。

这是怎么了？反目成仇？堕落成魔？现在仙侠类题材是有挺多这种设定，就是不知道这么精美的制作，故事怎么样？

屏幕画面又开始变化，成千上万的御剑修士在战斗，他们的行为看起来如此英勇，可是表情却都是贪婪和恐惧，因为他们的对面是无穷的鬼物和怨灵。背景音乐不是前面的恢弘，也不是水乡的缠绵活泼，而是一声凄厉的笛音。

不，不是背景音乐，是郁灵宗“魏无羡”在吹奏乐曲，随着他的笛音起伏，鬼物变幻着形象，撕咬着前来攻击的修士。明明“魏无羡”一身黑衣，眼角翻红，对面那些修士个个都身负灵气的彩色霞光，正邪对立如此鲜明，可就是让人感觉到错乱的怪异。

镜头推进，一大群鬼物将修士淹没。可是再拉远，场面又变了，那些鬼物正在撕咬的，是红衣服的“温若寒”！

钟忆甜眼睛睁大了，因为随着角度转换，那些成百上千服色不同的修士似乎正在苦苦抵抗着“温若寒”的手下，无奈被红衣人给压着打，也只有吹着笛子的“魏无羡”尚且有余力对付“温若寒”的样子。

镜头再次推进，“温若寒”一把剑猛然将缠身的鬼物给斩断，笛声戛然而止，画面轮转，握着剑的少年则哇哇大叫着落在了船上。

船？钟忆甜发现这是第三次换场了，屏幕上面是一片雾蒙蒙的湖面，年轻的白衣修士们正分头和从水里爬到船上的鬼物打斗，而这其中，表现最好的，就是穿着白衣的“魏无羡”了，他不同于黑衣时鬼魅的样子，也不同于一开始那种满身花衣活泼天真的气质，眼神非常清冽，看到鬼物之后挥剑出鞘，例无虚发，还帮到了许多其他人。

只是鬼物真的太多了，“魏无羡”也开始有点手忙脚乱，然后被崔乐扮演的少年给拽走，才算了结。

钟忆甜不由得露出姨母笑：哎呀呀，这两个人总是这么搭，性格也还是那样一冷一热，导演太懂了。给虞导点赞。

可惜这种“甜蜜”的相处没有几秒就结束了，镜头切换，崔乐饰演的“蓝忘机”就猛然劈开了众多鬼物，露出中间的“魏无羡”，黑衣“魏无羡”冷笑着吹笛，而“蓝忘机”则满脸痛楚地喊着“停下”。

钟忆甜心都揪了起来，这是又一个反目成仇吗？“魏无羡”到底是干了什么呀？

镜头切换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各种大战一个个闪过，穿着形形色色衣服的人，不是在杀人，就是沦为脚下尸骨，无论多么耀眼的法术，也掩盖不了这个天地之间的血色。中间也夹杂了一些不同人物的对话，很多争执和怒骂，背景似乎也在不停的变幻，建筑风格差异极大，但是没什么逻辑，只是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而已，能够留下印象的，还是那些大场面。

哦，对，粉丝还能记住自己的男神女神。

莫知惶穿着白色的衣服，谦和又坚定地行礼道：“珍重！”

李玉橙却是一身红衣，没有一丝笑容，声音也非常冷硬：“……我们两不相欠。”

钟忆甜不适地蹙眉，修仙界是这样的吗？不是应该仙气飘飘，大家甜蜜蜜地玩耍和恋爱？为什么和现代的世界大战一样？如果真的有亡者魂灵，那可能比世界大战还要绝望，因为死亡都不是解脱。

终于，踩着切换节奏的视频背景音乐开始放缓，又有某种奇妙的旋律开始响起，那些血流成河的画面慢慢变化成一个诡异且恐怖的血阵，只见一个瘦弱的男子用凄厉的嗓子喊道：“恭迎，夷陵老祖魏无羡——”

画面黑了下去，缓缓浮现出几个毛笔大字：魔道祖师。

视频播放完毕。

钟忆甜有些回不过神来，她眼睛不自觉地试图找点什么，然后才看到视频的标题：《魔道祖师》之——天下。

说真的，在仙侠体系里，天下恐怕是最小的计量单位了，仙界神界的俊男美女开口闭口都是四海八荒，人类连蝼蚁都比不上。但是看了这个预告片，那种以天下苍生为棋盘的感觉，确实出来的，只是执棋的人，这次太残忍。

