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提前半年就在准备，这一刻真正来临，孟清如仍旧做不到坦然。

她把自己锁在房里，陈漾就在门外陪着她。

一门之隔，他耐心、温柔的，亦如五年前，他拉她出深渊时一样。

他又一次，把她拉到阳光下。

一遍遍告诉她：“没关系，还会再见。”

他说，只要相念，就一定会再见。

后来，孟清如把孟母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葬在了一起。

送孟母离开那天，天气很好，像极了孟母送她出嫁的时候。

去往墓园的路畅通无阻，好像母亲给她扫空了前路的万千阻拦。

最后站在墓碑前时，孟清如还怅然。

好像，人与人之间无论有多少羁绊，最后都会化作一座座毫无关联的孤坟。

活着的人在坟外思念，死了的人在土里长眠、

只剩脑中的记忆抵死纠缠，直到片段消散。

孟清如在墓前站了很久，一直到风刮来有了凉意，她才恍然——

该走了。

只是未曾想，这样的日子，也能见到不想见的人。

在不远处看到祁衡的时候，孟清如连招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他。

她特意绕了个路。

走了还没五步，她身前多出一截手臂。

“求你给事。”

求她？

真难得，自信如他也有求人的时候。

孟清如给了他个正脸。

祁衡像是才哭过，眼眶一圈通红，声音也沙哑。

“转个弯的功夫，求你去看一眼那个蠢货。”

孟清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在尽头看到了一座新碑。

因为熟悉，隔得再远她还是第一眼认出了照片上的人。

“秦衍？”

说不震惊是假的，但要论难过，也不见得有多少。

孟清如顺了顺被风吹起的头发，问他：“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你结婚前不久吧。”

祁衡看着那新碑，声音哽咽，又忍不住讥讽。

“就一场饭局，他忽然就吐了血，被人硬拉去医院一查才知道胃癌晚期，医生说没有治的必要，癌细胞已经扩散全身，院都没让他住，让他回家跟家里人告别。”

难怪，那天见他那么瘦。

孟清如安静站着没有要过去的意思。

祁衡情绪再也绷不住。

“不是，什么仇什么怨啊？就几步路，你去看看也不行？

这五年他以为你死了，为了赎罪，他根本没把自己当人，不然他结局何至于此。”

“去看了，然后呢？”

孟清如语气没有半分起伏，风一吹都能把她的声音吹散。

祁衡气笑了：“行，孟清如，你心是真狠，你根本配不上他的喜欢。”

孟清如也笑了，笑意半点不达眼底。

“学他的啊。”

“还有这所谓的赎罪，把自我感动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你们也是头一个了，我是需要他折磨自己？还是需要他给我做点什么了？镜子碎了，知道拿胶水来黏了？孩子饿死了，知道来奶了？意义在哪？”

“你这会儿在这替他打不平，好像多仗义凛然，我等他的七年，怎么不见你们为我抱不平呢？他的结果怎么样，都是他的选择，我什么都没干凭什么背这个锅？就因为他死了，睡土里了，我那七年就能一笔勾销了是吗？恩怨不是这么算的，我也不可能原谅他，所以，别求我，那是你哥们自己的选择。”

孟清如从来都不是恩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从前纵容，是因为喜欢。

现在漠然，是为了离开。

离开曾经困住她的囚笼，离开，早就落幕的舞台。

孟清如是迎着风离开的。

天上的云被风吹散，金黄的日头落在地上，不知道是谁的影子被无限拉长。

墓园门口，陈漾已经等候多时。

看见她来，他小跑几步上前。

地上的两道影子也自然重叠。

那是一个人进入另一个人生命的证明。

“回家吧。”

陈漾声音温柔，引着她往前。

“嗯，回家。”

她把手交到陈漾手里。

背对墓园面朝前，一脚踏出阴影，迈向阳光铺就的路。

过往的种种，从此都与她再无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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