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就像极地的冰层，表面坚硬，内里却暗流涌动。”-芬兰谚语

连续工作了十八个小时后，陈昊的邮箱里堆满了未读邮件。他机械地删着各种垃圾广告:“您的快递已到达”、“办公用品促销”、“北极圈生态调查2016-报告样本”、“最新减肥产品”...等等。

他的手指停在了那封“生态调查”上。这个普普通通的标题里藏着一个微小的细节——发件人ID末尾的数字串：1664429。那是他和Dmitri在最后一次加密通讯中用过的临时密钥。

“有意思。”他重新打开那封被标记为垃圾邮件的信息。表面上看是一份枯燥的生态报告，可仔细检查，整个文件都充斥着杂乱的代码和数据块。

更引人注目的是发送时间—— Dmitri失踪后的第三天。

这不是偶然。陈昊反复检查着数据结构，试图找出规律。但每次尝试都以失败告终，这些数据块就像一本用未知语言写成的密码本。

“看来得寻求帮助了。”他叹了口气，给李处长发去简讯。两分钟后，老长官回复：“发过来吧。”

北京的天已经快亮了。陈昊知道这意味着“影子”又要熬夜，但现在每一分钟都很珍贵。数据包刚传过去，李处长就回复：“有点意思，让技术组先看看。”

陈昊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的赫尔辛基港。浓雾正从海面升起，笼罩着停泊的军舰。码头的警戒比往常更加森严，显然那场边境冲突让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手机震动。是李处长。

“'影子'发现了一些异常。”老长官的声音透着一丝罕见的兴奋，“这不是普通加密，整个文件都被切割成无数碎片，然后重新排列。需要用量子计算机破解，我马上去申请权限。”

挂掉电话，陈昊开始思考这个发现背后的含义。Dmitri作为顶尖的气候学家，为什么要用如此复杂的方式隐藏信息？他到底发现了什么，值得用这种几乎无法破解的加密方式？

两个小时后，李处长再次来电：“第一段解密完成，是段视频。但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内容可能会很棘手。”

屏幕上，Dmitri的面容出现了。他看起来比之前憔悴了许多，眼神中透着一种急迫。

“如果你看到这个视频，”他说的是俄语，声音沙哑，“说明我的预感成真了。'极地之盾'项目远比表面看起来要危险得多。它的起源要追溯到冷战时期。当时苏联在这里秘密研究一种能够影响电离层的装置。但实验产生了超出预期的环境效应……”

视频戛然而止。还没等陈昊联系北京，一条影子的短信闪现：“立即切断网络连接。他们在搜索这个信号源。30秒。”

几乎是本能反应，陈昊立即切断了所有网络连接。果然，几秒后，一股强大的信号扫过他的加密通道。这种精准的定向搜索手法，绝非一般黑客能做到。

“看来Miller也在找这些数据。”他自言自语。调出邮件源头的IP地址——指向西伯利亚一个废弃的气象站。选择那里作为发送点绝非偶然，Dmitri一定在暗示着什么。

陈昊思索片刻，拨通了Anna的电话，这种情况他自已可解决不了。

“我们需要实地调查一个气象站……”他开门见山。

“西伯利亚？”Anna沉默了一会，“这得向Matti处长汇报。现在的局势……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去那边的。”

Matti Virtanen。这位军情局北极事务处的掌舵人，曾是Anna在反情报部门的直属上司。三年前，就是他提拔Anna进入核心分析团队。作为芬兰最资深的情报官员之一，他对北极局势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

“你觉得他会同意吗？”

“说实话，不好说。”Anna叹了口气。自从芬兰加入北约，Matti对各种国际合作都变得异常谨慎。尤其是最近这场边境危机，让他更加警惕任何可能的风险。

“我先去探探口风。”她说。

傍晚时分，Anna来到熟悉的办公室。落地窗前，Matti正在读一份标着“绝密”的文件。三年过去，这位曾经的导师鬓角已经全白，但那双锐利的眼睛依然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所以，”他放下文件，“你的中国朋友想去西伯利亚。”

“是的，长官。这关系到'极地之盾'项目。我们发现……”

“我知道。”Matti打断她，指了指桌上的文件，“最近边境的情况，你也听说了吧？”

