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聂铮回府的次数愈来愈少,时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次。
符行衣每日除了检查魏家军练兵,督促他们更加勤奋之外,还多了两件事:
研制幻真粉,去聂铮爱去的地方发呆。
火器房的气味格外刺激,硝烟弥漫,呛得她咳嗽了好几声。
在外面候着的丸子连忙进来拍了拍她的后背,一脸担忧:“主子不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吗?一闻就熏得睡不着觉,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呀?”
符行衣笑了笑,道:“倒不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只是……”
一闻到,就会回忆自己还在千机营的时光,想到故人旧事,平添伤感,夜不成寐。
话语戛然而止,符行衣兀的想到了什么,道:
“我有事出门一趟,你拦着侍卫,别让他们跟着。还有,回符宅让四喜寄一封信去边关,问何将军近日的战况如何,跟他说若有需要,宣威营的主力随时可以从旁襄助。”
丸子乖巧地应是。
反正无论如何都要参战,与其被动地等皇帝派过去,倒不如自己主动卖个好。
这段时日,符行衣已然联合了林猛和其他几位指挥使,将总营的风气整顿了不少。
不管私下如何,至少在明面上,大大小小各方势力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她是万里商会的大主顾,自然被当成财神爷供着;
漕帮的首领似乎与何守义颇有渊源,看她的刀眼熟,就当给何守义一个面子,不与她针锋相对,偶尔还会帮个忙。符行衣也后退一步,屡次相让,二者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除了听命于太子的张家军,宣威营的京都兵力皆已听令于符行衣。
对于太子而言,被他所占的宣威营逐渐易主,无异于身边有一枚随时会爆.炸的火炮。
符行衣出府后直奔药铺,作势买东西,没多久就离开。
回去时,她故意走了一条呼救声再大、别人也听不见的小路。
前脚刚入小巷,后脚便听到了细微的动静。
她停下脚步,笑吟吟回头:“何必躲躲藏藏?”
两道黑影从隐蔽处缓缓出现。
符行衣不急不缓地笑道:“以往每次出门,总感觉身后除了王府的侍卫之外,还跟了尾巴。今日见我孤立无援,二位终于舍得出来了。”
两人手中各执一把短剑,冷冷地盯着她打量:
年轻女子着一袭长裙,裙摆随着步伐摇曳生姿,身量纤细苗条,看着便弱不禁风。
上头说,镇和王妃是个穷凶极恶、心狠手辣的家伙,应付起来需小心谨慎。
但他们奉命跟踪了那么多天,无比确信“宁如鸢”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寻常贵女。
这娘们稍微重一点的东西都拿不动,走着走着就嚷嚷自己腰酸腿疼,只能被镇和王抱上马车,矫情做作得很,完全不像传闻中那个野蛮的女魔头。
“手里拿的什么?”一个黑衣人问。
符行衣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要你管。”
另一个黑衣人道:“别跟她废话,抢到证物要紧!”
敏锐地捕捉到了“证物”一词,符行衣面不改色地掀起裙摆,扎在腰带上,露出一双穿了军靴的脚。
见状,两名黑衣人不由得愣在原地。
“知道我为什么要穿行动不便的长裙吗?”
她笑弯了眉眼,温声道:“因为绣花鞋中看不中用,还是穿上这玩意行动方便,走起路来舒服。但必须要用裙子挡着,否则跟活人解释不通啊。”
然后从靴底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小匕首,刃面折射出森冷的银光,显然是喂过毒的。
“虽不确定你们的头儿是谁,跟踪我究竟所为何事,但……”
话音未落,符行衣的动作迅疾如风,瞬间就来到了两人的面前。
素来含笑的桃花眼中尽是凉意:“死就对了。”
在呵护疼爱自己的夫君面前,自然要心安理得地享受照顾,谁吃饱了撑的那么剽悍?
但对上无关紧要的家伙,心狠手辣总没错。
两个黑衣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血溅当场,然后满脸不可置信地倒下。
符行衣一手叉腰,歪了歪脑袋打量他们。
须臾,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甁,放在其中一个黑衣人的手中,并将死者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
等到尸体彻底僵硬.了,费尽力气才能掰动他手的时候,便缓缓起身。
“两人被王妃身上藏着用于自保的毒匕划伤,为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便拼死夺得证物藏于掌心,终毒发身亡,而王妃一介弱女子受此惊吓,竟重病不起。”
符行衣编排着自己想好的故事,以此引导市井的流言蜚语,按照自己的预想发展。
那个小巧的白玉瓶是聂铮给的,里面装着一味极难寻觅的毒.药。
上一次枕边私语时,符行衣说出了自己的发现,见聂铮眉头微蹙思忖片刻。
他猜测跟踪之人是太子派来的,就拿出了白玉毒瓶,让自己将毒瓶伪装成“证物”,被那些人“如愿”拿到。
按照聂铮说的话,做完一切之后,符行衣深吸一口气,手忙脚乱地跑出了小巷外。
先柔弱而惊慌地叫“救命”,再装作昏倒在地。
不多时,就有镇和王府的人闻讯赶来,麻利地将自己抬了回去。
后续的事不出意料。
补了半个时辰的觉,醒来之后,符行衣却连杯茶水都见不着。
即便丸子不在,其他侍女照顾得不甚周到,但也不至于连杯茶都忘了上。
“聂铮不过最近少回府了一些,又不是要休妻。”
符行衣下榻伸了个懒腰,揉捏着酸涩的脖颈。
“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这就想着从我身上找自豪感了。”
她推开房门,喊了孙嬷嬷过来来。
“王妃有何吩咐?”孙嬷嬷毕恭毕敬地行礼。
符行衣抿唇轻笑,悠然道:“平日里负责奉茶端水的是谁?看她颇有懈怠,想来是身体不适。我这人最是心疼姑娘,尤其是娇弱的小美人。既然事做不好,不如放她出去休养。”
孙嬷嬷微微错愕地抬眸,“王妃?”
