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卯时过半，纪戎跟在权大人和马应龙身后，登上了一辆骡车。
车子很拥挤，除了他们三个人，还装了很多杂七杂八的药物，行医箱和锅碗瓢盆。
发车后，权大人长长地舒了口气。
“咱们该出发了。皇上和大军团辰时开拔，咱们这些后勤人员得先行一步。”
纪戎好奇道:“咱们不会还要自己搭帐篷吧？”
权大人诡秘一笑:“一般情况下是要的，但是本官提前联系了工部和上林苑监。花侍郎的吏目贾富和尹丰收大人会帮咱们提前弄好的。”
纪戎放下心来。
“从京城到繇关要走多久啊？”马应龙看起来满肚子都是怨气。“昨天晚上我片刻都没睡。”
“要走一整天的路程。这还是快的呢。”权大人道。“你为什么不睡？这不是活该吗？”
马应龙从袖中掏出两罐小膏药。“你们看这个。”
纪戎好奇地接过膏药。她打开陶罐，闻了闻膏药的气味。
“啊！”纪戎突然想起第一次去马应龙家里的情景。
当时，马应龙的家中到处都飘着一股绝妙的冷香味，似有琥珀冰片一般。
马应龙用了八味及其昂贵的药材，正在研究一种眼药。
“这就是你研究的那个眼药吗？”纪戎问。
马应龙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兴奋地点头道:“对对对，就是那个。我的‘八宝眼药’昨天晚上取得了突破，终于研制成功了。这是我做的样品，你们看看。”
权大人深深吸了一口药膏的香气。
“不错。麝香，冰片，熊胆。嗯，里面还有珍珠。”权大人简单地判断道。“这眼药是专门应对火眼症的吧？”
“不错。”马应龙点头，“这‘八宝眼药’，主打凉血消痈，明目退翳。对于肿痛眵粘，障翳胬肉，羞明流泪等症状，都有奇效。我打算这次带上，万一有人突发眼疾，就可以拿他们做实验了。”
纪戎擦了擦冷汗。
自从上次鲁不凡开了一次讲座，告诉大家医疗实验的重要性之后，整个太医院的人都魔怔了。大家到处寻找试验品。
汤杰利继续自己的尸体解剖之旅，而权大人盯上了了白耗子和白兔子。
现在最狠的是马应龙。他竟然直接瞄准了活人，准备做人体试验。
但是还好他是眼科，最多也就把病人弄瞎，不会危及生命……
众人也就闲聊了一会儿，随后马应龙便沉沉睡去。
他的呼噜声也影响了纪戎和权大人，于是众人纷纷陷入了沉睡。
整整一天，除了吃饭和如厕，他们都在狂睡。
说到如厕，纪戎是最头痛的。每次她都要跑到非常远的草丛中躲起来。
马应龙还非要跟着。
纪戎暴打了他两顿，终于打消了马应龙“一起拉屎”的念头。
直到第二天上午，纪戎才两腿发软地爬下了马车。
上林苑监正尹丰收提前两天便来到了繇关，工部则是贾富带队，来得更早。
贾富早已经搭建好了一些基础设施，而尹大人则送来了好些基本补给。
纪戎很想倒头就睡，但权大人不允许。
“赶紧开火做饭。皇上未时就差不多到了，到时候都得出去接驾。小纪太医，不准睡！去打水！”
纪戎昏昏沉沉，打水的时候差点跌进井里。
她猛地用冷水洗了几把脸，终于算是从昏迷状态中清醒了。
马应龙虽然贵为富二代兼官二代，但在日常家务上，看得出还是十分擅长的。
这个蕙质兰心的男人居然十分迅速地做出了三碗冷面，让大家吃得十分满意。
“马太医，你肯定怕老婆。”权大人一边吃，一边点评道。
“胡说！”马应龙面皮涨紫。“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要怕娘们儿？！”
“你不怕？你不怕就不会有此等厨艺了。在家是不是还得给老婆洗肚兜？”权大人坏心眼地问。
于是他们展开了激烈的辩论。纪戎趁机吃完冷面，还睡了小半个时辰。
等她一觉醒来，马应龙连碗都洗好了。而权大人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西瓜，正在狂啃。
纪戎赶紧要来几片西瓜一起啃食，顺便清醒头脑。
“刚才尹丰收送西瓜来的时候说了，赶紧吃。皇上就在三里开外了。”权大人从纪戎手中又夺走一片西瓜。
“小纪太医，一会儿别忘词。赶紧练一下，皇上来了之后说什么？”
“恭迎圣上！”纪戎嘴巴鼓囊囊地说道。
“还有呢？”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纪戎咽下西瓜。“这有什么难的，还要练？！”
众人狼吞虎咽一番，然后随手抹了抹脸上的西瓜汁，便匆匆跑到接驾的队伍后面排队了。
太医院的位置在最后，纪戎抬眼一看，前面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这能看见啥？！”纪戎不满道。“我还想看看皇上长什么样子呢。”
“别惹事。一会儿皇上过来，千万别死命直视。被抓住是要治罪的。”马应龙劝道。
于是纪戎蔫在原地，无精打采地等待起来。
摸约半个时辰后，一阵阵烟尘如同海浪一般从远处席卷而来。继而是滚滚的马蹄声。
纪戎第一次听到这样可怕的声音。
天地都在此刻震颤起来。
接驾的队伍鸦雀无声，似乎都被这奔雷一般的马蹄声震慑。
烟尘弥漫，明黄色的华盖渐渐露出真容。旗帜飘舞，天地色变。
一匹雄骏的黑马之上，有人身着银亮的盔甲。
纪戎一眼就认出了那匹黑马。
那乌金一般的毛色，通体散发出隐隐的金光。这正是纪戎在京城的第一个病号，御马瀚海。
“能骑御马的人……那就是皇上啊！”纪戎暗暗叹道。
她尽可能偷看了一眼皇上。只可惜距离太远，纪戎根本看不清那人头盔之下的面容。
但是她能感觉到，这一人的气概，竟然压过了汹涌的马蹄之声。
原来，这便是天下雄主，当今的大胤帝王。
陆修羽。
纪戎被皇上汹涌的气场几乎定在了原地。那一刻，天地之间什么都没有，只有这王者的气息，让人无法忽视。
就在此刻，司礼太监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顿时，纪戎身前的官员们，如同翻倒的麦浪一般，次第跪下。纪戎也慌忙跪下。
“恭迎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呼声响彻山海。
纪戎呆呆地跟着呼喊，整个人却已经失神了。
原来这句话不是无聊的套词而已。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皇家威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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