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chapter14
热搜炸了,春节预告的热度很明显没有易筱那条讨论度高,比起越来越无趣的新年,大家更喜欢议论八卦来做为消遣。
在明素那儿吃完饭后,回的于九薇那儿,路上是于九薇在开车。
曲惋头靠在玻璃窗上,刷着手机里的消息。她对八卦是没有兴趣的,自然也知道这一条热搜背后的真相。
“网友会扒出黎堇一的身份吗?”曲惋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不嫌无聊地往下滑动。
现在的热搜标题是:【知名影星易筱疑似出轨,携手小三女友出入某摄影工作室。】
这个标题包含了所有的信息,而消息能被放出来,是有人故意的。
图片出现的位置,是那天易筱到她707问她借书的时候,当时两人的确摔了一跤,摄影的人很会拍,偏不巧卡在了易筱拉黎堇一胳膊的时候,这张照片看着就是易筱挽区外的广告牌也变得喜庆,这座城总是年味最足的地方,除了禁烟火,只能赏到一些电子烟花。
关于崔晓的故事在网络快销声匿迹了,于九薇每天都有关注走向,包括事件发酵的方向。
这也是在她预期以内,一场火烧起来,总有些东西会成为灰烬。
今天放了春节假,于九薇刚出后区实验室,低头看着屏幕,点开了微博,搜索栏没有了关于崔晓事件的任何东西。
第一条是春节联欢晚会的后台采访,有山区残障舞蹈队特采镜头。
而第二条则是易筱的花边新闻,于九薇没点进去,屏幕上方弹出了曲惋的消息。
【曲惋:下班了吗?我在路口这儿堵着,你先在实验室等等,外边冷。】
【于九薇:好。】
话这么回了,锁屏将手放进衣兜后抬头迎风,她已经穿过了后区,到了铁门前。
保安端着保温杯,瞧见她时搁了杯子,敬礼。
化雪时,问她笑什么。
曲惋没说话,只是将手机拿给她看,最后拉开车门跨了出去。
于九薇在后边跟着,扫看了后将手机锁屏,在进电梯前搂住她。
从谈恋爱到现在,她倒不是经常来于九薇这儿,于九薇这里位置极好,整栋楼楼层越往上价格也就越高。
顶楼是两户,另一户是谁,连于九薇也不知道。
每一次过来,挂上外套后便进了浴室,靠墙的灯带亮了一侧,浴缸的水慢慢放着,在水流声中浮出紊乱的呼吸。
曲惋后背抵上墙时,灯“啪”一下关掉了。
被吻时,她身体会随着生理反应而渐渐发热,最后软到需要对方拖着她的月要才能保持平衡。
也是在灯二次被打开后,曲惋才从湿吻中脱身,潮红的眼尾在浴室灯光下带着微醺感,她很难散发出这种韵味。
在特训队的那两年甚至觉得自己除了哭,没有哪点和自己想象的女孩子相同。
于九薇问她:“要不要关灯?”
