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拾叁
53
男人身高腿长，即使是坐在等候区的座椅上，也依旧气势十足。
那双金黄色的丶属於狼的眼瞳一眨不眨地望过来，不具丝毫攻击性，反而隐有深意。
尽管郎栎一句话都没说，但直白滚烫的眼神就像是在回答涂聿——
“非常好看，我为你着迷。”
被一头狼妖这般长久地凝视着，兔兔本该感到“害怕”才是，耳根却莫名发热，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迟疑须臾，忍不住擡起小手去按自己强行掩藏在鸭舌帽之下的兔耳。
“哥哥？”
涂聿抿了抿殷红的唇，伸出另一只小手，挡在男人眼前摇晃几下。
“你丶你怎么傻掉啦？”
郎栎恍然回神，脑海中关於“小兔子换上一条艳红色高开叉长裙”的遐想被迫终止。
他不自在地别开视线，轻咳两声，故作镇定地回应道，“你穿什么都好看。”
接收到这道低沈声线的耳朵愈发烧灼起来，涂聿迅速转身，走回更衣室去。
背影颇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离开服装店以后，纤弱的少年依旧是两手空空。
跟在他身后的男人倒是不得空闲，大包小包提了满手。
商场建立在繁华喧嚣的地带，到处都是人，或许还有不少遮掩得极好的妖。
小兔子左看看丶右看看，忽然停住脚步，看向一个坐在画板后面挥洒颜料的老爷子。
涂聿倍感新奇，默默地走过去，亲眼见证寥寥几笔就绘出一只活灵活现的橘猫。
他不由得扭头回看男人，晶亮的眼眸盛着满满的期待，“哥哥，我想要一幅画作，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
郎栎给予肯定的答覆，温声指引“初次进城”的小兔子坐到椅子上，“你可以跟老爷爷提出你的要求。”
“我没什么要求！”
涂聿飞快地说，旋即冲着执笔作画的老者笑了笑，“麻烦您啦！”
靠上椅背的那一刻，小兔子嗅到一股陌生的妖气，夹杂着些许敌意。
他楞了楞，连忙转开头看向周围，试图搜寻到目标对象。
涂聿是一只毫无妖力的雪兔，看来看去，也没能找出妖气出自於何处。
他根本没注意到，对面的老头在男人盯视之下，身躯止不住地颤抖。
“专心点。”
郎栎倏地开口，语气平稳无波，却暗藏警告。
年迈的灰鼠妖接收到讯号，不敢再分神，画笔挥动得又稳又快。
好在作画的水平高，哪怕略微手抖，也并未影响到绘画的效果。
而左顾右盼的兔兔立刻坐得端正，连同帽子底下的小耳朵也跟着支棱。
“咦？好哒！”
两只小手放在腿上。
摆出一副乖宝宝的模样来。
男人无奈失笑，屈腿在少年的身边蹲下来，并非是俯视的角度，而是自下而上地仰望他。
“我没说你啊，我不会凶你的。”
涂聿没有转头，却清楚地感受到那道如有实质的灼热目光。
仿佛被高大英武的男人圈进领地当中，满满的安全感。
绯红眼眸连眨数次，墨色蝴蝶般的眼睫微颤着，他软乎乎地应声：
“唔？好丶好哦！”
小兔子在同族里排行最末，多的是哥哥姐姐宠爱他。
这回听见颇具包容意味的言语，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羞赧将他包裹。
究竟是为什么呢？
小兔子盯着空气中虚无的某一点发呆，心想，因为哥哥是狼，所以才会产生差异吗？
少年咬了咬唇瓣，洁白的贝齿在嫣红的唇烙下些许凹痕。
他犹豫片刻，眼神仓促地挪向旁侧，瞥一眼男人又快速收回来，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哥哥的眉眼生得锋利，跟自己完全不一样呢。
乍一看上去有点凶，眸光却是温和的，并不会给他带来一丝半毫的压迫感。
“看什么呢？”
自从蹲下之后，郎栎未曾移开视线，始终聚焦在小兔妖的身上，轻而易举地“抓包”他。
“我才没有看呢！”
涂聿当即反驳，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底气，小脸蛋倒是鼓鼓的，像一颗粉色的小桃子。
郎栎看得心头泛软，反手从袋子里取出一小包糖塞到少年手中，同时附和他的话哄他：
“好，你没有看，是我误会了。对不起啊，这个糖是刚才路过零食店买的，算作我的赔礼。”
