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向团长报告，日军向升平岭增调九十余人，携带有一挺重机枪和一门九十毫米左右的迫击炮，及二十九箱弹药，怀疑是新调来的炮兵，未发现日军有新构筑的炮兵工事，其余日军没有变化。不要在这里开机，你没看鬼子那里架的那个会转的球子吗？有那个东西在，咱们就得注意点。你们绕过两个岗再到那边的山坡背面去发报，不要喊话，用电报发。我带人留在这里继续监视。”陈猛说话的时候，两眼并没有离开望远镜。

通讯员己经摸到电台开关的手又缩了回来，轻轻地背起了电台，挥了一下手，带了两个战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树林里。

“副团长，鬼子的戒备够松的了，这周围都是只有明哨没有暗哨，而且也没看到有发动机呀？我记得这个东西都应该配发动机呀！”

陈猛点点头说道：“是挺奇怪，以前我问过齐天圣，他说鬼子的这种无线电监听设备周围应该有比较严密的戒备才对，而且那个东西周围应该有好些人伺弄那个破东西。但是咱们这一路上怎么有个鬼子就有那个东西，怎么回事呀？三班长，你们绕到侧面那个山上去注意观察鬼子后面的动静，我总感觉这里有什么地方不对。”

“副团长，要不我们化妆一下钻进去，摸几个舌头出来？”

“监听鬼子的电话有结果吗？”

“没有。这都两天了，电话一次也没响，无线电也没有动静。而且咱们也没看到有鸽子飞呀，这鬼子是咋传消息的呢？”

“真是见鬼了，今天鬼子的炮兵过来阵地上的鬼子肯定知道，从他们派人下去接人就可以证明这一点，他们一定还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传递消息的办法。咱们现在两眼一摸黑，鬼子的情况咱们一点儿不了解，你们这么进去不是白送死吗？你当换身鬼子皮就能进去呀？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弄几个活口回来。”

这时，另一个班长突然溜了过来，低声说道：“麻哥，有鬼子出来了，五十多人，带了五条狼狗，看他们的意思应该是发觉咱们在这周围了。”

陈猛看了一下表，估算了一下时间，“鬼子往什么方向去的？”

“往西北方向，没有奔咱们这边来。我感觉他们是不知道咱们在什么地方，只是冒蒙地出来搜索，不然就应该直接奔咱们这里或者刚才小江他们去的那个方向。”

“要不是马上就要开打的话，咱们可以干他一票了。”三班长惋惜地说道。

“是呀，鬼子出来这么几个兵不是给咱们送菜的嘛。”陈猛也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一班长，你们班跟在鬼子后面，别惊了他们，想办法弄几个活口回来。如果鬼子没有奔咱们来就不要乱动，通知小江，注意隐蔽，不要暴露。这鬼子来的是哪一出呢？”

“然后你们就化妆成小股游击队，把鬼子的这个小队给牵到这个方向全给收拾了？你还亲自跑一趟干什么，直接发个电报就是了。”季子云看着大口喝水的陈猛问道。

陈猛费劲地把那一大口水咽下去，长出了一口气才说道：“我特意跑回来就是告诉你这个事情的，咱们在这边要尽量少用电台，鬼子竖的那些球子不能测向，但是在平原地区能发现在它周围二十公里正在发射的电台，并能通过收到的信号强弱，判断出大致的距离。在这山区，据鬼子交待，也能发现周围五到十里范围内的电台。咱们的电台这两天太活跃了，如果继续这样的话，怕鬼子有所警觉。”

“那你……算了，你把新搞到的情况说一下吧。”季子云本来想问一下日军监听站的情况，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里就是一个步兵大队，加强了一个炮兵中队，共计配备有步兵炮四门，九零迫击炮四门，他们使用的武器比较杂，单是被我们消灭的那个小队使用的步枪就有三种，除其三八枪和三零式，居然还有几支老套筒，也不知道是鬼子从哪里划拉过来的。因为最近咱们也没有在这个方向上搞什么袭击，情报人员也没怎么对他们这里进行侦察，所以鬼子的戒备相当松懈。这是我们这几天划的日军布防图，他们在伪装上正经下了不少工夫，而且这些伪装主要是对空中的，看来他们对于航空队是相当的担心。”

“你这里怎么没有标出鬼子的防空火力？鬼子如果重视对空伪装的话不可能一点防空火力也不安排。而且重机枪火力点也只有四处，这个大队的重机枪不会这么少。按你们这个标出来的情况，日军的背后基本是不设防的，咱们并不用强攻，偷袭得手的机会很大呀！”

