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chapter22
这个选择是不是对的,曲惋是真的分不清楚。其实每每回首,就好像是一场飘不进市井,荡不进荒漠的尘埃。
四月初,于九薇买了承德寺边上的一间四合院,白墙绿瓦,院外栽种了几颗桃树,正好末过围墙,这时的桃花开得正盛,风吹时落了一地桃瓣。
曲惋搬进去那天还拍了两张照片,她喜欢这个地方,她问于九薇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于九薇说这是明素以前的房子,后来搬到明区大院,这里就空下来的。
很多来寺庙上香的,路过小巷子口都会停足看上好一阵。
曲惋说差一只猫,所以707工作室外的那只流浪猫,至此有了一个家,隔壁住着一个奶奶,和明素认识,刚搬进来她便做了饺子,送到了院里。
在这里的这段时间应该是了高楼,城市应物变得暗淡无光。
“南城。”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没问她为什么在南城,反倒说起了正事。
“邻国第二波战争打响,局势紧张,国际人道组织开设了专道接医生入战区,你的申请为什么还没有递交?”
这一次,于安不是再询问她去不去,反而是直接了当的询问为什么不去。
于九薇顺着曲惋的方向看一眼,绕开那个娇小的影子又能见到苍凉,风刮过,那是阵阵悲痛地哭声拂过耳畔。
曲惋已经记不清那天在原地站了多久,回想的时候已经忘记了,当时的她好像大脑是空白的。
唯一记得的是,注意力从这画面中抽出来时,她下意识回头去看于九薇。
刚刚所站着过的上。
曲惋问:“你冷不冷?别老是问我,我身体挺好的。”
“披着。”于九薇只是这么回,身上穿着一件衬衫,其实已经够了。
于九薇带着灯泡出来的,好像料到了今夜的灯不会亮,不远处还有好几声狗吠。
曲惋扶着凳子,抬头望着于九薇换灯泡,白墙的绿瓦正好到于九薇胸腰的位置,藤椅被踩的咯吱作响。
“你小心点。”曲惋一只手拉着于九薇的衣服角,另一只手接过换下来的灯泡,还散着余温。
院墙在她的声音中亮了,光照着于九薇的轮廓,将发丝照得柔和,于九薇半扎的头发随着下椅子的动作散开。
刚刚路口的狗吠越来越近,她伸手勾下于九薇的发绳:“我帮你扎好。”
于九薇微附身让曲惋够着耳后的发丝,沾了尘土的双手半抬着在两侧,而这个姿势正好侧首便能碰到曲惋的耳垂。
“要扎紧一点吗?”曲惋问。
“都行。”于九薇带着故意的感觉,说话似有似无的贴着曲惋。
热呼吸慢慢钻入耳廓时,曲惋心脏跟着一抖,逐渐红了耳廓。那盏灯下,双影交叠,皮筋在她指尖一圈圈地绕着,最后弹到于九薇发上。
也在那瞬间,道路上一条狗飞快窜过,好似带出一阵清风,未扫的桃瓣扬了扬。
她们目光顺着那头看去,夜沉了。
天边挂着几颗星星,暗得很,时不时被飘过的云层盖住。
曲惋坐那儿抬头看天,于九薇就在她边上给她拆零食袋。
她在念之后的生活,声音有种娓娓道来地滋味:“我们可以在院里弄个围炉,把东侧的那棵树砍了,种花怎么样?”
“哪种花?”
于九薇在回应她,也不会敷衍。
“明奶奶院里的那种,蔷薇。”
于九薇将零食递给她:“好啊,春季和秋季是最好的栽种季节,最近正好。”
于九薇懂这些完全是之前在明素那儿打整花园,了解的花卉栽种。
曲惋想了想:“最近你不是工作挺忙的吗?”