“诶？这是什么呀？”
涂聿接过糖果，包装上印着一个绿色的“刺刺球”，好奇地拆开闻了闻，“香香的，是青苹果味的耶！”
郎栎并不喜欢吃零食，自然不了解这跳跳糖是什么味道的。
“要不然……你试试？”
兔兔试探性地品尝了一些。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糖果颗粒在舌头上跳动，发出劈里啪啦的动静。
“哇——！”
他惊奇地瞪圆眼睛。
涂聿很喜欢这种味道。
很快把剩下的倒进嘴里，粉嫩的舌尖探出来，轻舔唇上沾着的细小糖粒。
郎栎不作任何评价，淡淡地偏过头，颈间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着。
跳跳糖是个好东西，或许以后含入口中，再接着去含……
男人漫不经心地想道。
“画丶画好了！”
苍老的灰鼠妖顶着来自天敌的“死亡凝视”，哆哆嗦嗦地取下刚完成的作品。
纸上的少年拥有一双好看的大眼睛，盈着一汪秋水，明媚而动人。
郎栎卷起画纸以前，指腹轻轻地蹭过少年的面颊，动作极尽温柔。
“嗯，谢谢。”
郎栎付完钱，带着小兔子离开，诚恳地征求他的意见。
“我想把这张画挂在客厅的墙上，我们去买一个画框吧，好不好？”
“好呀！”
呆呆兔的思维一下子就被带跑偏，歪着头，兴致勃勃地询问：
“哥哥，你要选哪种样式的？”
涂聿又一次忽略了重点。
对方留下自己的画，还挂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这代表了什么？
“选你喜欢的。”
郎栎毫不迟疑地接话。
少年走在挺拔的男人身侧，更显娇小柔弱，细伶伶的腰肢一手就能环得过来。
极具反差感，也显得格外登对。
他有些纠结地皱皱小鼻子，音量立时变得微弱许多：
“但是我身上没有钱，哥哥买这么多东西给我，我却不知道要怎么还你……”
“不用还。”
要不是因为手上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腾不开，郎栎已经忍不住上手去揉揉少年的小脑袋。
他微顿片刻，想起不久前在妖怪治安协会查到的消息，用委婉的语言告知懵懂的小兔妖：
“你的母亲虽然归属於调解部门，但是任务期间碰上了两头大妖起冲突，一路追着他们去，然后失踪了。”
在妖怪治安协会的数据库当中，这样的“失踪事件”不算少数，最后能安全归来的没几个。
毕竟妖力强大的妖能够直接吞噬较为弱小的妖，连同血肉丶骨头丶内丹一起，一根毛发都不会剩下的那种。
这赤狐妖将自己的身份卡留给小兔妖，莫非是提前算好的？
倘若她没出事，通过妖怪治安协会来找她，自然不算什么难事；倘若她出事，妖怪治安协会也能提供各项帮助。
涂聿呆楞了好一会儿，忆起母亲送的成年礼物，盒子中装的就是纸条丶卡片，以及一条由木珠编成的项链。
他重新擡起头，直勾勾地看向男人的眼睛，认真地询问道，“那我……还能找到母亲吗？”
郎栎思绪纷乱，面上倒是半分不显，垂眸回望他，一字一句地郑重回答：
“我不想骗你，能不能找到她，我不确定。小兔子，如果你愿意的话，妖怪治安协会能够为你提供援助。”
涂聿听得不是很明白，习惯性地擡手想挠挠自己的耳朵尖，被帽檐给挡住了。
他有点不高兴，下意识地撅嘴，娇矜道，“我不要其他的妖怪帮我，哥哥不能帮我吗？”
郎栎的眸光一滞，耗费极大的力气才从那粉润的唇瓣挪开，清了清嗓子回道：
“能，当然能。”
若是放在以前，郎栎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一见钟情”的戏码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事实证明，超乎意料的意外降临了，他没办法抗拒。
对於百无禁忌的妖怪而言，露水情缘丶一夜风流是常有的事。
但郎栎厌恶於这种“常规操作”，近乎於古板地认为，在做最亲昵的快乐事之前，需得心意相通才行。
今天是他们相识的第二日。
郎栎并未选择向小兔子袒露心声，这太过突兀了。
买完画框后，他又买了一台相机，并征得当事兔的同意，开始记录起少年的一举一动。
镜头是冰冷且没有感情的，只是手执相机的人对拍摄对象怀揣着不一般的心思。