Anna点头。边境的局势恶化很快，就像一抹沉重的阴霾很难从心头抹去。

“我会考虑一下，明天0900，你带着所有发现再来。”Matti说，“我会给你个回复。”

第二天的会议出人意外地短。Matti只问了几个关键问题，就做出决定：“我会申请军方支援。”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Anna：“你觉得Markus中尉的小队怎么样？”

Anna一愣。这支最近声名鹊起的特种侦察小队，可不是一般情报行动能请动的。

“他们和俄军边境部队……打过几次交道。”Matti继续说，“经验很丰富。当然……”他停顿了一下，“他们也知道该如何处理一些...敏感情况。”

Anna立刻明白了言外之意。在当前的国际形势下，任何涉及中国情报人员的行动都需要严密监控。

两天后，Matti把最终批复交给Anna：“明天1400时在军情局会面。让你的中国朋友准备好详细计划。”他微微一笑，“这位协调员不会啥都不会吧。”

Anna走出办公室，不由得想起当年实习时Matti说过的话：“在这一行，最危险的不是敌人的陷阱，而是朋友的'关心'。”

第二天1400时，军情局八层会议室。

陈昊提前到了。这间专门用于涉外会谈的房间里，每面墙上都挂着世界各地的卫星地图。Matti坐在主座上，面前整齐地摆着几份文件。Anna坐在一旁，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门开了。走在前面的男人立即引起了陈昊的注意。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肩膀很宽，但动作意外地轻巧。深棕色的短发里夹杂着几缕灰白，脸上有道浅浅的疤痕从左眉角延伸到颧骨。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神——平静中带着一种野性动物般的警觉，仿佛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这种眼神，陈昊一点不陌生。

“Markus中尉。”Matti简短地介绍。这位特种小队指挥官点点头，在离陈昊较远的位置坐下，神情透着明显的不耐烦。

“说说你的计划。”Matti开门见山。

陈昊简要说明了气象站的情况和潜在风险：“根据最新情报，可能有其他势力也对那里感兴趣。考虑到环境和安全因素，我们需要专业的协助。”

“所以军情局让我们当保姆？”坐在Markus旁边的高个子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立即被身边的女队员狠狠瞪了一眼。

“Erik。”Markus轻声提醒。但他看向Matti的眼神也透着不赞同：“处长，我们还有边境的任务……”

“正好可以深入调查。”Matti打断他，“最近边境出现的那些可疑设施，也许和这个气象站有某种联系。”

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陈昊也理解，从他的角度出发，肯定也不太情愿给一个外国情报人员深入敌后当向导。

陈昊盯着投影屏，开始展示气象站的卫星图像：“目标在北纬67度，东经93度。最近的居民点在200公里外。温度零下20度，极夜期间，视野条件很差。”

“听起来就像个度假胜地。”Erik小声嘀咕。

“重点是地下设施。”陈昊当做没听见继续说，“根据能源记录，那里很可能有大型地下工程。而且...”

“而且那里的地形很适合设伏。”Markus突然开口，他盯着地图的眼神变得专注，“积雪能掩盖很多东西。”

“没错。”陈昊注意到特种小队指挥官眼中闪过的兴趣，“毕竟这是俄罗斯境内的军事禁区，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人。”

“所以这不是考察任务，而是敌后渗透。”Markus直接道出关键。这位特种兵显然对这个更感兴趣。

“可以这么说。最坏的情况，我们可能会遭遇武装部队。”

Markus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片刻后，他转向Matti：“需要多久？”

“三到五天。”Matti说，“具体时间由你定。装备清单已经批准了，包括极地作战装具。”

“Sir，”坐在角落的狙击手Mikko开口了，声音出奇地柔和，“边境的事...”