她里边是一件黑毛衣,散着淡香,就从耳廓下钻出来的味道,闻着一点不腻。
之前于九薇还问过是什么香水,那时她只是笑笑回答说,可能是洗发水留下的味道。她不用香水,第二次再来于九薇这儿的时候,发现浴室里有了一样的牌子。
曲惋双手交叠脱了毛衣,回:“留小点的灯。”
于九薇试了试灯,只留了浴镜前的一盏,氛围烘托的极好,影子就印在了墙体上。
浴室的水好了,曲惋默不作声到一边洗手,苍凉夜会因为某些承诺而变得有意思起来。
她以为的顺利实际上还是漫漫长路,不点灯走不顺利。
当然,于九薇听到水声转头看她一眼,笑了笑没说话,将身上的毛衣脱下来,跟曲惋的衣服扔到了一块。
内里是一件薄衣,压出了肩带的形状,垫脚从柜子上拿东西时,若影若现的腰身就在微光下。
曲惋没擦手,等着自然干。
水龙头一关上,转头之际,一只手将她拖住,毫无防备的压上她,呼吸声就随着软舌滑入她的唇齿间。
不带一点温柔地篡夺她所有的气息,浴缸内的水汽好似带出了香,氤氲的水雾爬满发丝。
曲惋在占下风中学会了拉主动权,趁着对方认真时,她手顺着薄料往上走,熟练的压住暗扣解开。
“我来就好,你别动。”曲惋主动开口。
“在这儿吗?”于九薇问。
“在这儿。”
回答是肯定的,于九薇不争,人靠着洗手池,后背遮住了镜子。
曲惋不笨拙,学东西有一手,将她的步骤模仿得很到位。后腰靠着陶瓷的冰凉完全被一股爬进血液的电流所掩盖住了。
曲惋将吻落在于九薇耳廓下后,左手指尖勾下了对方的发绳。
她在听对方如何乱掉呼吸的这个过程,随后透着薄料碰上肩带。
“我自己来。”于九薇声息变得轻了些。
对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变将衣服带起,勾出些发香弥漫在空气中,随后整个人贴着她,她忽地一瞬碰上了对方锁骨。
随后听到了一声重呼吸,带着些故意的韵味,又说不出有没有鼓励的成分。
她算不得一个聪明的学生,顶多认真罢了,在认真中获得一些满足感,这种感觉是源自于对方所产生的反应。
情热的氛围随着对方压住她的耳廓走向开始变得不一样,她也这样做过,所以她并不会觉得不妥。
直到对方的湿吻渐渐让她手腕软了下来,她的焦躁感越来越明显。
落在桃林眼深处的倔强有些许退缩,被空白填满落了一记干燥,她从没入雨林到最后穿透迷失在大漠。
喉间变得干燥,于九薇似乎是很懂,吻上她时轻舔慢吮着缓解着她体内的燥热。
广袤无垠的山丘上落了一阵冰凉碾压着顶端,逐渐让这一片寸土因未解除的干燥而泛红,恍惚间她好似成了一颗被人拿在手里的草莓糖。
一颗放在炎炎夏日暴晒的糖果,草莓的香味素来是甜而不腻,沾了水渍变得晶莹剔透。
思维被舔舐冲破时,曲惋险些站不住了,她和于九薇调换了位置,整个人靠坐在洗手台上,手背拂过对方的发丝。
最后心脏前段被于九薇发尾刺上,传来一阵酥麻,致使她忍不住泄漏了声音。
滚烫的呼吸在受灾区游走,她心跳开始加速,从最开始主导全场的祭司,到最后被猎物反噬成了案板的鱼。
月要间传来的温度只增不减,泥鳅拨动着莲池的泥泞绝不躲藏,即使身处浅滩还是精力十足。
曲惋动了动,闷哼一声抱住于九薇。
“还想不想反?嗯?”于九薇故意的,问话又如蛊惑。
“于九薇……”曲惋话还没说完,那一阵酥麻感再次毫无征兆爬满全身,她呼吸瞬间重了一拍,又在第二秒变得很轻。
在泥泞中的泥鳅停了挣扎,缓缓向深处走,没有一点着急的意思。
“你是不是故意的?”曲惋手扣着她的肩膀处,微抬头小口喘着气。
浴室内的水雾边倒水,问:“新闻播报的战况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曲惋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子后转看她,“这次援外,哪个医院的医生去?”
