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两个女演员的对手戏表现出了艰难困境下的相互依偎，就好像上辈子的观众纷纷喊出的百合情深，那么“顾晓梦”和“吴志国”之间反复拉锯的戏份，就是地下工作者之间的“惺惺相惜”。

虞芷芃考虑到女主角的分量，还是将群戏推迟，接在女演员双人戏后，继续拍摄揭露谜底的“暗示”、“交流”片段。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了扮演“吴志国”的郭嗣武，一个比较沉默寡言的男子。

他的履历比起其他知名男演员要单薄一些，但是曾经出演过不少配角，都是军队角色，算是主流的“硬汉”型。

虞芷芃试镜的时候比较了五六个人，倒不是没有更加出名的肌肉粗犷款演员，只是她认为军队就应该有早期武侠的那种“其徐如林、动如雷霆”的克制感，毕竟个人逞凶斗狠是不太适合近代战争的。在演技合格的情况下，她力排众议，选了郭嗣武。

“吴志国”除了和女主角的对手戏，大部分是群戏，台词并不突出，角色又相对内敛沉默。在众多演技派里，郭嗣武只能算不功不过，也符合所有人都被怀疑的整体氛围。

然而初次正面面对“顾晓梦”这个被认出来的战友，他的眼底，从肃杀木然，到慢慢涌上了温情和怜惜，明明面部肌肉不曾有动作，可是谁都看得到其中的变化，叫人鼻头一酸。

“暗号”对上了，又开始唱“空城计”的戏词了，虞芷芃猛然喊“停”。

“莫知惶，”她呼叫身后一直在等着拍群戏的“临时助理”：“你去指导一下，他的唱腔不对。”

传统戏剧式微，两个世界都差不多，也不难理解，毕竟门槛有点高，趣味性又比不上通俗简单的流行文化。虞芷芃以前也不太懂，因为忙得没时间琢磨没兴趣还用不上的东西。

不过这次拍摄《风声》电影里面，两个重要角色都要表现戏剧，导演的职责促使她临时补课，还有莫知惶这个京剧专业人士在旁边帮忙，至少能够感受到戏剧的水平档次。

郭嗣武确实有下功夫，只是他的身价不高，也请不到什么好老师，导致在这种非演技的环节出现拉跨。

一天的拍摄下来，虞芷芃看起来平静，实则已经在心底打起了算盘。

到了晚上休息时间，她回到房间，给孙智一打了个电话：“能够把郭嗣武签到我们工作室吗？”

如果是叶玲珑大概率会反问：“你不是喜欢莫知惶那个款式吗？”

孙智一并不很在意这种女性向的八卦话题，闻言只是沉思了两秒，应该是在搜寻脑中的信息，然后答道：“问题不大，他这个类型比较冷门，跑了好几年龙套才勉强混出头，你有什么计划？”

这个问题并没有质询的意思，只是问清楚老板的意图，也方便对接的经纪人档次和公司运作规划。比如普通演员就有专业经纪人统一管理试镜和演戏学习等等，明星则会跟着公关型经纪人搞营销炒作之类，不同的艺人类型，业内分工非常细致。

“计划啊……”虞芷芃回忆白天看到的眼神，轻轻道：“我想让他演一个绝对主角。”

孙智一的表情看不到，声音更是平静：“好，我这边立刻接洽。”

虞芷芃也非常满意小伙伴的利索：“谢谢，尽快处理。”《风声》上映后，不管最终反响如何，郭嗣武的身价都不可同日而语，要签就趁着人家还没名气的时候，不管是前公司违约金还是新合同的条件都好商量。

经过莫知惶的指点，郭嗣武的唱腔立刻就好了很多，起码虞芷芃这个外行感觉是过关了。打磨了两次后，便通过。说到底，从演员本人到“吴志国”这个角色，都不是传统戏剧专业，适度表现旧时代的风格，不在普通观众面前露怯，已经足够。

