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妇钓了鱼上来,少女开心地鼓掌。
曾倾洛怔怔地看着,眼泪霎时掉落。
这是她和她离世已久的阿娘。
阿娘还未感染黑魔方的时候,她俩住在村子里,有段时日阿娘总带她去钓鱼。
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这段往事了,为什么裴寂会画出来?
屋子里到处都是画。
画中全都是曾倾洛宝贵的记忆。
曾倾洛捏着画卷,心跳慌乱。
“裴寂?”
曾倾洛唤了一声。
没人应她。
“裴寂?!”
曾倾洛提高声音又唤了一声,依旧只有静谧到极点的空荡。
整个世界的人都如同消失般。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曾倾洛快步走到窗边往外望,温暖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明显已经是初夏时分。
她的记忆停留在冬日,冷得很。
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这又是何处?
曾倾洛跑出房门的时候都忘了穿鞋,一路疾走。
少女乌黑浓亮的长发散落肩头,鬓角沾着晶莹的汗珠,脚踏在被阳光晒得发烫、一尘不染青石板路上,像只惶恐的迷途小鹿。
焦急地四下张望,甚至有一刻她以为这儿就是死去的世界。
直到看到了一名侍女。
侍女急匆匆地跑过来,欣喜地行礼道:
“王妃,您醒啦!”
曾倾洛:“王妃?”
不等曾倾洛再问,侍女立刻提起裙摆一路小跑去喊人。
远处的湖边有个身影。
像裴寂,但不可能是裴寂。
那是个一头白发的女人,正背对着她坐在湖边的软榻上。
曾倾洛一边观察一边靠近。
那女子虽雪发垂地,却穿着艳丽雍容的红裙,横卧在湖边饮酒,不似老者。
成熟惹眼的身段,曾倾洛最是熟悉不过。
“裴寂?”
曾倾洛一开口,女人酒杯脱手,掉入湖中。
李极诧异地回头,愁苦的眼眸和久别的双眸对视,一刹那,如清泉入心。
……
该画的她都画了,所有细节她都细致地雕琢到极致,可曾倾洛就是一直保持着对外界极其微弱的反应,偶尔说上几句话,并不算真正的苏醒。
李极觉得自己已然力屈计穷。
如果这条路都不通,不知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烦闷之下想饮酒,怕熏到她的小满,拿了酒到河边独饮。
此刻曾倾洛就在眼前,活生生地在眼前,还与她说话了。
李极分辨不出这是现实,还是酒后的幻觉。
李极轻颤的手伸向曾倾洛。
指尖碰到了真实的温度,眼前的景象没有消散。
是真的。
李极胸口忽地起伏,眼泪说掉就掉。
“你,真的醒了……”
曾倾洛见她哭,原本被她肆意抚摸的别扭也不见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极正要开口,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立刻转过头去。
曾倾洛不解,“怎么?”
湖水倒映着李极的模样。
“我现在丑得很,别看我。”
白色的头发在阳光下,亮得晃眼。
曾倾洛跪坐在她身后,绾起她的长发,水濯过般乌黑的眼珠轻动,轻声道:“我都是你的王妃了,以后不是要日日相对?如何能不看你?”
李极:“……你已经知道了?”
因为曾倾洛一直未醒,李极在万念俱灰之时,决定与她拜堂成亲。
堂是在床边拜的,人未醒,全程只有李极一个人演独角戏。
那时她想的是,即便曾倾洛此生都不会醒来,也要她当她的王妃。
无论是到了阴间还是轮回转世,她们都拥有今生的姻缘,她都是曾倾洛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曾倾洛心道,趁着人昏迷硬是拜了堂,这事儿放在别人身上是件霸道的诡事。裴寂这么做么,倒一点都不稀奇。
李极就是不肯回头,总说自己难看。
曾倾洛没辙,拉了拉她的裙摆道:
“就算头发的颜色变了,你的模样也未减损。更何况……我也不那么喜欢黑发。”
李极屈着双膝,微微转过身,脸埋在双臂之中,只露出一双眼睛。
“真的?”
曾倾洛心道,还是那么好哄。
说不出肉麻话,曾倾洛只道:“现在是贞观二十几年了?”
李极沉默了片刻,说:“现在是天胤三年,孟夏。”
陌生的年号让曾倾洛恍惚。
天胤三年?
是啊,李司登基了,肯定会改年号的。
曾倾洛:“我昏迷了三年?”
趁着曾倾洛吃惊,李极已经钻进她怀里,用脑袋蹭她的心口。
“嗯。”
这三年中,李极只做一件事,用精神力重绘曾倾洛的精神世界。
边烬和沈逆每隔一个月就会来探望她们一次,说曾倾洛的往事,把曾倾洛相关的记忆片段传送给李极,还会带来曾倾洛相关的小物件。
只要与她有关的,李极统统绘入精神世界中。
在漫长的绘制过程中,李极眼中的曾倾洛更加丰富、饱满。仿佛跟着她走过她的人生。
瘸腿少女无人庇护的日子,受尽欺凌,李极也跟着她难过。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选择在黑魔方危机爆发时,帮助别人,向陌生人伸出援手。
李极说她“真傻”,可这份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正直纯善,让李极心动的感觉每日逾深。
沈逆曾经跟李极说:“我懂你的想法,倾洛和我夫人很像。如你我这样的谬种,反而会被她们的良善深深吸引。”
如果说从前李极对曾倾洛的爱,是在激情和占有欲中慢慢扭曲而成的偏执与热烈。那么这四年帮曾倾洛重塑精神世界的过程,便是李极真正了解了她的过往,在一点一滴中渐渐深入灵魂,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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