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
靳泽林觉得有必要教教章漾面对死亡的能力,於是他告诉她死亡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死亡,明天会有人死,可能是他,也可能是别人。
“喂——”章漾踹了踹他的小腿,但被靳泽林躲开了。
章漾皱起眉头:“你为什么和我爷爷奶奶一样,总说这样的话。”
靳泽林笑了笑,告诉他:“死亡的痛苦很少带给死者,大多数都给在世的人了。”
章漾觉得这么有哲理的话能从靳泽林狗嘴里吐出,着实神奇,她面露骄色,问道:“这些你跟谁学的?”
“你忘了你哥什么专业的了?这几年书可没白读。”
汉语言文学——确实了不起。
“然后呢?”章漾好奇他还会说什么大道理。
“所以他留给在世人的痛苦,还需在世的人自己化解。”
“怎么化解?”
“通常人们觉得难以接受死亡,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跟死去的人有着太多回忆。”
章漾沈重地点了点头,想起了和爷爷的点点滴滴,不免失落。
“他们觉得难受,是因为死去的人永远不会和他们创造新的记忆了,死去的人永远留在了过去。”
“嗯……”
“他们永远只记得回想过去,这样很容易走不出来,我有更好的办法。”
“你说。”章漾十分好奇。
“他们总想着过去丶未来,却忘了现在。比如,人们回忆过去总会说,我母亲去世的那段时光,我颓靡不振,整日酗酒。”
靳泽林和章漾走在树荫底下,踩着枝丫,他继续说道:“所以你现在也在和爷爷创造新的记忆,这记忆是由你赋予的,你可以痛苦,也可以快乐。但我觉得,你爷爷应该也不想让你留下难受的回忆。”
章漾觉得有点道理,但不多,她问道:“那我总不能整日嘻嘻哈哈的吧。”
靳泽林仰起头,望着刺眼的太阳,笑道:“可以,你爷爷没去世之前,你不就整体嘻嘻哈哈的么?”
章漾瞬间有了爷爷还在她身边看着她的感觉,她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靳泽林,靳泽林认可道:“是咯,你爷爷还在身边,找找看。”
冥冥之中,章漾拉着靳泽林的袖子,去了另一条道,拨开草丛,竟真的别有一番天地,她指着小水沟里扭动身子的鱼道:“你说他会不会是我的爷爷?”
“也许是的,以后你看着鱼就会想起爷爷了。”
章漾心情好了许多。
阳光之下,他俩的身影被拉得老长,树上的鸟叽叽喳喳地叫着,章漾问:“靳泽林,那你是什么?”
好家夥,这丫头连他死后的意象物都要问清了是吧。
他不怒反问:“你觉得我是什么?”
“我觉得你是太阳,有你在的每一天都很阳光。”
她小鹿一般清澈的眼,无辜又清纯,好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一样,可靳泽林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心脏,直冲身体,全身发麻。
半晌,他缓过神来,一副要呕吐的样子,章漾气着了,跳着就上来锁他的喉,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不过不同以往的是,靳泽林长高了也长结实了,这会儿他可以轻轻拉着她锁喉的手腕带她走了。
爷爷的事情告一段落了。
章漾后来回想起来,靳泽林的那番话,不过是把“死后的人还在你身边”“死了的人也不想让你伤心”换了一个高大上的说法罢了。
可神奇的是,它真的很管用。
章漾曾告诉爷爷自己要考上名牌大学,让他去钓鱼的老头们面前吹牛逼。
按照靳泽林的说法,爷爷还在,那对爷爷的承诺可要兑现了。
她动力十足,投入了万分的精力到学习之中。
可老天有些时候并不是什么好人,它在章漾高二春节带走了爷爷,就在她高三三月带走了奶奶。
这是爸爸回来间隔最短的一次,他们和姑姑争吵着爷爷奶奶的房子该归属於谁。
他们闹得鸡飞狗跳,让奶奶走的也不安宁。
尽管靳泽林曾告诉过她面对死亡的办法,但章漾觉得,在死亡的面前,理性无法战胜感性,她难受极了,甚至比爷爷去世还难受。
章漾在电话里哭,靳泽林只能在电话里安慰她:“章漾,坚强点。”
她挨过一天又一天,房子的争夺也有了结果。
姑姑给爸爸二十万,房子归姑姑,高考之前,章漾可以一直住在这。
她唯一有归属感的家也没了,章漾回“家”的路上,也在思考自己未来的着落。
“小漾!”
熟悉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少年双手放在膝盖,弓着背喘气。
章漾在看到靳泽林的那一霎那,冲上去抱他,痛哭道:“哥哥,我没有家了……”
靳泽林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到,他的双手凝滞在空中,一时半不会儿不知道放哪儿。
他安慰道:“柔城就是你的家。”
章漾摇头,哭得更大声了:“那也不是我的家!我在那里要看你爸脸色行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着他了,妈妈就会来骂我,我在那里根本不能自由地做自己。”
靳泽林稍稍试着回抱了她了一下,他声音清澈,认真地问:“那怎么能有一个家呢?”
大雨倾盆,天空传来霹雳的响声,靳泽林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回荡,挠着她的内心,他抱她抱得更紧了,手不自觉地搂着她的脖子,让她靠自己肩膀上。
他语气是少有的温柔认真丶却比雷声更惊天动地。
“我能给你一个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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