到了拍摄“吴志国和顾晓梦假搏斗”的剧情，虞芷芃是打算让两个人都练习一下的。因为一个英气的男子和妖艳的女子，甭管怎么套环境，切动作镜头，都难免有不合时宜的暧昧产生。但是这个镜头其实是一切惨烈的开始，他们两个人的拉锯，甚至只为了获得牺牲自己、换取对方送情报的机会而已。

然而到了实拍阶段，不过进行了两次走位，虞芷芃彻底惊艳了。

李玉橙有珠玉在前，美艳的脸在昏暗中闪过聪慧的眼神和笑容，一边说台词一边推拉桌椅制造混乱，身形偏偏极为矫健跳脱，牢牢抓住镜头核心。

“吴志国”郭嗣武则全程将自己的脸放在逆光的暗处，只有窗外的光线勾勒出他利索的动作，能看清仿佛战斗一般地直击要害，破坏一个个监听点，一直到被“顾晓梦”拉到安全的墙角低声交谈，这才半抬头，让少量灯光照到脸上来。

虞芷芃其实一早就知道郭嗣武很帅，和莫知惶的精致古典不同，他更加浓眉大眼一些，符合上一辈的传统审美，不过为了扮演角色，经常留胡茬和刘海，整个人看起来就普通了很多，只是眼神难掩锋利。

而此刻的昏暗光线，恰好将他的脸型整体勾勒出来，对比着李玉橙的娇媚，更加男性气质爆棚。

不过虞芷芃担忧的暧昧是半点都没有。两个人的眼神撞在一起就没有分开，但是里面完全燃烧着勇敢赤诚，比灯火通明的画面还要灼伤人的眼球。

“……这个情况让我来顶，你传递消息。”

“是我发出错误消息，应该让我来负责。”

简短的几句争执还是被外面的人所打扰，“吴志国”眼神下移，清浅温柔地解开了“顾晓梦”的领口，明明如此缠绵的动作，映衬着李玉橙定定的目光，却让人不禁落泪叹息。

时间短暂，两人分开，各自出去准备扮演“假搏斗”的后续。

为了产生紧绷的效果，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是用轨道摄像机拍摄，一镜到底，终点也定格在两人的分开时。

虞芷芃喊“可以”的时候，幕后工作人员都有点恍神。因为真的太有质感了，表演动作行云流水，台词气息非常平稳，整个空间尺度也很合适，都不用后期进行加工，已经接近完美。

不过两个演员显然并没有沉迷其中，离开了镜头就来到导演身边，主动看拍摄的成果。

虞芷芃慷慨地让开了位置，演员们自觉又努力，她省时省力，当然要成全。

这一组镜头非常好，预设的时间充足，大家商量了一番，又换了几个机位，将这场戏拍摄了十遍，除了两次绊倒的失误，演技全程在线，想来剪辑的时候会非常为难，哪个都不舍得放弃。

待到半个月后拍摄群戏的时候，虞芷芃又惊异地发现，李玉橙慢慢掌握了“收”的技巧，在众多演员中，能够试图降低自身张狂的气场。广角摄制的时候不太明显，但是她作为娇气的大家千金，撒泼耍赖的情节不少，然而哪怕镜头对准了她，表现还是平稳的，用侧颜和肢体说话，并不因为镜头的聚焦而夺人眼球，破坏平衡感。

如此恐怖的成长速度，虞芷芃都要在心底偷偷尖叫了。想来不用多久，李玉橙就能够登堂入会，成为华国女演员的核心力量之一。逦君工作室的“台柱子”也不算空喊的玩笑口号，而是有实打实的底牌。

就这样，经过四个月拍摄，《风声》顺利拍完杀青，可以说，除了一场大家心照不宣静悄悄的“换角”小风波，整个流程都运转得极为顺利，业内大公司也终于正视了虞芷芃和逦君工作室，将她们列入了正式合作的大名单中。