“种花又不难。”于九薇拿过纸擦拭着手心,笑了笑,“用不了多少时间。”
“没关系,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明明是很普通的四个字,不特别,但让于九薇的动作渐慢了下来,没有逃避,却又像极了在逃避世事。
不知道为什么,说这话的是曲惋,最先低落的也是曲惋,在矛盾的个体中反复徘徊。
于九薇察觉后,问:“怎么了?”
“没什么。”曲惋抿出一个笑,很牵强。
于九薇也不继续追问,岔开了话:“明天有烟花秀,要去看吗?”
京华市禁烟花,故而特定的游园有烟花秀的时候,人总是格外的多,尤其是孩子。
“我不太喜欢烟花炸开的声音。”曲惋将薯片喂到于九薇嘴边,“有点吵。”
那种声音很像是她在塔和里见过的炮弹轰炸,炸开的时候没有形态上没有太大的区别。
于九薇懂她的意思,也不会继续往下说,慢嚼着薯片,问了一句什么口味。
“草莓,还有巧克力你吃吗?这儿。”曲惋在袋子里找,“在塔和里你没口福,一个牌子的,我从小吃到大。”
于九薇听笑,在微弱的光线下看着曲惋手心的巧克力,是一样的,她还记得。
“我不吃。”
还是一样的回答。
“真不吃还是假不吃?”
于九薇看她,眉头轻动:“你喂我就吃。”
“行啊,于医生。”曲惋拆开包装纸,捏着一头递过去,在于九薇准备接时,她皮得将手缩了回去,咬下了前段。
胜者在皮的时候,总带着些自豪感。
但没等曲惋将巧克力含稳,于九薇便从旁边的椅子上站起来,扣住她调换了位置,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你做什么?”曲惋说话含糊不清。
音色一落,后脑勺被扣住:“你不是打算这么喂?”
“没!”
桃树下只听到了一个字,于九薇吻了上去,含着她的唇瓣撬开唇齿,探出舌尖勾她嘴里的那块巧克力。
风起时她的心跳怦然,呼吸跟着加速了。
舌尖的温度化了那块巧克力,那晚的风逐渐在零落的桃瓣中变得温和。
于九薇就抱着她,也没有再坐回自己的位置。
披肩所带来的温度远远不及现在这样,如果彼时多上几颗星,她们大概率会想到在塔和里同床那一夜。当曲惋提到那时候,她说出了自己的慌张。
于九薇慢慢回:“那一晚,我比你还慌。”
她像是在窥探于九薇的心事,顺坡往上爬追问:“你慌什么?”
“我也不知道。”于九薇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如果非得要一个解释,应该是,那时候产生了一点不为人知的心动。
“我回国后时常在想,你的日记为什么会影响我的情绪,我那时不明白想我找到你出发点是什么,只是会偶尔想起被困西城郊外,会想起你将唯一的头盔交给我,以及那次我做医疗物资转移任务时,在酒吧你的毫不犹豫。而恰好那篇日记是在点醒我所产生的感觉,我遇见过世界上的一切,却只喜欢你。”
平静的情话往往让人产生的触动更为所震撼,至于这话的真假,于九薇是骗不了曲惋的。
曲惋这人包不住泪,她转头看于九薇:“我希望的是,我们能好好沟通,就像现在这样,我爸跟我妈每次吵完架以后,和好的特别快。”
她视线慢慢放到了远处,对街有一颗杨树,正值四月天,散了柳絮出来。
“小时候,我听妈妈说,她们有约定,吵架不过夜,即使吵得再厉害,都在遵守这一条约定。我希望我们也这样,可以吵架,但要和好。”
于九薇眼里。”