回到家里，涂聿自告奋勇，一举揽下“挂画”的任务。
显示屏呈现出一张漂亮的脸，定格得不算久，随后移向那绷直的丶写满努力的指尖。
摘下鸭舌帽，蔫嗒嗒的兔耳终於恢覆了“自由”，极其欢快地左摇右晃。
身形纤薄的少年踏在沙发上，踮起脚尖，伸长手臂——还是没能碰到墙面上最合适的位置。
镜头之外的男人禁不住笑出声，屏幕上显露出来的画面却依然保持稳定。
他专注於录像的同时，提出了一个真诚的建议，“小兔子，你需要我的帮忙吗？”
涂聿不愿认输，自顾自地挣扎半晌，手都快要举酸了，勉为其难地问：
“你丶你要怎么帮？”
话音落下，少年回头。
过肩的长发在空中扬起悠然的弧，几缕碎发轻轻撩过嫩白的脸颊，似一个不留痕迹的亲吻。
发丝归於平静的那一刻，郎栎听见自己陡然加重的呼吸声。
——原来在此之前，他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衬得心跳声更加汹涌澎湃。
男人正了正神色，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摆放相机，转而坐到沙发上。
他先是伸出手去，在搭上少年的细腰前，又克制地收回来，交托出选择权。
“我可以抱你，或者……你踩在我的腿上。”
“啊？不太好吧？”
涂聿大惊失色，脚尖不自在地绷紧，语气中带着迷茫，以及几分担忧。
“会不会踩坏你呀……”
言辞多少有些糟糕，男人的眸光骤然变得暗沈下来。
大手朝前一伸，再一揽，失衡的少年顷刻间栽入温暖宽厚的环抱。
郎栎轻轻松松地颠了颠腿，带得小兔子来回晃，以至於稳不住身子，不得不擡手勾住“罪魁祸首”的颈项。
“你想踩坏谁？说给我听听？”
“呜……没有……”
男人倾身凑近了些，却有意维持在一个不算冒犯的安全距离。
少年本能地后撤想躲，只是整个人都被有力的手臂揽紧了，能够活动的范围极为有限。
相机忠实地记录一切。
还包括后来的许多画面。
玩沙画时弄脏脸颊的“小花兔”；
骑车时开出歪七扭八路线的“路痴兔”；
打雪仗时尚未发动攻击先摔一跤的“失去平衡兔”……
傍晚时分，微风轻漾。
少年站在湖边，目不转睛地望着遥远的天际，橘红色的霞光铺展开来，色泽由深转浅。
可惜再美的霞云也不过是陪衬，镜头的最中央定格在唯一的主角身上。
直到他回首，用那甜软的嗓音唤道，“哥哥，天色好美！你怎么傻站在那里，还不过来看呀？”
郎栎收起相机，依言走到兔兔的身边去，没忍住问他：
“我……可以亲你吗？”
这是他们相识的第二年。
表露心意不再显得突兀。
涂聿有点害羞，精致的小脸泛起绯色，音量不大，却是坚定的：
“可以呀！”
得到兔兔的准许之后，郎栎小心翼翼地环抱住那截纤细的腰肢。
而后俯身凑过去，一个饱含珍惜之意的吻落在少年的唇边，一触即分。
假如妖怪无法完美地展露人形状态，控制不住要变回原形，唯有两类情况。
一种是如小兔子那样，妖力为零，掩藏不住自己本身所具有的特征。
另一种则是情绪波动太大，难以保持绝对的冷静。
尾椎处发痒，白色的巨大狼尾倏然间弹出来，来回摇晃。
郎栎反应极快地反手抓住，避免出现更丢人的场面。
然而向来迟钝的小兔子难得敏锐一回，注意到男人身上的变化，探出小脑袋仔细打量。
“哥哥，你身后那是……”
郎栎第一反应是想捂住少年的眼睛，却在那双澄澈眼眸的注视下落败。
他松开手，雪白的狼尾不受控制地晃动，威严荡然无存，更像是跟主人示好丶表达衷心的狗。
涂聿还是头一回看见哥哥原形的一部分，笑眯了眼。
必须用小手捂住嘴，才能克制住，没有笑出声来，“大尾巴好好玩呀~我想抓！”
高大挺拔的男人短暂地沈默，随后干脆地转身，展露出尾巴来。
他捂住脸颊，小声道，“老婆，是你把我变成只会摇尾巴的笨蛋。”
| 番外二完 |
兔兔：哥哥你给我买这么多东西，可丶可是我没有钱还你……该怎么办呀？o(╥﹏╥)o
某狼：嗯，没事，可以用别的还。
兔兔：o(*////▽////*)o
下一个番外是读者小可爱点的向哨，本鸽没写过，水平很菜，不要抱有太大期待哈。or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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