“我们确实只发现了这么多，没有看到他们修的暗火力点，而且他们的那个重机枪似乎是水冷的，我看到他们那个机枪组有个背水壶的。我估计这些武器还指不定是鬼子从什么地方淘弄来的呢，看样子鬼子认为咱们的大部队不大可能出现在这里。如果咱们要攻击的话动作要快，尽管我们干得比较利索，一个鬼子一条狗也没跑掉，但是现在这个小队长时间不回去，肯定会引起鬼子的注意的。鬼子的背后确实没有发现什么防御设施，具体原因不清楚，而且就鬼子现在的状态，咱们不经火力准备，趁天黑绕到他们后边直接发动冲击，得手的机会确实很大。就我们观察，日军阵地前面没有雷场和陷阱，只有几道设在草里的铁丝网，至少是没有压发和绊发雷场，因为我们看到有些体型比较大的动物，象麂子什么的在日军前沿出没，被铁丝网绊住之后有鬼子冲出来把那些倒霉的动物拖回去。以咱们团现在的兵力，就是强攻代价也不会很大。”

季子云看了一下表，略一计算，又看了一下地图，习惯性地拿着尺子量了一下，果断地下达了作战命令：“好，就按你说的。于参谋记录，二营长带三个步兵连马上轻装，跟着副团长，于午夜之前赶到升平岭，明天佛晓前对日军发动攻击；三营，加强二营其他部队随后出发，务必于明天佛晓前到达升平岭，一旦二营突击受挫，该营马上发动强攻，务必于明日正午之前解决升平岭日军；骑兵排携带五部电台马上出发，向这五个地区运动，到达目标后，每隔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发送一份电报，内容嘛，他们想发什么就发什么。从现在开始，全团进入无线电静默，除骑兵排带的五部电台之外，所有电台没有绝对必要的情况，只收不发。宫明成，你们营垫后，并负责两翼警戒，并确保炮兵营、保障分队和指挥分队安全。”说完，季子云拿过记录看了几眼，没有什么问题，顺手签上名字，交还给于参谋，“命令骑兵通讯员马上把这个命令送达各营。动作要快。麻子，你不能休息了，要马上出发，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团长，还是让我们营跟副团长去吧。我们营的战斗力在全团可是最强的。”宫明成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少废话，你们的任务是保障炮兵和后勤分队的安全，这个任务是重中之重，我总感觉这里有点事情。鬼子的这个布置太奇怪了。按军里提供的情报，日军不应该这么松懈。”

“团长，你们不会马上就转移吧？”陈猛问道。

“我们要等骑兵通讯员都回来才走，干什么？”

“噢，那你的马先借我吧，我的马已经累得不行了，再跑回去我怕把马跑伤了。我知道你稀罕那个马，我保证完完整整地给你送回来。”

“行，你快点去吧。只要这仗打好了，别说是让你骑骑，就是送给你都不是问题。于参谋，把给二营的命令交给副团长，那边就不用再派通讯员了。后勤分队上来没有？他们的动作太慢了，这样会拖咱们后腿的。”

经过半天的狂奔，在天大黑之前，陈猛终于带着二营的三个连来到了距升平岭不远的一个山沟里。

“好了，二营长，先组织大家在这里休息，天大黑之后，咱们再往鬼子背后运动。你们今天的成绩可以记下来，回头加到团里的越野纪录里面。咱们不到四个小时跑了差不点四十里山路，而且是在老林子里！这儿离目的地还有不到十里地，咱们的时间有的是。快，让弟兄们互相搀着活动活动，别马上坐下，不然会出事的！”陈猛一边喘着粗气活动着腿脚，一边说道。

活动了好一会儿，陈猛才停了下来，也不理会后面东倒西歪地战士，对着山腰学了几声鹿鸣。很快，山腰处传来了几声狼号，几个战士紧张地抓紧了手里的步枪，注视着四周，可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一个新兵伸手就要把子弹上膛，被旁边的班长伸手给按住了。

“瞎紧张个啥，是自己人。”陈猛这才放松地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果然，没多大一会儿，几个身上挂满了树枝和落叶，跟山精树怪似的战士出现在众人的眼前。老战士倒是没有什么，但是几个新战士吓得差点跳了起来。

“副团长，你们怎么才过来？把我们紧张得够呛。刚才鬼子又派出了三个小队去搜索刚才的那个小队了。你们路上没有碰到吗？”

“还才来，你当这路好走呢？鬼子什么时候出发的？还有其它情况吗？”

“大约一个小时之前，三个小队顺着被咱们干掉的那个小队走的路线追过去的。另外还有大约两个小队的日军带了不少军犬进入日军营地，这些狗怕是要给咱们增加不少麻烦。不过营地里的鬼子还跟往常一样，没睡觉呢，刚才还能听到他们在那儿呼号地喊呢，好象是有几个兵犯了什么事，一帮子日本兵把几个人吊起来打呢。看样子又得折腾到下半夜才能休息，这伙鬼子挺奇怪的。”