此生对于她来说,最浪漫的时候,并不是江丽汽车爆炸,也不是大桥上于九薇所给的那一枪。
是尼塞尔的机场,于九薇附身摘下自己的项链,将自己身上唯一具有保平安的意义的东西戴到了她的脖子上。
从有了种花计划以后,院子里东侧的那一块地方很快就被打整了出来。
于九薇没有等到下一个花期,嘴上说来日方长的曲惋先她一步买好了种子。
此时正值蔷薇盛开的时节,明素院里的蔷薇开得正好。
四月十八号,于九薇带着明素回了院里,老人虚弱地看着满园大朵粉色,还有初绽的玫瑰点缀在角落。
“那间院子后方晚上能听到猫叫吗地方是一片寂寥,于九薇走了。
她忽地一慌,频频张望,视线开始搜寻周围,眉心出了她们为数不多的安稳。
夜晚,曲惋拉了椅子坐在桃树下,有种与世隔绝的惬意。老旧的灯总是会灭,闪了几下,院外忽地一片黑。
于九薇步子顿在门口,手里的盘子角撞在门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望向刚黑的灯泡。
“明天真得找个人修一下。”曲惋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这里有虫鸣,声音不大,隐隐约约在夜里闹腾。
于九薇看到一束光,从外面折出棱角,是曲惋开的手机电筒。
“换个灯泡就好了。”她借着光走到曲惋身边,盘子递到曲惋手里。
屋子里的灯还亮着,给院内短暂地投射了一些光亮,角落点了香,于九薇说有安神的效果。
但曲惋没什么感觉,闻着味道还不错,也就让它这么燃着。
京华这个时候,夜间还是有点凉,路口的风往里灌的时候,于九薇问她冷不冷。
问归问,还是将身上的一件披肩搭到了她身?”
明素的声音弱到险些听不见,于九薇站在轮椅后,收了视线。
“惋惋将工作室的流浪猫养在了那儿,它很乖,晚上不会叫。”
明素继续说:“以前关琳住的那间屋子,她总说夜里能听见野猫打架,吵得她睡不着。后来,她就搬到了我那屋。”
说到这儿,明素笑了笑,声音低沉沉的。
四月的阳光明媚,不会灼眼,明素在抬首去看时,总是有种沧桑感,她问于九薇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于九薇说:“惋惋想在院里种满蔷薇,不知道今年我还能不能见到花开。”
“心中栽桃树,灼灼映桃花。”明素呼了一口气,手慢慢搭在大腿上,眼皮半遮瞧看满院红,最后又将目光放置在天边的太阳上,阳光顺着她的眼皮往眼内走。
她用手慢慢挡住光,但胳膊始终只抬到了一半。
于九薇就帮她,用自己的手掌挡住了阳光:“今天的阳光很刺眼。”
明素说:“只不过平时,它是被云遮住了。当你仰头见光辉时,那种刺眼又灼烧的力量能让你双眼刺痛。”
“而低头凝视深渊,漫无止境的漆黑盖住了深渊望向你的目光。”
于九薇在明素低头时,收了手,手掌被太阳晒得微烫。
“人道主义是要在肮脏的现实中运作的,他们不能指望医生来结束战争。昨晚,我梦到关琳了,她说她此生只有遗憾,不曾后悔。”
那尾音是重重的叹息,到最后,声音卷入清风,连带着手指也慢慢卷缩在一处,于九薇哽咽着一口气,慢慢看向明素。
满园的蔷薇伴随着这个院里最后一丝生息。
明素走了,留了蔷薇在,见了院角的玫香。
处理完后事以后,于九薇才发现那些关于明素和关琳的秘密。
她在想,或许这些东西从人消散的那一刻已经变得不太重要,它们是这世间的尘埃,就像明素说,热爱到底能有多大的力量?