于九薇看她一眼,水杯端在右手:“京华医院。”
于九薇不撒谎,话说的是实话,曲惋的神情僵了一秒,恢复冷静轻松一笑。这一次怎么也不会有于九薇,她的担心有点多余。
“你要是担心我会去,你就说出来,不说我不会知道的。”于九薇将水杯给她,像是在开玩笑。
“得了。”曲惋笑,“我不担心,你要是去,我也去。”
“也就是说你现在没有打放进衣兜说:“初八过后就会开始测第三阶段的药,你不用在我这儿浪费时间,如果给你预支对别的试药员也不公平。”
“主任,我求求你帮帮忙。”孙韵眼眶是红的,“手术已经不能再拖了,我急需这一笔钱,我昨天就在这儿等。”
能知道于九薇在明区大院住,还能打听得这么清楚,怎么办到的?孙韵一点也不像有后山的人。
于九薇不问,就是淡淡地看她一眼。
“这是病例,这是这几年的检查单,车刚停,于九薇转头看她脸上的笑朝着门口睨去,曲惋视线绕开黎堇一,推门的是个小女生,背着帆布包鼓鼓的。
她认得,易筱的助理。
“后面还有人跟着吗?”易筱摘了墨镜人往外探脑袋观察了一番。
助理摇头:“没跟上,已经甩了。”
易筱自打换掉了余雅后,身边的人都是家里安排的,不论是业务能力还是精细程度都算得上是行业内顶尖。
在圈内算是千帆历尽,什么料都入不得眼,没想到最后因为这档子事儿在热搜挂了三天。
早年的易筱就是荧幕前的乖乖女,有涵养有作品,过小定了根。
就因为这样,大众期望过高,这些事便不能侵犯一片净土,若是不慎沾了污渍,那整座山都有罪。
只是今年,这座山有了快倾塌的迹象。
易筱是来找黎堇一的,将公关团队的意思说了一遍,人的诚意足够大,亲自登门,但不算去?”于九薇捕捉到关键字,到她身侧坐下。
那时候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带着玩笑意味时,才会觉得让人轻松,事情不会变得那般让人忧郁。
说是这些玩笑是处心积虑在边缘试探也好,还是说不谋而合地珍惜当下也罢,这都是她们。
曲惋最后不知道怎么回,慢慢一笑说:“我怕。”
真心话,她害怕。
或者说,她一直怕,只是早几年的时候,忘了害怕。
第 62 章 chapter15
礼拜一,距离新年还有三天,小巷外的咖啡厅关门了。今天风很大,工作室整理了去年所有的资料。
小黑板的便利贴被撕下,曲惋换上了粉色贴纸,留字:新年快乐。
工作室要锁门,所以也将关琳挂在墙上的作品撤下了。
黎堇一喜欢关琳的照片,东西都是她在收,网络上还在闹得沸沸扬扬,但似乎对黎堇一没什么影响。
对着曲惋说话时,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带着些笑:“惋姐姐喜欢用哪个箱子装?”
曲惋面前是两个箱子,相框还在黎堇一怀里抱着,纸箱除了颜色不一样,大小形状都大差不差。
“这个吧。”她随便指了指。
“有眼光。”黎堇一笑了笑,将相框小心地放进去。
也就是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了罗爰的声音,似乎是有客人来了。
她们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会比平时冷上好几分,于九薇鼻尖泛红,低头将下巴藏在了围巾下,就这样在马路边等着。
“请问,是于主任吗?”
于九薇听到声音往后转,眼眸深处的寒芒收了收,目光轻放在面着黎堇一。
于九薇看了看后视镜,回她:“应该不会,顶多大家知道她是个战地记者。”
“那她家里人呢?”
于九薇笑了笑:“你怎么八卦这个?”
笑归笑,回话还是认真的:“应该是她的指导员会处理。”
而对于这条新闻能被放大成这样,和易筱先前传出的同性绯闻脱不了关系,之前的事情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媒体可以默认易筱和余雅的情侣关系,黎堇一这个陌生人从一夜之间变成了别人的小三。
曲惋本以为网络的流言碎语会影响到黎堇一的第一天上班,本来她定的黎堇一年后正式上班。但黎堇一非要赶年末的最后一天。就这样,她妥协了。
晚上她在朋友圈刷到了黎堇一转发的微博。
还是那条最热的新闻,配文是:黎堇三。
曲惋看笑了,子后靠,懒懒散散地坐在椅子上。
助理又说:“不是这个意思,这样一来对筱筱姐很有好处的,年后筱筱姐有一部电影上映…….”
