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六,阴,无风。
高幸整顿僧众,与薛常音二人策马前行。
高幸以前也骑过马,不过也就是玩玩,并不娴熟。
但此时上马之后,这具身体,自然而然的就进入了一种,半站半坐的节奏,显然以前的马术不错。
高幸虽然面色如常,但心情犹如放飞的鸟儿。
这二十余骑中,十六骑都是皇藏寺的。四个武僧,四个唱经和尚,四个医僧,还四个奴仆引领着驮马,皆一身玄衣,颇有气势。
又见那薛公子,只四五人,寥寥随行,昨日风采,全无影踪。
心里一时味杂,还颇有些感悟。
一路之上,又细观大唐江山。果然锦绣山河,风景如画。
处处青山绿水,但除了青山绿水,就还它喵的是青山绿水!
跑了十多里地,连个村落都没见到。偶尔几个行人,看他们这等声势也都远远避开。
当真是跑了个寂寞!
又行了七八里路,跟着薛常音带来的向导,找到了这座军营。
众人远远下了马。二人拿出拜帖,递与向导,传给了辕门口的营卫。
此刻已近午时,高幸一边等,一边吃着同行僧人递来的糕点,一边好奇地观察这座营寨。
很显然,扎寨用的是“柴营法”。
营寨四周,新挖的土垄上,横七竖八的插满了,用各种干柴扎的篱笆,形状极为凌乱。
下面的护沟,也就三尺来宽,任谁一个箭步,都能跳过去。
其实不跳过去也行,也就腿半那么高。里面既没水,又没钉刺。一看便是应付了事。
唯一的亮点,是那木扎的篱笆上,许多孔洞,都被干草连绑带堵的塞满了。
确实可以挡住外面人的视线。
不过,从空隙大的地方,高幸隐约还是能看见,有兵士守在篱笆背后。
长弩指地,弦已拉满,一只手上撵着根羽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高幸微微点了点头。
毕竟是军营,造次不得啊!
抬眼上望,又看到一双盯着自己的眼睛。
那人竟坐在一个离地两丈高的木杆之上。
木杆顶端,扣了块横板,远看成个“丁”字型。
那军士两腿夹紧,就坐在那横板上。双手也不把扶,背后还插了几面小旗。
高幸心道:
这就是“望杆”?
真的就只是根杆吗?
多少也应该带个顶棚,防个日晒雨雪啥的。
但又一看那人脑袋上的草帽。
暗忖:这人要的瘦小,眼神要好,有耐性,还得会爬树。
也不容易啊!
目光向下,见营盘中,旗帜鲜明,随风招展。
营门口,两面青色大旗。名曰“五方旗”。
青、赤、白、黑、黄五色,代表东、南、西、北、中五个方向。
显然,这就是东门。
再往里面瞅,中间一面半圆形,火焰齿,红底黑字的大旗。
右书几个小字“萧北团练游击”,中间一个大字“张”。
这应该就是将旗了。
旁边一个蓝底描红边的刀旗,上面直书几个红字。
“平卢虎威右都前营”。那旗帜左边,还绘有图画,似是个神兽。但风小,旗儿不展,看不清模样。
这算是牙旗。上书的文字约等于后世的番号。
再往两边看,都有几面三角形的“认旗”,上面没有文字,只画了图案。
所谓“熊虎为旗,士卒以为期。”
“旗”这字儿,本来的意思就是块画着猛兽的布。
毕竟这年月没几个人认字,还是有个图比较靠谱。一定程度上也算是个图腾。
高幸借着这几块认旗,终于看清楚了那神兽的样貌。
头身皆圆,四肢短小,虎型有短翼,尤其那尾巴,竟状如闪电!
心中不禁纳闷:
这是……
皮卡丘!?
这么写意的吗!
凡事只要先入为主,那一时半会儿便跳不出来。
只听旁边薛常音说道:
“怎么进去这么久,还没人来接引?”
高幸这才回过神来,也觉得时间有些长了。
无奈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来,是高鉴师兄写给张皋的。
又看了一眼薛常音:
“身上带钱了没?”
薛常音从随从那里,捡了一小缗钱,估摸有一百文。塞到了高幸手里。
高幸掂了两下,还挺沉。随手与那书信一起,递给了另一位门卒。
只道:皇藏寺高鉴维纳,遣我等前来劳军,并承书信一封与张将军亲启。
那门卒眼见得飞奔而去,不一会儿,就携了一位军中小校前来。
这小校盔明甲亮,令人开了寨门,引着众人入了营内。
几个武僧,把从寺里带来的东西从托马上卸了下来。其实只有十匹绢帛,和积香院做的许多精致点心。
高幸觉得带这东西劳军,完全不对路数。
只有薛常音,带来的十坛好酒方合事宜。
不过庙里面也没有酒肉,索性就这样了。
只听迎面愕然传来一阵哭喊声。
“薛郎中救我!”
“薛公子救命啊!”
“我还不想死啊!求薛衙内保我一命,日后可为牛马!”
闻声看去,有三十来号人,大都穿着夜行衣,左右胳膊上,一白一红两个布条。
个个灰头土脸,衣冠破碎,有的还满脸血污。
正是今天黎明,薛常音被抓的那批人。这些人被擒之后,都哭说自己不是盐匪,也是来剿匪的。
但哪里有人相信,被军士们一顿棍棒之后,扔到了一片软土上。
此时正分成了三组,一边烧水一边挖坑。
冬季天冷,不浇些热水,刨土不易。
这些人为自己做葬身之处,本就拖沓。所以没少挨看管士卒的马鞭。
忽然见到薛常音带着一堆和尚进来。这普通人家见了和尚。无碍乎,生人祈福,亡人超度。
自己已是囚徒,哪还有祈福的份?
只道是薛公子,带和尚来给自己生前超度的。是以个个痛哭流涕,喊叫求救。
薛常音此时不好明说,只是暗暗向他们挥手。
这些人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救不得自己,更是嚎啕大哭。
看管的士卒维持不住,左右营帐里,又出来许多军士,拳脚枪棒一顿招呼,嚎哭声逐渐变成了惨叫声,额尔慢慢散去了。
薛常音不忍,带着众人,随那小校身后,继续前行。
却又听见了凄凄惨惨的啼哭之声,原来是几个村妇模样的女子,在浣洗着衣服。
显然也应该是昨天晚上被抓来的。
高幸边走边是摇头,
兵匪两害呀!
也不知那儒翁里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此时还只是一隅,等到过些日子,那我花开后百花杀的男人,横空出世,这天下不知道又是什么样子?
一边摇头,一边前行。
眼光四下张望,无意间瞅到了右手边的几个箩筐。
顿觉得心惊肉跳,几欲叫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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