关琳是热爱事业,但比起那些,她担的更是责任。
她不受任何指派,不用肩负任何责任,她的每一步选择都是热爱。
无悔的是热爱,遗憾的是明素。
四月末,蔷薇种植好了,桃花谢了。曲惋说想带于九薇回家,五月初的时候提上了日程。
那个五一节她们不用去挤人流,吃了一顿奚雯做的饭菜。
奚雯问道后面怎么打算,问的是她们的未来。
不知道是默契还是什么,曲惋只是说明年就结婚,于九薇当时就淡淡地笑了,对于明年的故事会有很深的期待。
五一后,于家老太太叫了曲惋到家里吃饭,这算是正式对她们的关系有进一步的打算,一切都好像在顺理成章的进行。
那一天,曲惋在工作室加班,多耽误了半个小时。
也就是那一天,易筱的电影首映,大街小巷全是宣传海报。那个战地摄影师好像在大众眼里真真切切有了形象。
黎堇一请假走了,要去参加易筱的活动,那个嘴上说不会去的人,终究还是没按照自己说的走。
曲惋没有过问关于她们之季盛开的蔷薇。
但起码这座小院带给她短暂的安稳是真实的,绚烂的烟花和炸开的炮火颜色相近,她没办法只赏前者,不问后言,如果是愧,此生,她只有对曲惋。
曲惋读到这里,手腕开始颤抖,在她急促的呼吸声中渐慢下。天大亮,但阳光却印得这本日记灰暗。
这是她放在于九薇包里的日记本,最后一页,是于九薇留下的,这里面有一只千纸鹤。
她试着平稳呼吸,在日升的最后一刻忍不住将眼泪夹入日记本中。
身后的电脑屏幕还亮着:七月十八日京华医疗队前往邻国援助。
北国机场开设专道前往邻国,国际救援队各地的志愿者每天都齐聚在此,没有办法长久驻扎。
灰头土脸中冒出几声祷告,那是教堂才能听见的声音,那是应该有白鸽做配才能开展的画面。
身后有人在打电话。
“对,尼塞尔,从尼塞尔坐船到邻国。”
那个男声雄厚,越来越近,苍蓝下能回忆生者,缅怀死者。
曲惋看着那个方向入神了,直到男人碰上她的包,手间的故事,或许这一段故事的记录者另有其人。
下午,曲惋刚离开工作室的时候,黎堇一回来了,人没有之前那般精神。有种沮丧感夹在眉宇间。
“你现在过去算不算晚?”黎堇一拉开她的凳子,坐上了还带着余温的地方。
曲惋问:“你不是请假吗?怎么回来了?”
“结了尾款,结束了。”黎堇一抱着双肘,头往后仰撑了懒腰。
这段假的感情,营销了半年,结束了。
“哦,那……你早点回家。”曲惋不知道要怎么说,好像这些事也用不着她来安慰。
临到门口时,黎堇一对着她喊:“东西,你放在哪儿了?我明天一早提交了再过来。”
曲惋往后看她,愣了两秒后:“左腿边第二个柜子,在那本《萨番种族记》书本里。”
曲惋在去于家的路上,是于九薇来接的她。
在车上时,于九薇问她紧不紧张,这个答案显而易见,曲惋会有一点,于老太太不凶气度仪态极好,在老太太面前总有种被压迫的感觉。
那天应该是五月九号。
曲惋在饭桌上,于老太太久说,于家亲戚多,事情将就不得。不管怎么说,场合要撑足。
至于这日子到底是定在明年的哪一天,没人提过。
后来的时间里,曲惋听说方檀诗来京华出差和于焉见了一面。
再后面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于九薇没有说,只是这其中她隐约觉得好像不太对劲。
总而言之,那些关于于家的恩怨情仇都不在她今年的计划范围内。
院里的猫取名叫小白,一只橘猫白毛少得可怜,不过小白很喜欢这个名字。
于九薇总是在空下的时候帮它梳理毛发,而曲惋在厨房研究新的猫食。时不时就喊于九薇的名字,她会说:“于医生,能帮我拿一下碗吗?”