“可以等。”Markus看了眼手下，“这个更有意思。”

陈昊注意到Laura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什么。这位看起来负责技术分析的女队员，似乎对“气象站“的某些细节特别关注。

“具体行动方案？”Matti问。

“需要安排两个突入点。”Markus指着地图，“主小组从东面进入，第二小组负责后勤和通讯支援。考虑到气温和视野条件，机动空间会很小。”

“最关键的问题。”Markus在地图上指向科拉半岛东部地区，“目标位于北纬67度，东经37度。从芬兰边境过去大约300公里。”

“风险在于穿越这片区域。”Erik指着地图，“这里是俄罗斯北方舰队的主要活动范围。”

“我们会从拉普兰边境出发。”Matti说，“伪装成例行巡逻的雪地车队。在这个位置……”他指向一片偏僻的雪原，“转入徒步行进。”

“撤离呢？”Laura问出了关键。

“三条备选路线。”Matti指向地图，“都是通向边境的。每条线上都设有安全屋。但一旦发现异常，俄方的搜索会非常彻底。”

“所以还是看运气。”Erik叹了口气。

Markus最后确认了一遍线路。从目标到最近的芬兰边境大约需要徒步行进10-12小时。如果顺利的话，能在日出前返回芬兰境内。

他看了眼陈昊：“你的体能状况如何？”

“没问题，不会扯后腿。”陈昊平静地说。

Markus点点头，继续分析：“最大的挑战是极夜。零下40度的环境下，夜视设备可能会失灵。而且一旦遭遇敌情，撤退路线非常有限。”

“说到撤退，“Erik插话，”我们是不是该准备点'特别装备'？”

“不。”Markus和Laura异口同声。显然Erik的“特别装备”在小队内部是个不太愉快的话题。

“装备清单我来定。”Markus对Matti说，“另外，需要详细的气象数据，特别是最近两周的风向变化。”

“我来准备。”Laura说。

“还有通讯方案。”Markus继续，“那种环境下，常规设备可能会受影响。”

“交给我。”Erik难得正经起来，“我有几个想法。”

“好。”Matti做出总结，“48小时后行动。这期间所有人待命。陈昊，你和Laura对一下技术资料。其他细节……”他环视众人，“严格保密。”

会议结束后，Markus最后看了眼气象站的地图。他的目光在某个角落停留了一秒，随即转身离开。

会后，Matti让陈昊和Anna单独留下。

“还有一件事。”老特工的声音变得严肃，“最近卫星图像显示，那片区域的军事活动明显增加。装备车队频繁进出，部分区域出现了新的掩体工事。”

陈昊挑了挑眉：“时机太巧了。”

“而且活动模式很不寻常。”Anna补充道，“不像是常规的军事演习。”

“所以现在无法确定具体会遇到什么。”Matti说，“Markus他们只知道这是个高风险的敌后渗透任务。至于其他……”他意味深长地停顿，“就看实际情况了。”

走出军情局大楼时，天色已晚。赫尔辛基的暮色比往常更加阴沉，远处传来军舰的汽笛声。

手机震动。是李处长发来的最新解密结果：“注意，视频中提到的1982年数据显示，实验产生了某种异常的磁场效应。这可能说明……”

陈昊没有再看下去。48小时后，他们就能亲眼验证这一切。当然，前提是能活着从那里回来。

在军情局对面的咖啡馆里，Markus的小队围坐在角落。

“所以，”Erik摆弄着咖啡杯，“我们要在极夜里潜入一个可能有重兵把守的基地，就为了给军情局特务和一个中国佬当保姆？”

“闭嘴。”Laura头也不抬地研究着气象数据，“你难道没发现那些功率波动的异常吗？和边境……”

“嘘。”Mikko轻声提醒。狙击手的直觉告诉他，这个话题不适合在这里讨论。

Markus没有参与讨论。他盯着窗外，若有所思。作为一名从科索沃战场上活下来的老兵，他知道情报部门从不会告诉你全部真相。但这一次，他在陈昊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些熟悉的东西——那种在战场上才会有的谨慎和专注。

“装备单子我已经上报了，”他最后说，“8小时后在基地集合。Erik，这次带上备用通讯系统，老式的那种。Laura，多带几个温度记录仪。Mikko……”

“我知道，长官。”狙击手轻声说，“极夜里的狙击，最喜欢了。”

咖啡馆外，暴风雪正在加大。远处的港口灯火在风雪中明灭不定，北约的巡逻舰在浓雾中若隐若现。这座城市表面的平静下，暗流正在涌动。

而在遥远的西伯利亚，那个废弃的气象站依然静静矗立在极地的风雪中，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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