“怎么?”她笑吟吟地歪歪脑袋:“我连打发一个婢女离开的权力也没有吗?”
孙嬷嬷极快地低下了头:“奴婢不敢。”
符行衣似笑非笑地关上了门,坐在妆台前,把玩奁匣里的金簪。
不多时听见叩门的声音,便让方才那失职的婢女托着茶盏进屋。
婢女跪下之后,竟不卑不亢地开口:
“奴婢昔日在宫中当差还算利落,被陛下赏来王府做事有些年头了,今日怠慢了王妃实属无心之失,还望王妃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符行衣轻瞥了她一眼。
她话里话外都拿皇帝当挡箭牌,摆明了是个派来明着监视聂铮的细作,没什么值得同情的。
索性随手甩了金簪,正巧打中她手中的茶托。
小小婢女的定力当然不如行伍之人,当即失手打碎了茶盏。
符行衣故作怜悯地叹息:“真可怜,簪子就赏给你了。”
然后头也不回,不紧不慢地道:“还要留下吗?”
婢女满脸扭曲:“我是陛下派来伺候王爷的奴婢,你竟然敢动我?!”
符行衣噗嗤一声乐得开怀,饶有兴致地笑道:“我还是皇帝亲笔下旨,让聂铮把我当姑奶奶伺候的王府女主人呢,动你怎么了?”
说完便一脸嫌弃:“赶紧滚蛋,别碍眼。外面的事已经够让我忙了,谁稀罕在后院里收拾小丫头片子玩。”
那婢女眼瞅着侍卫要把她拖走,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未经王爷允许,你擅自驱逐王府的人,难道不怕王爷怪罪吗?”
“他若舍得怪罪我,”符行衣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尖,笑眯眯地道:“我跟你姓。”
婢女冷笑道:“王府里也就你被蒙在鼓里。真当自己还是新婚时被宠爱上天的王妃吗?你以为王爷成天不回府是为什么?还不是不想看到你!”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侍卫捂着嘴拖了出去。
闻言,符行衣微微发愣地沉默了许久。
这个婢女说的话,或许不无可能。
聂铮最近的确太忙了,忙得有些不太对劲。
以往哪怕再晚,他也会赶回来陪自己,自己也会一直等着他回家。
可是如今,聂铮竟然已有数日整晚未归。
算起来……他们似乎已经有十几日未曾相见了。
“他真有这么忙吗?”
半夜,符行衣躺在榻上翻来覆去:“还是他不愿意回来见我……”
老疯子的话缓缓地浮现在脑海中,她情不自禁地蹙了眉,猛地将头埋在被子里。
可还是会想到“草率收场、惨淡凄凉”这句卜辞。
良久,她露出了上半张脸,漂亮的桃花眼中隐隐有些担忧之色。
说不在意是假的,怎么可能不在意。
“一定是我想多了。”
符行衣自我安慰:“他明里暗里的筹谋那么多,忙是理所应当,我要信他,不能添乱。”
忙到回来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神经病!”
符行衣恶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怒骂道:“你好歹是个刀口舔血的武将,怎么搞得跟个深闺怨妇一样,丢不丢人!”
正值此时,房门骤然开了。
聂铮披星戴月而归,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声色沙哑,疲惫不堪,隐约有些颤抖:“幸好你没事……”
心满意足地被他抱着,符行衣笑得双目弯成月牙:“我的实力你还不清楚啊,杀几个喽啰而已,完全不在话下~”
不经意间轻嗅,竟从聂铮的身上闻到了一些奇怪的味道:
有沐浴过后的潮湿水汽,还有与往日不同的梅香。少了几分幽冷,多了些许清甜,像是女人才会用的熏香。
符行衣瞳孔微缩,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为了摸起来手感更佳,每次沐浴过后,自己都要把聂铮强按在榻上,给他涂抹润肤的脂膏,往往抹着抹着他便忍不住,总要胡闹一场才肯满意。
可是今天……他为什么要沐浴完之后才回来?
是要洗去什么味道,不愿被自己察觉吗?
符行衣的笑容有些勉强,故作镇定:“你的手腕都起皮了,我帮你——”
不料他身形一顿,长眉微蹙片刻,低声道:“你白日里心力俱疲,不必在意这些小事,好好休息。”
符行衣惊讶地松开手:
他竟然不愿意……碰自己吗?
聂铮短暂地回来了片刻,随后就悄无声息地再次离开了。
符行衣平静地唤来已然回府的丸子:“远远地跟着他,别被他发现了。我要你给我查清楚,聂铮究竟在做些什么。”
她很想劝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可疑之处实在太多,完全无法忽视。
如若当真是聂铮背叛了她……
那就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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