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
世界末日无事发生，跨年夜倒是发生了不少事。
这天是靳泽林生日，章漾纠结了一个星期，最终没给他买生日礼物，一来是因为靳泽林可能不在家，二来是因为靳泽林不过生日。
最终让章漾没想到的是，靳泽林竟然在家。
“呃，”章漾楞了楞神，有些惊讶地说道，“你在家啊。”
“我不能在家？”靳泽林停下笔，咬了口手中的面包，一脸哀怨地盯着她，“我还以为你下午才回来呢。”
“那我不能中午放学啊？”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书，章漾刚凑近一看，靳泽林就合上了，书皮的大字落入眼帘。她擡眼问他：“你真在准备考公务员了吗？”
“那不然呢？”他继续说道，“家里没弄饭，只有面包，吃不吃？”
“好吃吗？”章漾接过他递来的袋子，问道。
“难吃死了。”靳泽林边吃边摇头。
靳泽林的话信不得，章漾上前抢过靳泽林的面包，没收在身后，说道：“难吃就别吃了，看我给你下厨。”
“你想做什么？”
章漾想了想那天他的回答，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行啊，”靳泽林打开电视，像个大爷，“那我就等你开饭啰。”
章漾做了碗鸡蛋面，她按照爷爷教的方式，鸡蛋液倒入锅中，不停翻炒切碎，然后倒入热水，加入面条。
视线瞥向靳泽林，章漾觉得好笑：“刚还说考公务员呢，现在就看电视了？”
“那你时时刻刻准备高考啊？”
章漾被噎住，好一会儿才反驳道：“我不一样，我这次考试全班第二，年级第七。”
颇有炫耀成分。
“哦，厉害，”靳泽林咬着脆苹果，目光挪向厨房，“那继续加油啊小漾。”
“小漾”这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怪怪的，但她没在意，把面条端上了茶几。
靳泽林挑眉，拿起筷子尝了口，味道很不错，却嘴硬道：“很一般嘛。”
怎么可能一般？这绝对是最鲜美的面条，章漾发誓。
她才懒得在乎靳泽林的口是心非，只是说道：“吃完把碗洗了。”
靳泽林差点没噎住，他掀开眼皮，略带哀怨道：“就这么对待寿星啊？”
章漾的心被猛地抓住，她眨眨眼，装作不在意地说道：“今天你生日啊？”
“嗯。”
“哦……”章漾找好措辞，正色道，“那这碗面给你你当生日礼物。”
靳泽林气笑了，问：“你这是送我长寿面啊？”
“嗯，祝你百岁平安。”
章漾咀嚼着面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很一般”的结果就是靳泽林三分钟不到就快吃完了，章漾看他吃的香，也馋了：“给我留一口。”
“你自己没尝？”
“没。”
靳泽林把筷子放碗上，身子朝后一倾靠椅子上，双手环头看着她：“尝吧。”
章漾咚咚咚地跑到厨房拿了双筷子，靳泽林说：“这不是有筷子吗？”
“那是你的，你不是有洁癖吗？”
“毛病多，”靳泽林站起身，薅了下章漾的头，“吃完把碗洗了。”
“你才毛病多！”章漾看着他的背影恨恨道。
为了不欺负寿星，章漾把碗洗了。
下午的时间她都在房间里攻克数学，时不时有好友的二三消息发来。
——在干嘛？
是周敏发来的，章漾回道：在刷题。
——呜呜呜，大学霸怎么跨年夜还在学啊？
——别学了好不好。
还附带了哭哭的表情符号，章漾笑了，回道：
——不行啊，我都是借的张宇豪的资料，元旦要还给他的。
顺便也加上了委屈的表情符号。
——哎呀，你过几天还他也没事啊，张宇豪不会和你介意的。
——但跨年一年只有一次，今年喷泉广场有烟花秀，你确定不去吗？
章漾脑里浮现出当年跨年的场景，有些恍惚，直到手机震动，她才缓过神来。
是周敏发的：
——我想和赵理跨年，但我妈肯定不同意，我给她说和你一起去的，你帮我骗骗我妈。
章漾还没来得及回覆，周敏妈妈的电话就打来了，稀里糊涂之下，她帮周敏撒谎了。
确定好他们的行程后，章漾还没写一会儿题，姜丽的电话又打来了，说是晚上和林家栋有应酬，让她和靳泽林去接林思俞。
看来今天是学不下去了。
坐上副驾，章漾有一种恍惚之感，上一次坐靳泽林的车，还是在半年前。
那会儿她刚高考完，与许久未见的靳泽林还有点生疏。
那会儿她望向林立的高楼大厦，总对未来有热切的期盼，却没想到半年后没去大学，反倒留在了柔城，与靳泽林见了那么多面，关系好的像回到了以前。
“在想什么呢？”靳泽林打断了她的思绪。
“在想……”章漾的头靠在床边，风吹着她的发丝，遮盖了她的眉眼，她没管，而是说道，“在想，会不会一直这么幸福。”
“你脑子瓦特了？”靳泽林说话向来很直，“头发都掉成这样的生活，有什么好的？”
章漾摇摇头道：“你不懂。”
“我不懂，”靳泽林不客气道，“头起开，我要关窗了。”
章漾挪开脑袋，用手拨开头发，冲靳泽林道：“喂，你不觉得我靠在窗边思考有点青春疼痛女主角那味儿了吗？”
靳泽林嗤笑，摇了摇头。
章漾咬牙切齿道：“那是你不懂浪漫。”
靳泽林“啧”了声，反问道：“你懂什么是浪漫吗？”
章漾没回答他，毕竟这会儿他在开车，不然她一定会告诉他：浪漫是玫瑰丶蛋糕丶烟花，是仪式感丶默契感，更是彼此的心照不宣。
他那么死板丶无趣，一定不懂浪漫。
幼儿园老师把林思俞交给了靳泽林和章漾，看着他们郎才女貌，她不禁打趣道：“林思俞哥哥，这是你女朋友吗？”
“这是我妹妹，林思俞的姐姐。”