不过在商言商，电影的剪辑权利又发生了不小的争夺。

这个世界，华国娱乐圈全面学习欧美那套，将电影后期剪辑工作也单独拿了出来，并不太看得上非大导演的剪辑能力，所以经常发生上辈子好莱坞的那种导演剪辑权大战。

这种选择不见得就不好，导演或许更懂自己的镜头，但是电影比电视剧要精贵得多，剪辑的节奏控制是一个大学问，不少剪辑师也确实拯救了电影。至于有些特制的导演剪辑版，质量是不错，就是太冗长，不符合电影商业规矩。

虞芷芃看得清自己的能力，就连电视剧都没有自己剪，电影就别逞强硬来。不过剪辑师的人选，她还是更加信任逦君工作室的孙大虎。

各家制片公司也都各有人选和说法，大会小会开了几次。终于，虞芷芃让备选的剪辑师都上场，每个人都初步剪辑一版，然后进行制片人盲选评分。

然而，虞芷芃还是小看了天下英雄，统计投票的时候，连她自己也没有选中孙大虎，而是一个业内剪辑师大佬，孙大虎刚刚听到对方的名号就面露膜拜之色。

得，靠本事的人就是了不起。孙大虎自愿免费成为大佬剪辑师的助手，跟着进了剪辑室打下手。

至于配乐等等后期工作，虞芷芃干脆地放手，让这些大公司提供高水平的人选进场制作。

导演的功能到这里，也已经算完结，可以收拾收拾回家休假了。不过虞芷芃可不会放过探索行业的机会，她以联合出品的身份，全程跟踪观摩了《风声》的审核修改还有宣传工作。

电影的渠道和电视剧完全不同，一个要走电影院线的资源，一个是依靠电视台和视频网站，其中的利润分配体系就更加复杂，能把外行人绕晕掉。

《风声》背后有几个大公司的支撑，倒不会像独立电影那样，愁没有上映的机会，可是人家的影院是商业机构，也要考虑成本和收益。

按照行规，票房的一半以上都是影院的场地收入，这代表你的影片卖座与否，直接关系到了院线的利润。电视剧卖的是收视率换广告，反正没有额外收费，或许存在某些固定观众盘和相对滞后性，质量好坏的数据体现不明显。电影票就是实打实的实时反应，不好看，观众恨不得当场退票，顺便鼓动亲友进行抵制和吐槽，随便什么人的粉丝都撑不起整部电影的票房能力。私底下的刷票行为其实是纯贴钱，并不是常规做法。

所以，除非是有号召力强大的巨星演员和导演，又或者是有海外票房奖项进行背书，普通电影是真的没有多少电影院敢大规模推进，一般会少量点映后根据上座情况，进行增加场次或者撤档的操作。

《风声》确实是有一群二三线的知名演员，却没有超级巨星，更没有镇场的大导演，几乎可以被院线当做冷门档期的主打影片，也就是没太多人去看电影，但是多少有收入进行影院日常维护。

然而大公司发挥了他们的威力，几番运作后，竟然挤进了新年后的一个中等时间段，并且做到了三四线城市主流影院也保证有场次。当然了，影片的收入就进行了让步。原本为了鼓励影片制片，也因为新片总能有点热度，首映一周的票房分成会有利于制片方，后面观影人数变少，票房收入就会照顾到影院的维护成本，分成倾向于给院线，不过每个影片的合约档次也有差别，这个暂且不提。这次，《风声》的首映票房分成，差不多都保持在了一个平均水平，也就是制片放弃了头汤，让利给影院，反而追求长期票房的潜力。

这个方案刚刚被提出的时候，虞芷芃都挺意外的。因为《风声》好歹有悬疑的成分，前面百分之九十都是不确定“内鬼”的人性斗争，到了结尾才揭露谜底。看完了，知道了底牌，整个电影的价值就降低了，回看人数大概率远远不如那些喜剧或者情感类电影，观众可以反复体验相似的感受，而这些多刷观众也是票房的重要来源。

