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庆典仪式刚刚结束, 利维娅跟在屋大维身后,向森普罗尼亚巴西利卡走去。
一队士兵步伐整齐从他们左侧路过,他们负责押送努米底亚的王子。游街恰好结束, 王子光脚向监狱的方向行进。黄金枷锁又大又沉,压弯了他不可一世的脊梁, 巨大的耻辱几乎将他的脑袋掏空。
廊柱前部是一块采光极佳的空间,此处正是执政官与独/裁官的办公地。
“舅公还在休息吗?我要和他汇报运动竞技事宜。”屋大维叫住了凯撒的秘书。
“他正在小憩, 恐怕您要等上一会儿了。”
秘书将两位年轻来客请进耳室, 这里摆有两张长榻, 榻上还铺了层软垫。
利维娅靠在垫子上, 奴隶端来玻璃杯, 紫红色液体很像葡萄酒,其实只是混合果汁。
榻前立着一张圆桌,桌上放着两个托盘,一个里面堆有各色水果,另一个里面放了些干面包块和椰枣。
女孩看准了葡萄, 尝了一颗却觉得不够甜, 突如其来的酸味差点腐蚀掉她的牙齿。
屋大维很喜欢酸葡萄,一连吃了小半串, 又拿了些黑莓放在手心。
奴隶离开了,室内只剩下两人独处。一阵凉风从外部灌入,他向奴隶要了一张米利都羊毛毯,将自己裹了起来。
“你就这么冷吗?”利维娅觉得对方过于夸张了。
“我大病初愈,一不注意保暖就会复发。”少年捧着葡萄汁喝了一口,却觉得太甜,长睫颤动了两下。
“按照历法,冬日将至, 可我感觉夏天明明还没结束多久。”她从另一个托盘里取了两颗甜腻的椰枣。
“罗马历法向来不准,删改天数全凭感觉,”屋大维放下果汁,“倘若真按照大祭司通知的日期过活,农时将全部被打乱,颗粒无收也是件很正常的事。”
“那些祭司什么时候才能统一日期?再这样下去,我连现在是什么季节都不知道。”利维娅侧躺在榻上,唉声叹气抱怨了一句,好像自己真的只是个十三岁小孩。
“其实,我也是祭司团的成员,”少年的微笑极为动人,宛如午后艳阳,“可我人微言轻,做不了主,太遗憾了。”
“你可是凯撒的亲戚,”女孩数着头顶的拱券,手动屏蔽了对方的笑容,“你的亲戚还记得提拔你去祭司团,可我的亲戚呢?一天到晚想娶我姐姐,霸占父亲的遗产。”
“你说的是提比略·克劳狄乌斯·尼禄?”见她一直盯着天花板,他也仰面躺下了,一边往口中放黑莓,一边欣赏柱头上的花纹。
“他比我姐姐大二十七岁,”利维娅还是很不能适应罗马人的婚姻观念,“少女怎么能爱上老男人呢?”
“婚姻并不需要爱,”屋大维的语气异常平静,“你出身名门,应该很清楚这一个事实。”
“哟,那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新朋友居然怀抱这么天真的想法。”女孩笑了。
“依我看来,让你姐姐嫁人挺好的,至少不用和克劳狄乌斯结下梁子,”少年没有回嘴,“你才十三岁,一点势力也没有,可以先把她嫁人,缓解自己和克劳狄乌斯的关系。等你利用完姐夫,成功进入政坛,再让利维娅和丈夫离婚,把她嫁给你的新伙伴。”
“事实上,以你的能力,很可能摆脱不了姐夫的控制。你可以想办法,让利维娅尽快成为寡妇,就像你当初设计杀死自己的父亲那样。”他补充道。
他提出的这些建议看似诚恳,却更像明里暗里的讽刺。
“那我真得要谢谢你了!”
利维娅突然心生歹意,飞速从榻上坐了起来,从盘子里拿了一颗椰枣,砸向对方漂亮的脑袋。
屋大维伸出手,一下捉住了飞来的椰枣。
“这就生气了吗?那可真抱歉。”
“我怎么可能生气?这是送你一颗枣子当谢礼。你的建议很不错,我会考虑的。”女孩面上保持着风度,心里不屑一顾。
她和他很熟吗?需要他瞎出谋划策?当她没考虑过这点吗?倘若出嫁的人不是自己,她也不会这么早得罪克劳狄乌斯。
利维娅重新躺下了,她不再与屋大维说话,而是闭上眼睛,想着怎样组织语言,说服凯撒帮她改变监护者人选。
罗马广场依旧挤满了群众,室外嘈杂的人声不过是一块背景板,从未干扰到她的思绪。
直到某颗不知从哪里飞来的葡萄“咚”一下
砸到了她的脑门,骨碌碌滚到了马赛克地面上。
女孩猛然睁开眼睛,起身朝另一张长榻望去。
少年正闭目养神,躺在垫上一动不动,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神情安详平和。
阳光从广场漏进等待室,为他的睫毛撒上耀目的金粉,竟然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亵渎的感觉。
还手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利维娅可不会这样幼稚。
她连一个冰冷的眼神也懒得施舍,立刻重新躺回长榻,翻了个身背对桌子。
刚躺下没多久,又一颗葡萄飞了过来,冰凉如绿宝石,滚进了她的衣领。
利维娅一声不吭,从衣服里掏出葡萄,迅速将它扔了回去。
十分不巧,葡萄没砸到罪魁祸首,反而落到了刚刚进来的凯撒秘书头上。
秘书被葡萄吓了一跳,待平稳住心神,立刻走到屋大维身前,告诉他凯撒已经醒了。
女孩早就站了起来,她瞥了一眼屋大维,做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等他起身。
少年重新将毯子还给奴隶,又装模作样细心整理好软垫,耽搁了不少时间,这才转身向利维娅致歉,神情既惭愧又无奈。
十六七岁虽然不大,在罗马却已经算是成年了。她知道他是故意和自己对着干,只觉得对方幼稚无比。