“对我有什么好处?”
易筱开口了:“你要多少钱?”
“你觉得你要的流量值多少钱?”黎堇一就是记者,只是跟娱记不搭什么边。
门口有监控,如果是想要澄清完全可以放出监控全过程,但这件事在网上越炒越烈。
那便是易筱自己加了一把火,这事做的带着满满的资本主义味道。
易筱打量着黎堇一,话问的是关键点,但又和黎堇一浑身散出的气质不太匹配,黎堇一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温和。
“你开价。”易筱抬了抬下巴。
黎堇一似是在开玩笑:“行啊,演多久?我出场费很高的你确不确定?拍正脸另算,不参加你的任何私人社交活动,如有需要加价可以考虑,在媒体前牵手一次加价,对你特殊照顾报酬加一倍,拒绝别的肢体接触,例如,接吻。”
“我倒贴!我倒贴钱你占便宜,你搞没搞清楚?”易筱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占便宜?我没觉得。”黎堇一后背离开椅子,同时睨着她,“还有,你搞没搞清楚,是你在求我办事,能同意就拿合同,定金打过来,不答应就别打扰我,门在你后面。”
这一场谈话不太愉快的结束了,曲惋在边上看了全场,两个人吵架还是各有收敛,不然今儿没这么好收场。
对于黎堇一,曲惋所知道的就是条件并不差,干了这行就不像是追名利的人。
为何黎堇一能坦然地提价,这不太像她。
曲惋送易筱出去的时候,刚签订的合同在手心捏成了一团,打印机出来的余温似乎都还在。
易筱跟助理说了打钱的时候,然后看她说:“我晚上还要去录节目,就不跟你一起吃饭了,新年快乐。”
她回了一个新年快乐,本来也只是专程来找黎堇一的,说的这些话是客气话。
曲惋站在门口看着易筱的车渐渐使远,带来了寒风将枝头的灯笼搅得乱窜。
手机忽然在兜里震动。
消息是于九薇发来的,问她想吃什么,必须得说出一两样,还有见父母的时间。
初步时间定在了大年初三。
她答应过于九薇,对于大年初三,会有很深的期待。
只见她的父母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所以在刚过完年的第二天,曲惋将这件事告诉了奚雯。
那天正好,家里亲戚刚走。
奚雯没有评价任何一句话,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和第一次的反应截然相反。
曲惋当然也有问过为什么,怎么不说点别的。
当时的奚雯只是轻笑了一声,说了一句:“那你去玩儿呀,早点回来。”
好像这种态度,丝毫没有在重视这件事,就像在看待小孩儿过家家的游戏,不痛不痒的说两句让你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完全不会在乎你有多看重这一场“游戏”。
所以曲惋也不赶着多问,自讨没趣。
于九薇在发来消息的时候,她出门了,于九薇在车边等她。
小区的地段在京华算不得是被枝叶包围的好位置,但也不是寥寥无趣的僻壤之地。
只不过于九薇站在那儿,总带着些让人觉得奇怪的滋味。
曲惋冲着于九薇笑笑,任由对方收手碰着她的后肩,将她拥上车。
“等很久了吗?”曲惋是在无意间摸到了于九薇的手腕,白皙的腕间透着凉,她问话的时候,看入了神。
当时她就想,这么好看的手腕很适合戴一只冰种青白玉的镯子。
会在放大一些于九薇的温柔感。
“我也刚到。”于九薇总是这么回,至于是不是真的刚到,她很清楚。
曲惋不戳破,只是嚷了一句:“你多穿点行不行?像我一样。”
她掀开袖子数给于九薇看,毛衣下面还有一件毛衣:“这样才叫过冬。”
这两天的确又降温了,京华市的气温一到冬天真的不太舒服。
于九薇瞥了一眼,调侃说:“我怕你晚上累。”
没等曲惋思考这句话,于九薇又补充:“你穿这么多,我哪回不像剥洋葱?”