或者是:“薇薇,帮我切一下胡萝卜。”
再者:“快快,水烧开了。”
于九薇每次都是笑笑,嘴里说:“能不能商量一下,你去给它洗澡,我来做吃的。”
“那不行。”曲惋朝她挤出一个笑。
五月二十八号,易筱的爷爷去世了,同时战地摄影师的电影票房大卖。
曲惋跟于九薇去看过一次,一家私人电影院里,在看到摄影师倒在废墟边上撕下衣服给自己止血的那一刻,她会产生前所未有的共鸣。
只有历经过的人才会知道,即使战争过去了,幸存者众生不会被和平治愈。
六月三号,她们在承德寺做了一天的义工,打扫一间老佛堂,听闻佛堂初建时,有军阀曾到此处上过香。
老主持让她们打扫结束后,给佛像前的九盏油灯添上香油。
那间佛堂不对外开放,装修老旧,雕花窗透着夏日的滞闷。
曲惋说:“第九盏灯代表的是平安,在北夏时,女皇出征,天后都会为其点上九盏神灯在古庙,女皇也能每次大获全胜平安回朝。后来啊,在大战东临时,女皇战死沙场,皇朝被奸臣所控四分五裂,天后前往战场收了尸,被锁在古庙,庙里还是燃着女皇出征前点的九盏灯,照亮了她第一个夜晚,也是那晚,她便不信这神灯,拆了神像,给了东临铲除北夏的借口。”
“她不是不信,她是知王朝覆灭,女皇薨世,这世间再无能让她点灯的人。”于九薇从她手里接过油桶。
她擦了火柴,将油碗的灯芯点着。
于九薇继续说:“如果是女皇战败东临占了王朝,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东临编排北夏女皇的生平,与太史又会闹得血雨腥风,为自己求个名正言顺,但如果是天后惹怒神佛造就女皇战败,这个理由远远比前者来得更划算。”
这个故事不是秘密,如今的世道对于历史也参透得更深一些。
“所以记载也会引得后世人思考。”曲惋目光内印着那盏灯。
“记录是有意义的,历史应该被真实的记录,天后所做的才能没让这一段被更改。”
曲惋视线从那盏灯上移到了面前的佛像:“对啊,有意义。”
最后她看向于九薇,暗淡的眸光流转:“我们再去一次陶艺馆吧。”
“好,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这一次你想做点什么?”于九薇的声线总有种故事感。
“给小白做一只吃饭的碗。”曲惋眼底带笑,清清浅浅。
那个有记忆的地方,有回忆的地方,都不问为什么,曲惋只是在后来说,她很喜欢现在这样,不问世事,不管凡尘,想活得自私一点。
就像是关琳有的遗憾,她不想有。
所以那天晚上,她就做了一个梦,深夜忽然从床铺上惊醒,整个人惊恐地攥着被子,发丝额头都是汗液。
于九薇问她:“怎么了?”整个人睡眼朦胧,绝不会因为被吵醒而有半点不耐烦。
曲惋当时一头扎进她怀里,下一秒哭成了泪人。
“做噩梦了?”于九薇嗓音带着笑,搂住了怀里的人。
“我梦到我在战地见到你了,医院全是人,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不见了,我找了你很久很久,然后爆炸声一直在外边,火光炸碎了玻璃,我看到你就在窗边。”
曲惋浑身都在细微抖动,说到这儿,她抱紧了于九薇。
于九薇那时候在沉默,刚刚有的笑意渐渐收了,低眸看着怀里的人安慰:“我不是在这儿吗,梦是反的。”
“你跟我说过,不会再去的。”曲惋撑起身子看她,脸上还挂着眼泪,她哽咽的说,“你知道吗,我真的特别害怕你出事,我甚至不敢想,我只要一想到,我就会难受到……”
于九薇忽地抱住她:“我不会有事,你别怕。”
这句话,曲惋也没想到一记就是一辈子的光那瞬间变得暗然,她就这样看着曲惋,慢慢地应了下来,就像在台阶上,应下那句终此一生。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信于焉说的话?”
“嗯?为什么?”
京华市终于能见一丝弯月,旁侧卧着北斗七星,院门口的猫就蹲在于九薇脚边,偷听着她们的谈话。
曲惋看她,吸了一口气笑了笑说:“因为西城外的雷区。她没有经历过,所以凭什么断定我拥有的不是真爱。”
这话酸酸的,浸湿了内心的干涩,于九薇在那一刻脑子里印出的是西城外的赤阳,炮弹侵吞黄土震耳欲聋,她下意识捂住曲惋的耳廓。
算起来,她们相识的地点不算是太过唯美,但沁人心脾。
于九薇说了谢谢两个字,具体是谢什么,她没办法用只言片语全部说透。
最后,曲惋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抿着笑岔开话题,问她:“我们还要不要种点别的花?”