“也好，让他们折腾去吧，到时候咱们动手的把握就更大了。我们没走那条路，就是怕遇上鬼子，我们从林子里穿过来的。”陈猛看了一下手上的夜光表，“二营长，组织大家先睡一会儿吧，咱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三个钟头。大家养足了精神，回头好好收拾这伙鬼子。现在咱们过去先不说绕多远的道，一旦被鬼子发现，咱们就前功尽弃了。三班长，你们几个负责周围警戒，千万看好了，别让鬼子把咱们给端了。”

“您就放心吧，二班和四班都在周围警戒，一班长带人在前面盯着呢。这不让用无线电是真别扭，这山上山下地跑太费劲了。”

“那你帮着他们把马遛遛，这一口气跑了这么远，还驮了那么重的家伙，那些马也累够呛，团长的那匹马也在这儿，别弄弄伤了，不然回头我又得挨骂。”

正说着，不远处的战士发生了一阵骚动，二营长连忙跑了过去，没有多长时间，低着头回到了陈猛身边。

“怎么了？”陈猛奇怪地问道。

二营长满怀悲伤地说道：“二连的卫生员牺牲了，是活活累死的。平时拉练他总是拖全连的后腿，这次任务下来之后，二连长本来打算送他去医院学习，不带他来，但是他在决心书里写道坚决不再拖全连的后腿，硬是连营团一级一级泡蘑菇，跟了来。他确实做到了，他跟着二连跑了下来，路上他们连长让他坐到马背上去，但是他拒绝了；二连长的要替他背药箱子，他也没有同意，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能一步不拉地跟了下来。但是刚才二连长看他坐在那里，想扶他起来活动活动，哪成想一去扶他，却发现……这个孩子还不到十九，后天才是他十九岁的生日！出发前他还说要亲手干掉几个鬼子，作为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

陈猛一愣，随即懊悔地说道：“都怪我，我当时不跟团长说好话就好了。该死的鬼子，要不是他们，这孩子现在……先通知部队好好休息，三个小时后出发，不许生火，不许大声喧哗，现在咱们距离鬼子不过两里地，把他的遗体先保存好，战斗结束后，我们再给他好好举行一个葬礼。”

陈猛看到，趴在距他旁边的草丛里的那个瘦小的战士不时松开握枪的手，在身上来回擦着，就小声地问道。“新兵吧？你什么时候下连的？”

“嗯，我是上个月才分到连里的，副团长，现在就动手吗？”那个战士已经紧张地有些变调了。

“再等等，你看，那个牵着狗的鬼子还在那儿遛呢，一会儿他就该回到那个窝棚里了。他进去之后，咱们就该动手了。给，紧张了就嚼嚼这个，一会儿攻击的时候，你就跟在你们组长身后吧，记住，没有命令不许开枪。咱们是偷袭，尽量用刺刀和手榴弹。在做出击准备的时候不是还给了你们好多小炸药块吗？那个东西也很好用。”说着，陈猛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口香糖递了过去。但是新兵并没有接。

新兵有些不好意思，凑到陈猛边上，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道：“这个我有，副团长，我不是紧张，就是手心老出汗，这天也不热，我这个不是胆小吧？是不是挺丢人的？”

“不是胆小，你是第一次上战场，有这种情况是很正常的，等你亲手干掉几个鬼子就好了。不过我可跟你说，这次鬼子不多，咱们一人怕是摊不上一个，能不能有机会干掉鬼子，就看你的水平了。对了，你家是哪里的？我听你口音应该是咱东北的。”

那个战士愣了一下，眼睛有些湿了。“我家？我哪儿还有家了。民国二十年，鬼子占了奉天，我家就逃难到关里，那个时候我才七岁，然后我们就一直在逃难，先是热河，然后是北平，还没安稳几年，鬼子又追了上来，我们就只能继续逃难，好容易逃到了武汉，还没呆几天国军就吃了败仗，我爹也在那里被鬼子的飞机炸死了，我娘带了我和弟弟妹妹一齐逃到了重庆，满以为那里能安定下来，不成想，又赶上鬼子的飞机轰炸，我娘领着弟弟妹妹躲进了防空洞，可是鬼子一直炸一直炸，他们全都被活活闷死在防空洞里了。一个洞子里的，死了好几千人。我现在哪儿还有家了呀！”

“别难过，这一切都是鬼子造成的，以后部队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兄弟，现在就是你亲手报仇的机会。你现在要面对的是一些两条腿的畜生，咱们只有把这些畜生都灭了，老百姓才能有好日子过。”

那个战士的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我明白了，我一定好好干。我不会放过这些畜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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