这句话霎那间抹了曲惋所有的颜面,车窗半开着,风一吹眼尾被拉红了。
“行啊。”曲惋轻松地应着,“那我下次再多穿点,故意的。”
于九薇笑,调了一下车内的温度:“我又不怕累,你穿你的。”
对于从小就在训练场穿梭的于九薇来说,走到今天,体能标准已经不再是考核重要范围之内了。
曲惋应着她几句,在车里的这个瞬间总是会产生一种天长地久的感觉。
人只要产生了一种想法,总是会在冲动的驱使下越陷越深。也就是那个瞬间,她会觉得,就这样也挺好的。
后来,在饭桌上,岑心就像是装了窥心镜一般,问了她这个问题。
当时,到明区大院外,应该是下午四点,距离晚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外边跟去年是一样的,很热闹,这是这里才会有的年味。曲惋还记得她在这个广场上出过事。
那一天的她嵌在于九薇怀里时,头一次在疾病中感受到了温暖。
其实关于ptsd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远离战区,现在的她不再会产生各种应激反应,但那些在三金园区的故事不代表不存在,不代表不会在午夜时分潜入梦里。
想到这儿,思绪一通电话证明的是什么,负责人只是在敷衍孙韵。
孙韵是真的看不出来?还是说生病的焦急让她故作天真搏一个可能。
“主任,没有,有个试药员一直要预支酬劳,大年三十都在我家楼下蹲着。我没辙啊,我跟她说有规定她不信,她不讲理啊,我这一时嘴快……”
后面的话不说,于九薇也听到了。
其中有几个字让曲惋感触颇深,大年三十。
到底是什么病,才会让人这么着急。
电话一挂断,于九薇手见得是能打动黎堇一的,黎堇一听着还听笑了。
最后,嗤笑一声不确定地问:“你要我跟你谈?你觉得可不可能?”
助理看脸色,解释说:“不是,假的,不是真的谈,只是将计就计,就说你跟筱筱姐在谈恋爱,之前和余雅只是一档关于明星和经纪人的真人秀节目,因为余雅的合同到期,所以节目没再继续往下录制。”
“从小三变正主,这馊主意谁想的?”黎堇一身我可以保证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
孙韵拦住于九薇,医院的检查单一沓被整齐地叠放好躺在袋子中。
人在抓住于九薇胳膊时,手腕都笑收下来,直到于九薇毫无防备的侧首对上她的眼眸,她这时开始紧张了。
“有什么问题吗?”
于九薇严肃说:“问题有点大,再叫一声。”
曲惋不确定地了要专门去剧组探班假装被拍,还需要跟着摄像拍几张营业。
用黎堇一的话来说,这女友工作也不好做。
两个人价是谈好了,易筱大方出场费给得高,要说黎堇一爱财,银行卡又随随便便扔到了桌上。
在曲惋第三次提醒时,黎堇一无所谓地说:“空的,钱没了。”
“空卡也不能乱扔,这不是易筱给你的那张吗?”曲惋当时多看了一眼。
“是啊,钱捐了,捐给了国际救援组织。”黎堇一收着桌上的东西,“南城出差我去吧,做退伍军人的采访是吧。”
“对。”曲惋思绪还停在了‘捐了’那两个字眼上,“南城人民日报的记者回来了吗?”
罗爰探出头:“打听了一下就最近,还有个拍摄任务结束了就回来。”
曲惋想授权照片做备份,京华的新年是祥和,这是先辈负重前行换来的。
“走了,下班了,要不要我送你?”黎堇一挎上包,给曲惋使了个眼色。
曲惋笑问:“你顺路吗?”
