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河堤。
晚风拂柳。
周牧沉浸在这惬意而轻松的氛围中。
天空似有红霞,映照在远处的河水里,如火烧一般,渐渐染红了整条河流。
定睛细看。
原来那不是晚霞,而是熊熊烈火。
很快,那边的火焰飞速蹿升,似是将整条街道都拖入了火海之中。
轰轰轰!
火场之中,有惊天的爆炸声响起,震得河水激荡,白浪翻涌。
河上的几艘小花船没能扛住突起的河浪,瞬间倾覆。
撑船的艄公、坐船的嫖客无一例外全都跌落水中。
“救人,快救人!”
岸边有护卫奴仆之类的人,大声呼救。
但路上行人都被那滔天的火势和震耳的爆炸吓得魂不守舍。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高声疾呼,四处奔逃。
原本祥和静谧的氛围,顷刻就被打破!
那条街上的火,似乎已经止不住了。
加上火场中时不时会发生爆炸,声浪和余波如风一吹,将火势播散到更远。
周牧眺望过去,那个方向……正是秦府所在!
事关秦扬,他想也没想就往那边纵去。
等他到时,只见火场连绵,已经烧穿了三条街巷。
占地极广的秦府已然是一片废墟。
其中还有一些火人在挣扎呼喊,但有更多的人已经被烧成了焦炭,面目全非。
河边虽有百数的衙役兵差拼命取水救火,但在那大势之下,人力能够发挥出来的作用微乎其微。
轰!
秦府中又是一声炸响。
剑修郭沉御剑而行,将倒塌的砖石房梁全部震开,踏火而出。
他左手抓着一个浑身焦黑的尸体,右手提着肥胖浑圆的沈青天。
几个纵身,便来到河边,将左手上的尸体丢进河水之中,顿时只听得呲呲一阵碎响。
周牧心知,那尸体早已没了呼吸,就算扔到水里也无济于事。
焦黑尸体浮出水面,露出其本来的面目,竟是刚刚升至典狱长的孙文忠。
可怜这孙文忠豪赌一场,拼死押注,本已傍上沈青天,大有锦绣前程,却不想白白在这秦府火场丢了性命。
任由他机关算尽,敢想敢拼,最终却连上桌执棋的资格都没捞到。
那秦扬在背后诸多布置,甚至都不屑于将他作为棋子。
和那些命丧火场的几百人一样,孙文忠到死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陪葬品而已。
凡人的生命,果真卑贱如微草。
“还请郭总旗出手救火,如今天干物燥,火势若不及时阻断,这满城百姓危矣!”
沈青天顾不得自身的烧伤,长身一揖,对着郭沉恳求道。
哗!
郭沉收剑归鞘,哼了一声:“不劳沈大人提醒,这也是本旗分内之事!”
说完,他立掐一诀,口中念念有词。
周牧登时就感觉到了天地之中的灵气如潮奔涌,汇聚过来。
“起!”
只听得郭沉低喝一声。
霎时间,满河浊水掀起三丈高的巨浪,朝着那汹汹火势扑打而下。
如是五次。
以秦府为中心的火势才渐被压住,没再朝着相邻街巷继续蔓延。
郭沉身形微晃,不再出手。
“本官代松山百姓,谢过郭总旗。”
沈青天长揖到地,郑重致谢,而后转过身疾声宣道,“所有人全力搜救,扑灭余火!”
衙役官差虽已筋疲力尽,仍高声齐喊,一部分人在河边排成长龙取水,一部分人冲进废墟之中救人。
场面杂而不乱,各司其职,倒是迅速地将所有火势扑灭。
渐渐地,也有平民自发前来,和兵差们勠力同心,并肩救人。
形势转好。
周牧看着郭沉的背影,一面感慨着筑基期修士的伟力,一面对这剑修产生了些不同的观感。
从镇魔窟一事来看,郭沉是秦扬谋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但这郭沉却又身先士卒,能够与沈青天一起亲来这秦府缉凶,以身犯险深入火场抢出沈青天不说,还不惜动用全力扑灭大火,这般救火救民的做派不似作假。
比起那缩在河边,被几个镇魔卫护在中间毫无作为的孟志远,郭沉的确当得起总旗之位。
“唉……人命幽微,一触就碎。”
发号施令之后,沈青天来到河边坐下,将烧得焦烂的左腿放入水中,咬牙忍痛,视线停留在前方漂浮着的孙文忠尸身之上,“周仙师,你还会在松山县衙当差吗?”
周牧微怔,旋即明白了沈县令问这话的意思。
如今他杀死赵松风,展露了修仙者的身份。
凡人眼中,求仙问道之人怎会甘心委身在一个小小的县衙?
天下之大,修仙者自有可为。
大能者自可去那九天玄门避世修行以求长生仙法。
再不济也能去镇魔司讨个小旗官当当。
怎样都比在一方县衙当差过活要强。
但,周牧却不是这般想法。
他身负黑白无常体质,从一开始走的路就和寻常修仙者截然不同。
于是,他来到沈青天身旁,答说:“暂时还会在。”
对于这个答案,沈青天并不意外:“听说你那日在牢中与秦扬那厮说了四个字。”
周牧不语,等着后话。
“除恶务尽。”
“是我说过。”
沈青天转过头来:“本官以前觉得,人性本善。恶不过是一时一念之差,倘能用时间的力量规束感化,恶终能为善。所以我到松山县衙任职以来,承陛下恩旨,多有恩赦轻判,很少判处死刑取人性命……”
周牧出声打断:“但是却被人利用,成了盘剥敲诈的营生,反而助长恶的滋生,让有钱有势之辈藐视律法,更加嚣张。”
沈青天埋头沉默,虽然这并非他的初衷,但确成因果。
尽管是赵松风促成了这等风气,但他作为一县之主,退让和纵容本就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两人没再说话。
一夜过去。
秦府已成废墟。
据不完全统计,包括县衙兵差在内,此次大火共导致两百三十余人死亡,一百五十余人有不同程度的烧伤。
秦府左右四条街道,付之一炬,不留片瓦。
而秦府上下,在沈青天带人闯入之时,偌大的府内就已空无一人。
翌日一早。
周牧按时到县衙当值。
刚到案前还未坐下,就有数个衙役抱着几摞黄册进来。
向三川兴奋地说道:“恭喜周典。”
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小狱卒眼珠一转,立马机灵地跟道:“恭喜周典,恭喜向头。”
周牧看着那垒在桌案上的近百黄册,问:“县令大人这是何意?”
向三川指着桌案:“头,这些是县衙几十年来所有卷宗,里面有些已有判词,有些却悬而未决,沈大人让我等全部搬来交给你。哦对了,沈大人还交代了四个字,让我转告给你,除恶务尽。对,就是这四个字。”
除恶务尽……
沈县令这是让我大开杀戒啊。
看着满满当当的卷宗册子,周牧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昨晚河边,沈青天那自责悔恨、渐生决心的凶狠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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