迟疑了一下，钟忆甜还是选择关掉网页，没有重播。嗯，她需要工作来缓缓。这么想着，却起身准备冲一杯咖啡，不仅提神，重点是醒脑。

不过钟忆甜才拿好杯子，还没走出工位呢，就听到实习生那边传来了“哇偶”的声音。她挑了挑眉，干脆悄没声地走到实习生背后，发现这孩子也在戴着耳机看“魔道祖师预告片”！

想了想，钟忆甜还是没有打断，陪着小朋友重新将预告片看完，等到视频画面在“魔道祖师”几个字黑下去之后，才伸手拍了一下对方。

小实习生还沉浸在大片制作的震撼中，没想到视频结束不到一秒，背后就有人来骚扰。她条件反射地转身，没想到竟然是前辈领导，摸鱼被抓个正着，也不知道是看了多久，整个人都懵了。

钟忆甜笑了一下：“看完就工作，忙完就可以回家随便看。”然后便施施然去冲咖啡。只有她脸上的笑容能够表达一句话：逗弄同属粉丝的小后辈真好玩。

实习生眨巴了一下眼睛，发现自己逃过一劫，连忙关掉网页，老实工作。至于预告片，反正回家还能反复品味，就不要顶风作案找死了。

万千粉丝看到预告片的惊喜和评价开始在网络上涌动，而虞芷芃这边则在死活没法过关的游戏副本里面苦苦挣扎。

倒不是她真的菜到人神共愤，而是因为她的账号属性好，任务触发机制也比较牛，世界任务就不用说了，进副本必然会出现隐藏boss，也就是说，她有很多所谓的“特殊待遇”，连个副本攻略都没有合用的，不少东西必须自行摸索。

这要是一个资深游戏玩家，估计已经幸福得冒泡了，可虞芷芃真的就是来例行公事的，她两辈子都是那种玩游戏技术一般，走流程没什么成就感，放手就觉得没啥意思的人，所以卡在特别关节上，她一点都不开心，操作着游戏角色瞎捣鼓。

好在李玉橙的到来，将她从游戏设计师的监督中解放了出来。

刚刚进会议室，虞芷芃就抱了抱已经是顶级女明星的漂亮妹子，口里则念叨：“你怎么晚上跑过来了？”

李玉橙也非常开心地回抱了过去：“我这边刚刚杀青，就看到你发布的预告片，这不是心有灵犀吗？我就飞奔着来看你啦。”

“噗。”虞芷芃被逗乐了，转身给她倒了一杯茶：“杀青不累吗？还特别过来一趟。”

李玉橙撇了一下嘴：“哎，其实昨天就能杀青的，连杀青酒都喝了，结果那边又一个演员作妖，导演临时又补了一场戏，说看谈判情况，如果可以，就偷偷把那个人给剪了。所以今天没啥事，睡到中午起来救场，下午就散了。”

虞芷芃并不惊讶地点点头。这类操作在电影中挺常见的，相比于电视剧的时长，电影的素材是百倍于剪辑成品的，所以只要主创愿意，什么花活都能剪辑出来，演员就算拍了最多的镜头，只要制片团队点头，一剪没，很容易。

李玉橙虽然是电影一号女主角，但她感觉也就那样，毕竟女主角其实是框架最多的角色，别管性格是软是硬，那一定是正义善良的，就算是犯罪主题，女主角也有爱恨分明等招人喜欢的特质，所以多演几个，也会有审美疲劳。还是虞芷芃的手下有更多可能，这也是她唯一不用在意咖位的导演剧组。

她喝了茶水，扒拉着虞芷芃：“虞导，你下一部作品有倾向了没？我申请出演哦，配角可以，反派最佳。”《魔道祖师》里面男人戏太多了，莫知惶都混了一个大反派，可她还是一个小配角，不公平。

虞芷芃好笑地捏了一下她的脸：“最近没啥灵感，估计是要等等了。你可以去咱们公司旗下那些小导演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故事或者角色，那可是随便你挑。估计只要你想，不少男性角色都能为你改成女性的。”

李玉橙皱了一下眉毛，表情有些奇怪。

虞芷芃看了挺好奇：“怎么了？我的建议不适合？咱们的年轻导演都还不错呀。”就算看不上也不该是这幅表情吧？

李玉橙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我其实不在乎什么导演名气，就是，就是逦君的员工现在已经被几个年轻导演给拉了山头了。我不确定我出演了，会不会是站队，打破了平衡。”

虞芷芃一愣：“什么山头？”

李玉橙又喝了点水，这才继续解释道：“你回公司比较少，他们在你面前也都很听话，看不太出来什么。本来嘛，外面的导演都会有自己的固定班底，摄影师灯光师还有武术指导这些，管理和艺术风格也会统一嘛，这都是为了省事。逦君为了更加宽松的环境，建立的制度是导演相对主动，但其他剧组人员也是自由组合的，今天和你搭档，明天和他搭档。可是从前两年起，大概是认为已经找到了最佳组合，他们就固定了下来，为了巩固自己的剧组话语权，还持续地将中立人士都拉到自己这边……”