但是拿出方案的人非常笃定：“我已经看过成片，悬疑谍战在水平之上，拿几个奖项提名没有问题，演员又都有基本盘，受众广泛。最后结局的震撼力，才是影片的杀手锏，把残酷升华成为悲壮，让影片的质量超越了这两年的热门平均水平。观众只要看了，看懂了，他们就会选择回头观摩漏掉的细节，体会另一种全新的感受，而不是出去剧透和炫耀这些无聊的小事情。”

虞芷芃听到这段话，不由得好奇地看了对方的资料，竟然是一家规模不大的新晋制片公司，叫做千夕影业，附录上面的作品则有少数小成本影视剧，多是前朝的故事为主，貌似口碑还行。她心头一动，默默记下了这个公司联络人，并且举手同意这个方案。

也是因为她的表决，各大公司便无可无不可地通过了。反正从投资一开始，虞芷芃本人才是核心重点，前面那么大的资金人力已经砸进去了，还舍不得最后一把吗？哪怕没有完成后期，影片质量方面大家的专业评估部门都认可，绝对不是什么烂片，运作得当肯定能回本，那就压上最好的宣传资源，梭哈了推吧。

于是，半个娱乐圈都开始被《风声》相关的宣传刷屏，距离上映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已经是做到了线上线下都铺陈开，快要赶上几个春节档大制作。比如在其他的电影开屏有预告片，电视剧会有海报贴片，那些本来就有名气的主要演员，则一一给自己的粉丝认真描述，影片的精彩，影片背后的趣事，还有合作演员的友谊，等等等等，反正要保证所有人都对《风声》产生印象，那么到了选择电影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增加看它的概率。

由于剧情的相对保密，李玉橙没有被放在核心位置，她的地位也确实比不上其他人。粉丝们看到，认为这次多半又是在商业大片里面扮演花瓶，所以只是给自己的偶像进行了常规宣传，并且强调了合作的都是圈内明星，给自家的“女神”点赞资源棒棒哒。

莫知惶的粉丝则被预告片里面的“白小年”给敲得差点没厥过去。因为莫知惶扮演得太传神了，也就是两秒的露面时间，任谁都能看得出那种娇娇怯怯的“青衣”风采。相比于“肖奈”的丰神俊朗，还有“褚赢”的翩然绝世，“白小年”真的太另类，部分粉丝甚至发出了灵魂拷问：这不是莫知惶，而是莫知惶的双胞胎去演的吧？还是有人化妆成他，进行了冒充？

然而这个问题还没被刷到热门，莫知惶的社交账号就已经公布了自己的新海报，并且非常官方地写了几句宣传语。嗯，态度非常平静，对粉丝的伤害极大。

无数迷恋“肖奈”的少年少女和疼爱“褚赢”的爸爸妈妈，都深感自家的“宝贝崽儿”被公司给欺负了，竟然出演一个阴阳怪气的角色。还有部分不喜欢莫知惶的人则跑出来爆料他的私生活混乱，作风不良等等。

这股舆论发酵得非常迅猛，逦君工作室都没有反应过来，网络上面的风潮就已经铺天盖地。

虞芷芃收到消息的时候，叶玲珑一边指挥着公关进行舆论疏导，一边调查前因。因为民意是很厉害，但是没有人引导的民意，绝对没有这样快速的集结动作。

好在这次并不是逦君工作室的单打独斗，《风声》背后的大公司集合起来，已经超过了娱乐圈半壁江山的力量。为了共同的利益，诸多人脉都被发动了起来，从多个渠道把演员的负面新闻压下去，并且抽丝剥茧寻找背后的黑手，到底是同期对家影片抢资源？还是有哪个不长眼的团体要搞事？

莫知惶作为影视剧演员，实在生嫩，生活又简单到无趣，压根没有多少造谣的空间，所以那些不良消息的风格和渠道都非常单一，连个像样的证据都要靠造假，一看就没有说服力。

众人很快查出来，动手给《风声》和莫知惶泼脏水的小小水军团体，都隶属于晴天娱乐旗下，也就是欧阳济大少爷的马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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