她跟在他后面走进凯撒的办公间。此时此刻,大统帅正将一张巨大的纸张摊在桌上,用尖笔在纸面上勾勾画画。
见两个后辈前来拜访自己,凯撒放下手中的芦管笔,几步来到甥孙面前,拥抱了屋大维。
利维娅的视线扫过桌上的莎草纸,这是一张地图草稿,上面用黑线绘出湖泊与森林,村镇与城市,山川与海洋。每处角落都加了标注。有时候,标注不止一两个词,而是一长串句子,仿佛记录了什么计划。
这副地图大概是凯撒心中的罗马世界,一条红色粗线勾勒出广阔的领土。不仅是日落之地的西班牙,就连日出之地的帕提亚也被包含了进来。
帕提亚,东边的强敌,克拉苏命丧之处。这群异邦人杀了罗马将领,夺走军团的鹰旗,简直是在羞辱高傲的罗马人。
这是一个纯粹的陆地之国,如果想征服帕提亚,不仅要解决长途补给问题
,还要想办法对付轻骑兵,难度可想而知。
征服帕提亚,为罗马一雪前耻,建立堪比神明的功勋——凯撒怎么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西比林预言书中提到过,只有国王才能征服帕提亚。
可罗马哪里有国王?凯撒将帕提亚包含进罗马版图,是不是意味着......他并不满足于长期担任独/裁官?
他真的会违背共和传统,成为罗马人的君主吗?
舅公甥孙二人就庆典之事聊了一会儿,少年将“好友”隆重介绍给了长辈,随后退出了办公间。
“孩子,你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大统帅的态度很亲切,仿佛他就是她同族的长辈。
“我想请您定下我与姐姐的监护人选,”她恭敬地说,“裁判官驳回了我推荐的长辈。”
这件小事凯撒并没有关注,不过,他对这个叫盖乌斯·利维·德鲁苏斯的孩子产生了一丝好奇。
“你推荐的是谁?”
“马库斯·布鲁图斯,”她答道,“他的外祖母来自德鲁苏斯家族,可现在,正巧有行省人指控他,令他失去了成为监护人的机会。”
“裁判官会做出最公正的决定,”凯撒的态度十分温和,“是布鲁图斯让你来求我的吗?”
“当然不是,我今日来,是想求您将布鲁图斯改为西塞罗,”在这位权势滔天的军阀面前,女孩没有表现出任何忐忑,“否则,提比略·克劳狄乌斯·尼禄将成为我的监护人。”
“克劳狄乌斯是我的得力手下,”凯撒没有答应她的请求,“我这样做,他必然会不满。”
“如果您不管不顾,让布鲁图斯一派无缘监护人,斗争将永不停息,”她依旧极力争取着机会,“克劳狄乌斯这样的做法会开启先河,只要让他尝到了甜头,为了达到目的,将来会有更多的人效仿他的做法。”
内战刚刚平息,不久的将来还会有战争,如果她是凯撒,必须令国内政局稳定下来。
贵族派与平民派能人辈出,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总要针对一个决策吵很久,只要一方不死光,争斗就永远不会停息。
凯撒的部下都希望他通过血洗掠夺反对者的财富,可他没有像手下希望的那样做,而
是重新任用这群贵族派。
他很自信,自己能平衡两派精英的关系,让他们各尽其才,共同为国家服务。
现在,两派都臣服于凯撒,他也用至高无上的权力努力维持着两派的和平。
倘若克劳狄乌斯目的得逞,贵族派精英不会善罢甘休,两派争斗又会在罗马打响,而庞培的儿子们仍旧虎视眈眈,躲在西班牙召集军队。
内斗从来就不利于对付外敌。
“你的人选,我会考虑,”凯撒思量了一会儿,起身将利维娅送到门口,“我马上要参加仪式,你先回去吧。”
事情的进行并没有同自己想象中那么顺利。她还准备了很多豪言豪语,没想到一句都没派上用场——凯撒太忙了,根本没时间看她表现。
不过,既然凯撒耐心听她提出请求,这一趟也不算白忙活。
至于如何在凯撒面前表现自己,未来还有很多机会,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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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西塞罗正宅在家里写作。
晚饭后,他有些胃胀,便命令奴隶清理好院子里的落叶,自己绕着庭院的花坛走了好几圈。
友人阿提库斯前来拜访,他连忙走到中庭,将朋友迎了进来。
阿提库斯的小女儿阿提卡也来了,小姑娘手里抱着一只小狗崽——那是西塞罗上个星期刚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小阿提卡今天听不听话?”老人蹲下身子,摸了摸狗头。
狗也叫阿提卡,名字是他取的。
“它今天被一个巨大的松果砸到了脑袋!它太傻啦!”小姑娘忍不住笑了起来。
西塞罗也觉得有趣,与阿提库斯聊了很久的天,又逗弄了一会儿狗子。
万万没想到,大晚上的,他也被一个天大的消息砸中了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我打算明天早晨再发一章,因为我有时差,所以在我的晚上还打算写一章。
屋:我杀我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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