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越娴熟地踩着高跟鞋迎上来,回道:「她精气神赶超中国女排,三天两头打电话批评我。芝芝阿姨,我妈电话里一直说你新做的旗袍好看,我一进来第一眼就瞅见你了,果然好看,显得盘儿靓条顺,还藏肉。」
段芝芝乐得合不拢嘴:「越越你这张嘴是越来越……阿姨哪儿有肉……」
只简单寒暄了几句,婚礼就开始了。新郎新娘依次入场。两人动情地在所有亲朋好友面前分享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当然,不该说的没说——大家跟着即将喷泪的时候,司仪终于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寇越遥遥望着甜蜜拥吻的新婚夫妻,内心波澜不惊。
寇越自打大二那一役之后,再也没跟时研好好讲过一句话,所以他结婚她理所当然可以不来。但她跟时研之间的友情黄了,王馥和段芝芝的没黄,她拗不过王馥,只得代她来了。
王馥得知时研的女朋友是谁以后,单方面切断了跟段芝芝的来往。
两年后,即时研正式带马慧珍回家的来年年初,王馥有个朋友要出国,紧急出售自己的房子。王馥独自去看了看朋友的房子,面积不大,去掉公摊,也就七八十平,但位置绝佳,以后小孩不愁上学。她自己夜里辗转反侧掂量了两晚,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就挂牌卖掉了正在住的房子,买下了朋友的房子。
段芝芝察觉的时候,王馥的旧房里一片狼藉,她沉默不语正在打包剩下的东西。「货拉拉」跑了两趟载走了所有的家电家具,所谓「剩下的东西」,只是寇怀璞生前搜集的一些精巧易碎的摆件。摆件早没了防撞泡沫盒,王馥只能自己人肉背走。
两个自打穿开裆裤就玩在一起且又是半辈子同事的朋友,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相顾无言。
——寇越一周后出差回来半夜开门时面对四面墙的懵逼暂且不表。
两个人破冰是在半年之前,王馥听到了段芝芝泾渭分明敲打未来儿媳的一席话。
「姑娘你本可以跟其他人交往结婚,好好过你的一生,但你咽不下那口气,蓄意接近越越的朋友。所以如今的难堪都是你自找的,你只能生受着,如果再让我听到你用阴阳怪气的语气内涵别人,我就要请你妈妈过来带你回家了。到时也不用退彩礼,我就图个后半辈子清净。」
「我同意你跟时研结婚,我也喝你的媳妇茶,也应你的一声我并不在乎是真情还是假意的『妈妈』。我绝对不会给你机会再离间我跟时研。但我看不起你,这一点我们两个最好都心知肚明,以节省彼此的感情成本。」
「最后,我作为长辈,给你个善意提醒。你其实跟你奶奶和你妈妈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你比她们幸运,一直也没有出现能逼你现出原形的契机。我希望你以后如果遇到两难的境地,在做出选择之前多想想我今天这番话,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不至于坑你。」
……
王馥印象里没见好脾气的段芝芝用这样的语气跟谁讲过话,轻描淡写却句句诛心。她愣愣地望着墙下深秋的一株枯草,突然就迈过了这道坎儿。儿女都是债。寇越是她的债,时研是段芝芝的。她们俩谁也没比谁过得松快。
寇越是下班以后卡着点匆匆赶来的,她面上的妆容有些斑驳了,衣服也因为在办公室午休时被压到了显得皱皱巴巴的。所以到了敬酒环节,两位精雕细琢的新人和一众伴娘伴郎金光闪闪围过来时,不修边幅的寇越生生被对比到耗子洞里去了。
「越越,谢谢你来,我敬你。」时研眼眶红了。
「寇越,敬你。」马慧珍也道。
寇越执起酒杯,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只点点头,寥寥道一句乏味的「恭喜」,跟两位新人轻轻地一一碰杯。
「越越——」时研靠近了还想说什么,但寇越已经移开视线坐下了,娴熟而自然,就像最近几年间两人无数次迎面碰上时那样。马慧珍不着痕迹地就着挽臂的动作轻扯时研的衣服,时研顿了顿,默默敛了情绪,转向其他宾客。
寇越在他们敬酒以后就打算走了,她今天要去王馥那里过夜——她跟王馥说好的一周见一面。靠近门口的那桌突然传来小范围的起闹声,寇越疑惑看去,门口姗姗来迟的是曲殊同。
寇越眨了眨眼,半晌,轻轻「啊」一声。
寇越的车子坏了,是乘坐公交车去的王馥那里。当然也能搭地铁,但寇越还是喜欢地面交通工具,尤其是在夜里万家灯火都点亮的时候。
寇越瞠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默默盯着车窗外,但是前些天加班加得有点狠了,也不过十分钟,她的眼睛就开启了一开一合的闪烁模式,再两分钟,脑袋一歪,彻底睡熟。
大约是曲殊同望过来的眼神太过平铺直叙波澜不惊,寇越这种很少做梦的人居然在短短半个小时的车程里争分夺秒做了场梦。梦里没有分开时那句别扭的「任何变化都意味着动荡不安」,只有初见时的那句「唔,我掉床底下了」和「一日交往」活动上他将她的脑袋压到她肩窝里蛮横按住不放的那句「唔,不行」。
公交车转弯时的一个颠簸震醒了寇越,但她并没有立刻睁开眼睛,因为她脑海里依旧是初见时和「一日交往」活动上曲殊同松松垮垮套在纯白短袖上的墨绿色棒球服。纯墨绿色衬得男生的皮肤愈发地白,且是高级好磕的冷白,当然,整个人的气质也愈发地生人勿近。只是曲殊同两次都迷迷糊糊的,慢吞吞的讲话方式和松软的声线软化了他清醒状态下的 「生人勿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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