“你要是去于九薇那儿,我就顺在颤抖,眼泪唰地一下便往下淌。
“有话好好说,你别这样。”曲惋护着于九薇,保持着温和地语气同对方讲话。
“我对象唯一能站起来的机会,我求求你主任,你就帮忙跟医院说一声。”
孙韵还在恳求,人上前紧拉着于九薇的衣裳,完全忽略了夹在中间的曲惋,同时踩到了曲惋的脚尖。
“你先放开。”
于九薇还没发火,只不过皱着眉头瞧着面色不太好。
这句话没有起到作用。
拉扯间,孙韵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给她看,声音在发抖,在街边,她们像是在上演爱恨情仇,路过的人都看着。
“你冷静一下。”曲惋也安慰。
孙韵像是没听到,拉着于九薇不让她走。
终于,这一场拉扯还是让于九薇没稳住脾气,抽回胳膊时带了力度,孙韵手里的单子掉到了地上。
风一吹,散了一地,某一页,打印着一个女孩的图片。
第 63 章 chapter16
做战地摄影师的这几年,其实曲惋见过不少人情五味。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让她产生一种感觉,这个世界真的像上帝忽然开了一个玩笑那般。
“孙韵是渝州人,据了解女朋友以前是个模特,两人一个大学的。出车祸那年,是孙韵开的车,后来出事了。这些年家里人反对也就不管了,两个人在外边租房,靠着孙韵的工资维持生活还有治疗费。”
外边风吹得干,德叔每说一句话都要看于九薇的脸色,一个电话便能了解到孙韵的全部信息,办事快准狠,曲惋见识过。
曲惋眼睛被风吹得干疼,这番话就像是悬浮在面前的浅池,踏不踏,你都能知深浅,但不往前迈,不知温度。
当时,她记得于九薇就说了一句话。
“知道了。”
就这三个字,丝毫不会被任何故事所受影响,也不会半分怜悯。
谁能看得出来这样一个人像是拉闸的灯丝,忽地一瞬被于九薇的急刹打断。
曲惋身子因惯性前倾,同时心跳猛地加速了:“怎么回事?”
她在抬头时,看到前挡风玻璃处站着一个孙韵,头发是扎起来的,也就在这儿更能看清眉头上的焦灼。
不知道为什么,曲惋明明知道结果,但也会替孙韵求一个破例。
车门“砰”闭上。曲惋绕到于九薇边上,听着孙韵说话。
“于主任,负责人那边说可以申请的,只要您签字,她就会帮我走流程。”孙韵夹着本子,拧开圆珠笔盖。
资料备好了,于九薇很生气,但没有表现的特别明显,就只是冷冷淡淡地拿出手机。
没有接孙韵手里的圆珠笔,滑动到负责人的电话,拨打了过去,免提一摁,视线也从手机上移动到了孙韵脸上。
电话那头接的很快,一通就是先道新年快乐。
于九薇问:“试药员给找的工作。”
于九薇正好回来了,清清嗓子,示意保姆话不要太多。
柯夏跟着人在偏厅,实际上岑心压根早去了厨房,也不屑于了解对方的情况,问话只是出于给柯夏留面子。
人打发走了后,某些抱怨的话岑心不会当着她说,也不会有不痛不痒的点评。
就是点起了刚刚于九薇在外边碰到的事儿,语气还是温温和和,但不乏是能听出些抱怨的。
“医院的规定哪是这样能破的,前区是比不得后头,生病的是她什么人?”岑心问了一句。
于九薇回答:“好像是,女朋友。”
当时也只是匆匆扫过,曲惋看到纸张上印出的图像时,稍微一怔,对孙韵的感觉更加不同了。
都是女生,她要怎么扛过这些事情,曲惋不得解。
岑心并不会多说什么,转头跟曲惋聊了起来,先是问了工作忙不忙。
对于她和于九薇接下来的路,岑心是闭口不提,但说了一句话,很值得她去思考——
“能力越大,责任越重。”
这句话曲惋从小听到大,那时候没什么感觉,其实她到现在隐约能够明白那种感觉了。
吃饭时,于九薇给她夹菜,桌上有两道菜曲惋没吃过,味道算不得难吃,只能说她吃不太习惯。
她们家吃饭规矩不多,岑心会照顾她的情绪,这一顿饭曲惋吃得特别紧张。
她以为她能从容,实际上才发觉这个家很难融进去。
到中途时,于安说:“于焉没有递交申请,她不打算出去。这件事主要是看她自己,她要是不去也没办法。”
曲惋看于九薇,也不说话,就在边上安安静静做个看客。
“有什么影响?”岑心问。
于安手里的筷子停了,搁下后抬起头看于九薇,视线是落在她们中间的。
最后沉沉地呼吸一口气:“总得有个人去。”
曲惋记住这句话了,总要有人去,不是于焉就是于九薇,当然,她们也有选择的权利。
吃过饭后,于九薇带着她离开,回她们自己的住处。
刚跨出门,岑心和于安送到了门口,后边儿是德叔。
天儿冷,长辈就进去了,嘱咐了一些注意安全之类的话,很平常。
这一路,于安那句话都在她心里环绕,像是激起的一阵沙暴,久久不得平静,尤其是在起风的冬日里。
对于像坐过山车的一天来说,曲惋在车上看着这座城的燎燎星辉,璀璨都得自愧弗如。
她问了:“孙韵那儿,你会不会给她签字?”