“你想种什么?”
“比如说,玫瑰,很浪漫。”
于九薇笑了笑,继续问:“有多浪漫?”
曲惋想了想,沉吟半刻后从衣兜里拿出项链:“就像这个,她当真了。
六月十九号,中旬。
邻国的战地采访视频传到了国内的新闻网,一个孩子的视频掀起了网友的慈悲。
曲惋在三金园区拍的照片因为电视台的节目,在网络上火了。
707工作室走入了大众视野,还是一样的,没有特别起眼,但有人知道了,这个国家的某个角落,有一位个人战地摄影师。
七月初,于必须得学。”
于九薇以妥协的姿态无奈点头。
摄像机架的位置有一块石板,那是曲惋刻意放的,这里能采到最佳的角度。
她站在摄像机前,曲惋就环着她,慢慢讲怎么找角度,怎么调整让光线好看。
那个傍晚,是因为有了这一座四合院还有她们,才变得更加美好。
她会借着光主动去吻于九薇,然后打开摄像机拍下来,就在未开的蔷薇前,让绿植给美好做配。
夜晚,曲惋还在电脑前备份今天的视频,于九薇和往常一样切了水果给她。
七月份气温升高了,夜间不再适合在灯下喂蚊子。
于九薇进来的时候,曲惋没关页面直接合上电脑转向她:“我囤了猫粮,在侧屋里,罐头零食都有,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于九薇用叉子叉好苹果递她嘴边,“猫呢?怎么没见着。”
“隔壁。”曲惋说,“它很粘隔壁徐奶奶,基本都在那边。小白现在怀孕了,奶奶昨儿问我,要是生了小猫,她想收养。”
“挺好啊。”
“这个是照料孕猫手册,我整理了一下。”于九薇拿了个小册子给她,字迹工整,流程详细。
“还有,曲奶奶腰疼,我安排了礼拜一的面诊,地址我发你。”
“怎么了?”曲惋笑,“怎么一下都安排好了,奶奶那边我可以的,猫的话,每天都往隔壁徐奶奶那儿去,徐奶奶经验很足的。”
“你现在越来越忙,我自然得多分担。”于九薇就这么回了,人靠在桌边,从盒子里摸出便签纸,刻意挑选了一张白的,在手上玩了起来。
“以后晚上水果不要过量,对身体不好。”于九薇一边叠着卡纸。
曲惋坐在椅子上,摁了台灯,屋子里更亮了一些,她抬起头看她:“不是你切好的吗。”
“是。”于九薇叠好了一只千纸鹤,慢慢放置在盘子旁。
“我习惯了,你总不能让我立马改掉啊。”曲惋有点委屈,随后又露出笑,“我自己切。”
“不要食用过量。”于九薇又一次交代。
她们就像往常一样,但总觉得又和哪里不一样,比如于九薇叠了一只千纸鹤。
于九薇上床前将那只千纸鹤放在了曲惋枕头下,这些动作是在对方没有察觉的时候做的。这个家总是会有着温馨,她们也过过很平稳的生活。
恰如这几月,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感。
如果可以选择,那一定是她希望下辈子还能遇见曲惋,她希望她们是真的普通平庸。
是十点,曲惋入睡的时间。
是十一点,她躺下的时间。
时钟像是生锈的铁环,转出了声音,随时提点着她时间,手机屏幕亮的时候,她最后一次看了消息。
【东西收拾好了,防弹衣在车上。】
于九薇那晚没能舍得睡觉,壁灯开了一盏,曲惋还是和往常一样,躺在她怀里,做梦的时候眉头颦蹙。
到最后,其实她终于想明白了,清风明月和责任担当是不能在同一个天秤上衡量的。
如果说最初是因为没有选择促使她去了第一个战场,那第二次便是让她寻到了追逐。