不用听完，虞芷芃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公司人员也是一个小社会，得到了资源的人会本能地将分配方式固化，形成内部的分封，也就是山头。在短期内，由于顶尖的那些人确实有本事才爬上去，所以公司会因此而获利。但是不公平的分配注定造成隐患，将来当他们的才华消耗完了，或者是被其他人威胁了，那么这种固化的体制就会反击，原本稳定的结构会遭遇重创，公司要么革新，要么死亡。

似乎是看到虞芷芃脸色不好，李玉橙有点着急，她倒不是反感现在的公司结构，毕竟她已经成名，到哪里不是前呼后拥？就是从小身为老板千金也看过不少，觉得这样不太对，所以才不想搅和进去，选择公司外面的戏来保持超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杞人忧天，说出来好像在挑唆，不说又不舒服。

虞芷芃此刻也很矛盾，薪酬是公司给的，能够拉到铁杆的人必然有其魅力或者过人的能力，如果出手打压，很可能折了天才，如果不管，公司管理就会出现失衡。估计之前那些离职出走的人，也有被各方拉拢不成就排挤的原因吧？

因为这番话，两人兴致都不高，李玉橙继续和虞芷芃歪缠了一下下一部戏的角色，便也没再多啰嗦，回家休息。而虞芷芃则拨通了莫知惶的电话，跟他说了自己的烦恼。

莫知惶听完，却惊讶地笑了起来。

虞芷芃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莫知惶在话筒那边感觉到危险，连忙收了笑意：“你怎么会为这个担心？固定团队都是他们磨合了很久得到的，最近拍摄的几个作品也都越来越好，这都是好事情啊。”

虞芷芃叹息道：“就是因为好，我才担心。他们为了壮大，不停地进行拉壮丁，还排除异己，短时间是提升了质量，但那种自由的风气都没了，我的公司变成封建王国了。”

莫知惶大概明白了虞芷芃的意思，却温声道：“你想得太多了。在逦君，你已经撑起了一个巨大的保护伞，每个人都能够耐心地发掘自身才能。现在这种部分的小团体，看起来是有一些不平衡，但是这才是社会的真相，而且还要比外面安全得多，至少选择权都在自己，看的也是才华和理想，而不是所谓的背景和家庭。”

虞芷芃苦笑了一声：“你把逦君说的好像大学，社会大门前最后的象牙塔？”

莫知惶非常认真地道：“你确实建立了一个理想国，但是人类社会是有其规律的，你不得不承认，一切都有正反两面，谷欠望有时候是罪恶的开始，也是进步的源泉。”

虞芷芃沉默了，难道她真的想多了吗？可两辈子看过的公司兴亡，王朝更替，同样是内部失衡的结局啊。

和男朋友聊完，没得到解答而更加郁闷的虞芷芃又拨了一个电话：“……孙哥，你应该早就发现了吧？为什么提都没有提？”孙智一一直在管理着公司内务，恐怕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你才发现？”孙智一似乎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一直想要的，就是现在的模式。”

“啥？”虞芷芃很惊讶：“我怎么会想要这种自立为王的模式？”

孙智一沉吟了一会才道：“首先，你自己的团队就是相对固定的，整个影视行业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做法，我们培养出来的人，也并不是什么孤胆英雄，当然是会有固定搭配，没错吧？”

“我知道……”虞芷芃连忙道。

“可是你不希望他们出现这种强势的，争权夺利的行为？”孙智一当然明白虞芷芃的意思，一句话就表达清楚了。

“没错。”虞芷芃点点头，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到：“我知道会有固定搭档，但是我的逦君，她的整体氛围应该是自由的，每个人都能够根据自己当下的心意，来选择最好的那个。”

“这点你可以放心。”孙智一悠然道：“他们的斗争最多就到目前的水平了，在资源相对匮乏的时候，有些竞争不是坏事。更多的，他们不可能做，不敢做，更做不到。”

虞芷芃愣了：“为什么？”眼下当然只是雏形，未来才是她所担忧的，想的当然也是如何应对未来的局势恶化。孙智一却说不可能恶化？

“因为，你才是逦君唯一的神。”孙智一慢慢吐出这么一句。

“你还没毕业就创立了逦君，靠着自己的才华和家世财力将它一砖一瓦地搭建起来，每一步都是你用心血捏造。对逦君来说，你不是普通的公司创建者和管理者，而是那个言出法随的神，所有的诞生和毁灭，都在你的一念之间……所以如果它堕落了，你举手投足就能够改变它，覆灭它。人类组织必然有人类的基本智慧，你说，它敢违逆神，在神面前随便造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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