“林小姐是吧？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姓章不姓林！”小小的林思俞纠正道，“她是我的小漾姐姐。”他又猛然想起什么，连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纠正道，“不对，她就是我的姐姐！姐姐！”
老师讪讪地松开了林思俞的手，毕竟她实在难理解他们的家庭构造。
哪有一家三个孩子三个姓的？
晚上八点，把林思俞哄睡后，章漾继续伏案学习，却迟迟下不了笔。
咚咚咚——
章漾开了一半的门，露出半边身子，打量着鬼鬼祟祟的靳泽林，挑眉问道：“有事？”
靳泽林煞有介事道：“什么语气？怎么跟哥哥说话呢？”
简直是妈妈附身，章漾就差翻了白眼，她咧开八颗大白牙，客客气气地问：“我的好哥哥，你有何贵干呀。”
章漾这一声“好哥哥”没把人骨头叫酥，靳泽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一脸嫌弃地离她远了些。
见他半天蹦不出个屁话，章漾不客气道：“到底有事没？没事我送客了。”
靳泽林一把定住了门，直言道：“哦，你不是喜欢烟花吗？喷泉广场今晚有，你去不去？”
“不去。”章漾一口回绝了。
“劳逸结合，劳逸结合，别一直学习。”靳泽林还在劝说。
“你就是一直在逸，什么时候劳过？我看你怎么考上公务员。”
靳泽林也有些生气了，他直说了：“那你一直学就考得上北大了？”
章漾擡眼看他，觉得眼前的靳泽林是如此的陌生，她吼道：“懒得和你讲。”
啪嗒——
房门隔绝了走廊的声音，章漾只听到那忽远又忽近的那句“我不是这个意思”，旋即化为一声叹息。
——感觉怎么样？题难吗？
收到了张宇豪的讯息，过了半晌，章漾回覆道：
——确实挺难的。
——没关系，不会的做好标记，回学校我讲给你听。
——谢谢。
——哦，对了，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对面还附带了笑容的表情符号，章漾楞了楞神，她从没主动给覆读同学说过自己的生日，也不知道张宇豪怎么知道的。
不过她还是客气地回覆了声“谢谢”。
有了张宇豪的祝福，章漾下笔顺利了许多，不知不觉就学到了十一点，正当章漾准备上床睡觉时，周敏妈妈来了电话。
“漾漾啊，周敏和你在一起吗？你让她接下电话。”
章漾差点没惊掉下巴，她连忙找借口道：“啊，阿姨，周敏去上厕所了，她现在不在我身边，怎么了吗？”
“周敏这孩子不接我电话，她不是和你约着跨什么年吗？我不知道有什么意思，真是的。”
阿姨越说越气，章漾安慰道：“阿姨你先别急，我一会儿就让她给你回电话，好吗？”
“好，你千万别忘了，不然我睡不着。”
“好的，阿姨。”
挂断电话，章漾播了周敏的电话，没人接，又找张宇豪要了赵理的电话，还是没人接。她吓得赶紧换了衣服从房间出来，迎面撞上了靳泽林。
靳泽林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我得出去一趟。”
“那么晚？”靳泽林相当不满章漾拒绝了他的邀约后又在这么晚的时间出去。
章漾很急，她懒得和靳泽林解释：“不用你管。”
“有什么事我陪你去呗。”
“随便你。”章漾下楼了，靳泽林穿上黑色风衣，紧跟着她出去。
现在喷泉广场里三圈外三圈都是人，开车过去是不可能了，靳泽林骑自行车送她去的。
扒开一层层的人群，推搡着走了一路又一路，他们骂她疯子，她不管不顾，靳泽林一边跟人道歉，一边轻拽着她，生怕他一眨眼，她就不在了。
十一点四十的时候，章漾接到了徐浩的电话，他说他找到了周敏，他们在阿旺甜品店等她。
找到周敏那一瞬，章漾平覆了心情，把手机递给她，冷冷地说：“你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吧，她很担心你。”
解决了周敏的事，靳泽林漫不经心地提道：“还有十几分钟就放烟花了，看了再走？”
“不看。”章漾拒绝了，“要看你自己看，我回去了。”
“呵——你这大小姐脾气。”话还没说完，靳泽林就追上去了。
这会儿还有情侣赶着往喷泉广场去，章漾逆着人群，格格不入。
她慢慢地沿着江边走，不禁回忆跨年这一天，她都干了些什么。
本来安排好在家写一天的数学题，却没想到先被妈妈安排接林思俞，又在临睡前被迫去找周敏。
章漾这会儿像个火药桶，一点就会炸。而“导火索”靳泽林正慢悠悠地推着自行车，还心情颇佳地欣赏着风景。
不过转念一想，今天是靳泽林二十一岁的生日，他这一天也过的并不好，大部分还因为她，章漾萌生些许负罪感。
忽地生了恶作剧的念头，章漾转身躲进小巷……
靳泽林上一秒还在欣赏沿途风景，下一秒就猛然顿在原地，他左顾右盼，还是不见章漾的身影，连忙掏出了手机，拨打电话。
嘟嘟嘟——
电话铃响，打断了章漾的思绪，她悄咪咪地关掉铃声，走到靳泽林身后，踮起脚尖，蒙住了他的双眼。
“哥哥，希望今天没惹你生气，”章漾的语气很柔软，“祝你新年快乐。”
霎那间，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放，那声音震耳欲聋，吸引了章漾的全部注意，恍惚间，她却听见他说——
“生日快乐，小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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