她算不得是个完整的理想主义者,历经江丽时,她在看大家的理想。
就像是明素所说,肮脏的现实到底是什么,是自相残杀、是深渊和明媚相对、是硬币的正反面永远无法同时朝着一个方向走。
而这些终究只是会变成书上一墨,会逐渐被埋没在交织的互联网络。
很遗憾,她没能见到秋里的笔记本“啪。”撞到了地上。
对方道歉,曲惋低身去拾从笔记本中掉落的千纸鹤。
恍惚间,一道光就落在千纸鹤上,不偏不倚侵吞了纸鹤的双翅,它像是硝烟下的落日,像是那天在庙前点上的第九盏灯。
八月二日。
国际视野新闻:
【邻国关闭专道,无国界医生阿萨被捕,前区医院陷入恐慌。】
炮火忽地撞上白塔,一阵腾飞的乌鸦在空中染上火焰,九薇取回了陶艺馆做好的碗,她在车上包装的特别好。
四合院外早是一片斑驳,光是金色,顺着树叶爬到门上,那里有曲惋绘的小矮人,涂了一层防水料,下雨的时候不至于一片狼藉。
于九薇将车停在外边,在后备箱拿东西的时候,手机叮咚一声响了,是微信消息。
她低眸扫视一眼,随后将会话框删除了。
曲惋在拍蔷薇,还没有开花,只有绿杈横七八扭搭了半面墙,闪光灯和阳光来了个碰撞,同时大门被推开。
“拍好了吗?”于九薇声音温和,提着盒子进屋。
曲惋说:“我要记录它每一天的变化。”
“我看看。”于九薇顺手将东西搁一边,现在是最佳拍摄时间,放大了阳光的温馨感,光束顺着半边叶形成了一个弧度。
“要分工的。”曲惋抬了抬下巴,“我拍了这几个月,后面开花就你来记录。”
于九薇眉头动了动,看她一眼,继续往前翻着照片:“我拍的不好怎么办?”
“我教你啊。”
于九薇又说:“我怕我拍不好。”
“你怕什么?”曲惋嗤一声,她是第一次听到于九薇怕什么,“过来,你最后闻不得一声惨叫陨落至佛塔下。
“快,撤走。”士兵吹响了哨子。
难民顾不得血迹,惊慌失措,大灰掩盖住空地,混沌的迷茫让人分不清方向,紧接着又是几声炮火的声音。
大地剧烈颤动,远处传来一阵火光,所有人顿了一下步子,朝着那个方向看去,那是领事馆的方向。
落日余晖被惨败盖住,哭声、喊闹声、惊恐声在炮弹枪火中停下。
曲惋顾不得额角的鲜血,抱着孩子从即将塌陷的破墙逃出。
她一手还拎着书包,将孩子交给了维和兵。
“你受伤了?”
“我没事。”
她用手背擦拭着眉骨上的血珠,目光是在交战区的战地医院,那个位置已经慌乱。
“于医生,前面塌陷,那边。”
于九薇抱起哭闹的孩子,装上车后对着说话的同事点头,身上的衣服已经瞧看不出样式和颜色,是干掉的血迹染脏了这一身。
云层在炮火下倏然分开,她的眼眸染了一片红,在混乱中朝着塌陷地方奔去。
心跳越来越快,好像是某种力量驱使她。
忽然,一股力量重重地跌进她的怀里,她一把扶住满身是血的女子,绯红的火光中,低眸时她看清面前的人心脏猛地漏掉一拍。
在炮火传达第二声时,她将人紧紧护在怀里。
直到声音挣破天际,惊了云霞,扰了尘埃。
在余音中,她诧异而又紧张地问:“你怎么来了?”
曲惋惊恐的神色终于有了温度,她没哭,只是抱紧了于九薇:“我来找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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