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贵妃娘娘求见。”
傍晚时分，老刘步履匆匆，踏进了静养轩。
陆修羽正在读一本书，并没有马上抬起头。
老刘屏气凝神地等了半天，见皇上依旧没有反应，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皇上，还是那副样子。他对所有的妃嫔，总是视若无睹。
对这位心高气傲的贵妃梁浔，皇上也是一视同仁，晾在一边。
除了必要的礼数，其他一概不闻不问。
老刘心里急得不行，但又不敢出声。
怎么办，那位贵妃主子此刻就候在静养轩门外，一副不见到皇上便不走了的模样。
而这厢里，皇上似乎对手上的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老刘方才看到，这是一本易经的考释。
这玩意儿深奥难懂，读起来十分艰涩。
但皇上这样专注，还让人以为他是在翻阅春宫图集呢。
静养轩中的长明灯突然爆了一下，裂出一个灯花。
陆修羽似乎回过神来，放下了手上的书。
“那就让她进来吧。”陆修羽说。
老刘点头称是，心里谢天谢地。皇上这声回应虽然不算及时，但好歹也保全了贵妃和梁氏的颜面。
片刻，一袭绯色宫装的贵妃梁浔，便款款地走了进来。
“臣妾见过皇上。”梁浔婉转下拜。“皇上万福金安。”
陆修羽抬起头:“贵妃请起。何事？”
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言辞，让一旁的老刘都捏了把汗。
梁浔眸色一黯。抬起头来，却依旧是笑意盈盈:“皇上，再过两日就是七夕兰夜了。”
陆修羽这才想起来。
的确，要不是今天梁浔的提醒，他差点忘了七夕这回事儿。
梁浔见陆修羽在听，有些惊喜。往常她与皇上说话，皇上都是一副淡淡的脸色，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听。
“兰夜宫宴，乃是宫中旧俗。陛下亲政以来，中宫空虚，兰夜宫宴便一直由臣妾代为操办。”梁浔道。
陆修羽点头:“那便一切照旧。”
他心中清楚，梁浔这番话中的重点不在夜宴，而在中宫空虚这四个字上。
不仅是她，朝中梁氏一派的重臣，前赴后继，可没少拿这中宫空虚说事儿。
而他只当没听见。
梁浔眼中有些急切，但语调却一如往常:“今年与往日不同，臣妾与后宫的诸位姐妹一起凑了份子，做了些新鲜的活动，想请皇上一同游玩。”
陆修羽道:“新鲜活动？”
梁浔道:“臣妾读了好些古籍，从中发现了许多凋零的七夕旧俗。这些旧俗既雅致，又有趣。古时士子，以七夕为魁星诞辰。因此，臣妾与后宫诸位姐妹准备举办晒书雅集，比试文墨。并且，除了晒书，也要晒衣。到时候，诗书墨香，伴着绫罗彩衣，一定是悦目赏心。”
陆修羽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思绪似乎已经飘到了其他地方。
老刘在一旁偷偷看着皇上的脸色，心里直叫不好。为了不让贵妃失了面子，他只能亲自出马，解救一下这个尴尬的情境。
“贵妃娘娘学贯古今，蕙质兰心，能从古籍中发现这等雅趣，老奴佩服不已。”老刘满脸堆笑。
“刘公公谬赞。”梁浔巧笑倩兮，顺着老刘的台阶走了下来。“臣妾还准备了些其他的活动。后宫所居，大多是女儿家。七夕时节，据说天女也会梳妆打扮，涂脂抹粉。漫天飘香，因此又称香日。臣妾与众姐妹商议过，七夕一同斗香乞巧，也是图个新鲜有趣。”
“贵妃娘娘雅兴，老奴深感意趣。”老刘违心地答道，一边偷眼看皇上。
拜托啊皇上，给个反应好不好？
陆修羽看着满脑子小剧场的老刘，似乎才刚刚回到场景中来。
“可请了太皇太后？”陆修羽问道。
梁浔柔声道:“臣妾已去请过一回。太皇太后一直在佛堂礼佛，派人传话出来，说是要在太液岛上的摘星阁过。就不与我们小辈一起了。”
陆修羽点头:“知道了。”
老刘内心忍不住唏嘘。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也不知道贵妃娘娘能不能受得了。
梁浔忍不住抬起眼来，看了看陆修羽的脸色。见陆修羽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她便笑了笑:“若是皇上七夕当日政务不忙，臣妾恭请皇上前来一同赏玩。”
陆修羽再度拿起手上的易经考释:“七夕本是女儿节，各项活动，以后宫各位妃嫔游乐为主，不必考虑朕。”
梁浔自知，皇上把话说到这一步，她便该行礼告退了。但是话语比理智更先一步，她竟然跪了下来，问道:“那兰夜宫宴呢？皇上您……可会来？”
陆修羽并不回答，似乎已经沉浸到那本枯燥的易经考释中。
老刘急忙向梁浔使眼色，示意这位哀怨的贵妃娘娘赶紧跪安。
又过了片刻，梁浔轻轻叹了口气:“那臣妾便不再打扰皇上夜读，就此告退。”
陆修羽依旧没有反应。
老刘一路把梁浔送出宫门:“贵妃娘娘，近来军务吃紧，皇上分身乏术。您也要多些理解，只怕皇上近来无心宴饮游乐。”
梁浔盈盈点头，眼中似乎泛起了泪光:“臣妾明白，只是……只是臣妾入宫三年来，还从未与皇上同席共饮，不免心中有些寂寞。”
老刘尴尬了一下，心中暗想道:“你一个嫔妃，跟我老太监聊寂寞，不合适。”
但嘴上还是劝道:“皇上勤政爱民，是天下之福。贵妃今后，还望好好辅佐皇上。”
梁浔身边的侍女上前来，往老刘手里塞了一卷银票:“刘公公，这是贵妃娘娘赏的。”
老刘想了想，脑子里浮现出纪戎那张可怜兮兮的缺钱脸。
于是并没有拒绝。
送走了贵妃，老刘并没有马上转身回到静养轩。
他站在原地，回身望了望。
近来，他发现皇上的行踪，越来越神秘了。
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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