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箩筐里堆满了首级,地上还摆着一排。
一个兵士正往上面卤着盐。旁边还堆着几抔刚烧完的碳灰。
古人生猛啊!
虽然冷兵器时代,士兵上阵之后,割取敌人的首级,就好比丰收的农民在收着粮食。
这么多人头堆在一起,做防腐处理。也是军营里,能想象到的场面。
但作为一个习惯了城市生活,连鸡都杀不明白的现代人。
突然看到这骇人场面,森然一惊,心肝不禁具是颤了一下。
起初感觉浑身僵硬,汗毛直立。多看几眼后,借着一身僧袍的加持,到感悟了几分,生灵不易。
竟然朝着那些首级,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
当然,主要还是掩饰那已经迈不动步了的双腿……
一众僧人见寺主拜了下去,也都跟着施礼。
反倒把这个士卒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微笑回礼,露着一口白牙。
却忘记放下手中那颗人头。手掐着的发髻突然散开,那人头蓦然向下一坠。颤颤悠悠,辨不清面目,也露出一口洁白牙齿。
高幸看着摇了摇头,拔腿艰然前行。
终于见了一处大账。
这大账,圆形尖顶,四周围了毡毯。两块毡帘垂下,做了个门。门前立着将旗。
此时两个小卒,左右撑着毡帘。帐中几个军校,穿着常服,先后出来。
个个脸上,都有愤愤之色。瞅着高幸和薛常音这一众人等,也皆是没个好脸,或是白眼,或是怒目,不着言语,擦肩而过。
高幸暗道,我们好歹也是来劳军的,虽然没带多少东西。
但也不至于这么不招人待见吧,八成是影响人家开会议事了。
在那小校的引领之下,进了帐中,终于见到了张皋。
这人短须髯,眉清目重,浅笑时,嘴角略歪。
见他二人进账,演了个匆忙模样,插手迎了过来:
“末将军务繁忙,不曾远迎,还请二位见谅!”
高幸微笑合十施礼。
倒是薛常音接过话来:
“将军百忙,容时相见,薛某感激不尽。”
那张皋道:
“敢问薛郎中,令府可是感化节帅工部薛尚书?”
“正是,家尊曾言将军之威风,今日相见,果非凡人也!”
“呵呵,过誉,过誉了。”
“常音家中行四,若将军不弃,称薛某四郎便是。”
“呵呵,皋自觉年齿稍长,那就请四郎与法师上座吧。”
“仁兄,请!”
二人寒暄之后,高幸与薛常音各找了个蒲垫,跪坐了。
高幸斜眼看他:
小伙,挺能忍哪!
昨天把你治理成那样,今天又是送酒,又是称兄道弟的。
也不容易哈!
但见这薛常音,鼻子不停的颤抖。
按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你鼻子抖什么?
莫不是闻到什么了?
自己也跟着使劲嗅了嗅,真隐约有一股胭脂的气味。
还未的及细想,只听张皋对着自己说道:
“法师此行,倒是见外啦!
宋公宋使君遣我来此,就是要护着皇藏寺的周全。
想贵寺腊八法事,必然盛况空前。那万千信众,秩序平安,岂是宋州府几个街兵,能料理的?
还得是咱这带甲之士,才能镇的住那些想生事的匪盗!”
高幸听他这么说,知道是刚看过师兄写的信。
苦笑,回到:
“不瞒将军。寺中如今钱粮拮据至极,已是上顿不及下顿。再无半分资财,贴补将军用兵费度,着实汗颜,汗颜!”
说罢,低头拂袖,挡住脸面,偷偷打了个饱嗝。
“诶~”
那张皋起声说到:
“皇藏寺祈福众生,乃是大功大德。虽主者功重,从者功微。
能有从者之功,末将已知足矣!
再说宋公与我有明言,万不敢失了贵寺安全,万一真有人造次,只怕宋公责罚。
更何况区区几日军资,又何足道哉?法师与我,那是佛家面子。法师不与,某也自当尽心,何必客气!”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却是把高幸听得激灵了起来。
师兄在信里说得明白,跟宋使君,已经打过招呼了。有事也怪不得他张皋。
要真是怕失了军令,也应该是,回头问问的态度。
这般大包大揽,到是蹊跷。
主人办事,客人多是“应邀”而来。
你忒么是“硬要”来!
几个意思?
想到此处,继续用言语搪塞:
“腊八的法事,想必已高枕无忧。
悉闻昨夜将军,儒翁里勇破盐匪,军威大震,哪还有人敢在萧县的地界闹事?”
“法师怎生知晓!”
张皋面目冷峻,皱眉问到,语气中已有三分凌厉。
高幸看了看薛常音,
“薛施主今早知会与小僧,特此前来劳军。”
那张皋转眼又望向薛常音,上下一番打量:
“薛郎中,消息当真灵通啊!”
薛常音插手赔笑,心中却暗暗发着诅咒:
“可巧,薛某昨夜也在儒翁里!”
一时间,二人四目相对,各不相让。片刻无语,帐中气氛已至冰点。
高幸左右环顾,呵呵一声,哑然而笑:
“这,便是缘分!
所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一夜缘。
虽不知二位施主缘起何方,但此时已为因果消业。
三千大世界中,就仿佛那天上的浮云一样,风吹而散。
又何必拘泥于,些许的误会呢?”
“误会?”张皋一愣。
“当真是误会了!”薛常音附和。
“某只记得,昨夜儒翁里尽是盐匪内斗,与薛郎中有何干系?”
“哎——”薛常音一声长叹。把昨夜的前前后后,尽数道来。
只听得张皋,愕然无语,最后朗声叫到:
“竟有此事!”
“不敢半分相瞒。”
那张皋反而默然良久,转了转心思,附耳与身边校卫言语了几句。
这小校马上出帐而去。先后带进来三个,昨晚抓到的人。
张皋当着薛常音与高幸二人的面,反复询问了昨夜的细节。
三人口供,都是一模一样。
待这几人皆出了账外。张皋直接一拍大腿。
“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四郎直接找为兄便是,何苦这般呢?”
薛常音无奈摇头:
“不敢劳烦将军,薛某本觉得这几个盐匪,自行应付了便是。”
张皋又道:
“你这些手下,办的着实太像了,为兄哪里分辨的出啊?
伤了贤弟这么多手下,当真是误会,误会啊!”
薛常音见他言语缓和,赶忙说道:
“此事蹊跷,也怪不得将军。只是求将军,把我这些兄弟,放了便是。”
忽见那张皋,面露为难之色:
“贤弟呀,不是为兄不帮忙。只是我抓了良民,只怕事后万一有人追究。
还是贤弟,先去萧县把这一众兄弟的文书官验,前后缘由,与那衙门说个明白。
为兄手里有了官文,也就不怕是非了!”
薛常音心知,他这话说的纯粹就是扯。自己要是能在府衙开出公文,还用让人扮成盐匪模样?
但只能继续委蛇:
“将军虎威,再说军中只有军令,如何理他萧县衙门?”
张皋又摇头说道:
“要说军中之事更是麻烦,我已给兄弟们报了功,只等着献俘求赏。
此时若是放了,与公我是谎报军功,与私我也对不起手下这些拼命的兄弟呀!”
薛常音只得递上话来:
“怎能让将军难做?多少赏钱,薛某尽力给将军凑凑。”
那张皋又是一拍大腿:
“痛快,为兄就帮贤弟个忙!
一人五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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