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迅速分析了一下金光瑶的心理活动。
相似的成长环境,让我觉得我还挺了解他的。
像我之前说的,他未必相信我失忆,或者担心,就算我失忆,某一天还是会想起来。
但他真正要对付的,并不是秦愫。
秦愫他觉得他还是控制得住的。
他真正担心的,是把消息透露给秦愫那个人。
原版的秦愫不肯说那人是谁,然后我从天而降,更是一路装傻,都让他十分头疼。
但他还是在想办法撬开我们的嘴。
而这并没有那么难。
原版秦愫一个闺阁女眷,交往活动范围都单纯,能接近她,受她信任的,左右不过就那么几个。
这也是他今天一直有意无意提秦愫娘家亲眷与侍女的名字的原因。
如果我没失忆,我该认识她们所有人。
如果我失忆了,我该一个都不认识。
可我问了红叶是谁,问了紫莲是谁,问了青梅是谁,却单单没有问碧草。
那就很简单,说明我不但没失忆,还知道碧草……
我一瞬间有点理解真正的秦愫,还有蓝曦臣最后的感觉。
虽然我对他早有防备,我们真正相处的时间也不过就这么一天。
但我还是感到受了愚弄,原来那点滴记忆,款款温柔,全是套路,目的,只在最后这一句上。
我心里有点难受……
但我很快甩甩头,把这点不合时宜的难受甩了出去。
我从小风评不好,总也是有点来由的。
我一袖子甩在他胸前:“我如何知道碧草?你还好意思问?”
对面的人楞了一下,低了声音讶道:“怎么说?”
“昨天我见着一个婢女,也没穿金星雪浪的袍子,贼头贼脑地从门口往寝殿里张望,我就问身前的李嬷嬷,那是谁。”
“嬷嬷年老眼花,一探头的功夫,她已经‘哧溜’一下跑了,嬷嬷也没看真切,我就把我看见的给嬷嬷形容了一下。”
“嬷嬷听了,一拍大腿说,那不是碧草吗?您母亲,秦夫人贴身的丫鬟,您都不记得了?”
我一口气说出这么多,金光瑶站在床边,怔了一会。
“这倒怪了,”然后他道,“没听说碧草昨天来过金麟台啊?”
“不然你问李嬷嬷,”我道。
我并不怕金光瑶现场找嬷嬷出来对质,因为我跟嬷嬷这段对话是真实发生过的。实际上这是一个偷换概念,我跟嬷嬷的对话是真的,并不等於我真的看见过碧草。
这点小伎俩果然还是没瞒过对面的家夥,他反应片刻,终是一针见血地笑道:“说实话,嬷嬷不也没看见,问她有什么用?我还是知会一下秦家,问他们昨天有没有遣人上金麟台。”
我倒也料到他不会被一下套住,於是冷笑着:“你敢情是‘没听说’碧草来过,那婢子就算来过,又怎么可能承认她来过?”
“什么意思?”
“我事后越想越不对,既然是我母亲身边的丫鬟,想来是听说我病了,来探望的,可那鬼鬼祟祟的样儿,看见我居然跑了,说明什么?说明她不但不是为我来的,还怕被我看见!”
“我这么一想就通了,赶紧下床去看,那婢子心粗,呆过的地方,居然还落下了这个,”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方信笺,折成个粉红色的方胜形状,作势甩在金光瑶身上。
“我虽然现儿不记得她了,但听说从小也是情同姐妹的,怎么料到,她居然能打我夫君的主意?”
“若这样,她怎么会承认她来过?而你自当‘没听说’她来,横竖你们都是沆瀣一气,只蒙我一个在鼓里的!”
我一口气连珠炮似的说出这么多,然后作势抹起眼泪来。
而金光瑶,也被我这天外飞仙似的倒打一耙短暂地弄蒙了,又气又笑,说话竟有几分结巴起来:“阿愫,你,你说什么呢?你说我……碧草是因为跟我有什么才来的?”
“不然呢?”我一脸生无可恋,“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粉色方胜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气得连说两遍,把那方胜拆了,就是一张信笺,上头空白一片,反覆看了两面,道:“这空白的,你如何就说她是来找我?”
他虽然聪明,但一时之间,被我拉进我划下的道儿里,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辩论不过白痴,因为白痴会把对手拉到同一等级并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他……
於是我冷冷道:“金麟台的修士都住在外围,主殿范围就只有两个男人,金凌才十五,你不会想推给他吧?”
“阿愫你!”他被冤枉急了,大概一时不知我的话是真是假,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道,“就算她带在身上,只是偶尔掉到主殿,也不能证明就是想给我的。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是想给我,那也是她一厢情愿,我是真不知道,我堂堂仙督,怎可能跟一个婢子私通?”
我心里暗笑——我要得就是他这句话!我是以战逼和,本来他都把我逼到墙角,让我差点掉了马,结果让我一顿栽赃陷害,反而成了他拼命辩解。如今他退这一步,就承认了碧草来过金麟台但未告诉任何人的可能性。而这,不就回答了先前他的问题:为什么我知道碧草吗?
我刚松了一口气,却见他眼神也覆杂起来,里头的幽光像阳光照射针尖,一浮一浮的。
我能想明白的事,想来他也能想明白。
“阿愫啊,”他笑道,语气放慢,坐上床沿,一手环住我的腰。
我一惊,麻蛋,这什么情况?剧本上没有啊!
他似乎察觉我一闪而过的惊讶之色,变本加厉,另一手搭上,来解我的衣襟,嬉笑道:“夫人这是怎么了,是我待你不够好么?千金之躯,居然会跟个婢子吃醋。”
我迅速反应过来,这混蛋,还是在试探。
之前秦愫已经知道他们的关系了,而且表现出极为剧烈的反弹。
那她除非真的失忆,否则面对金光瑶这样的行为,是绝对淡定不了的。
氮素~老子又不是真的秦愫!
我一咬牙,这情况了,怎么也得撑住喽往下装。有句古话叫啥来的?两军相逢勇者胜!
於是我顺着他胳膊,软软往他怀里一歪,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一手顺便也搭在他领子上。
金光瑶整个人突然一凛,肩颈肌肉都是僵硬的,好像得了僵直性脊柱炎。
“夫君,我并非怪你,就是普通宗主,哪个外头花红柳绿的事情少了?我又岂敢奢求你只钟情我一人,”我用手指旋着他领子上的玉扣,满眼幽怨娇嗔,“只是想来是我病了这些日子,不能伺候夫君,才让外人有机可乘,如今……我已好了□□分了……”
然后我就看他额头约略起了两根青筋,脸色转白,手放在我衣襟上,滑了半天也没解开半颗盘扣,仿佛那扣子被编了九弯十八拐的中国结似的。
他大概先前看我那一惊,导致对自己太有自信,真没想到我这个反应。
我在心里狂笑:斗法是吧?玩脱了吧?作死了吧?收不了场了吧?
然后我索性一用力,把他整个人推倒下去,伏在他胸前,笑笑地看他。
他慌了神,忙道:“那个……夫人……其实……我突然想起来,前头还有些公务,没处理完……”
说着,他撑起身体,笑容尴尬,俯首一躬行了拜别礼,几乎是落荒而逃。
等他走后,我趴在床上,笑得锤得床棱子砰砰响。
受了这么多天窝囊气,小胜一场,身心舒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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