她是看到了单子角落的名字,记住了这个人。
“怎么问这个?”于九薇认真开着车。
“我想知道,没有钱,她对象做不了手术,她把这当成了她的责任,真的没办法吗?”
于九薇先是没回答,车驶过红绿灯,穿梭在宽道上,心情跟着紧了几分。
“惋惋,你是想让我签字?”
“有办法吗?”曲惋承认,从她听到大年三十都在负责人楼下蹲守时,她便心软。
但同时她又清楚,这个社会哪有那么多公平。
于九薇没有着急说话,是在隔了一阵后才说:“没办法,没有这个规定,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况且试药有第三方参与,这个不是我说了算。”
“好吧。”曲惋轻松地应着,随后又转眸看她:“那柯夏跟林安安姐姐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这话问得有点降智,不过这是她岔开话的开端。
“你觉得她们什么关系?”于九薇了解柯夏,毕竟是一个院长大的,柯夏对林安安的事儿很上心,多半是源自于林安安的姐姐。
其中是什么关系,柯夏不说,她大抵是能猜到的。
“像我俩?”曲惋手撑着太阳穴,问话似带着些漫不经心。
于九薇笑笑问:“我们是哪种?”
她的声音循环善诱,总是透着些打趣地意味在。
“于九薇,你问的什么话,情侣关系啊。”曲惋放下手。
于九薇接着问:“你都说了,情侣关系,那你该叫我什么?”
“薇薇?九薇?女朋友?你挑挑,你喜欢哪个称呼。”曲惋手肘就落在膝上,借着车窗透进的灯光,细看着于九薇的脸。
像是粼粼波光中发光的贝壳,一晃而过又陷到了暗处。
于九薇在思考,语调上扬问:“没了?”
“没了,你还要什么?”曲惋看她一眼,声音故作不咸不淡。
大概持续了两秒后,她笑着侧头,问:“于医生?”
“换。”
“薇薇小姐。”
“什么?”
曲惋继续试:“那叫姐姐好不好?”
“还行。”于九薇压着笑,心情是愉悦的。
“那叫——老婆。”曲惋声音像是在开玩笑,和于九薇打趣的时候,她并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之类的。
这声音轻飘飘的,随着这句话慢慢往下降落,于九薇瞳孔内有了细微的变化。
方向盘拐了弯,车在路边临时停下。
“你叫什么?我没听到。”
曲惋脸上的路。”
她最近几天没去于九薇那里,于九薇最近很忙,今天一早发过消息刚好空了。
“行。”曲惋答应,摸过桌上的手机扔进了包里,“你住哪儿?”
“你猜。”黎堇一带着调皮劲。
这孩子年纪不大,不过性子招人喜,除了易筱不这么认为。
出门前,黎堇一的电话响了到了某一条是私人邮箱号发来的,标题是:听听吧。
这个标题毫无吸引力,她记得这一条,和黎堇一的简历挨在一块儿的,当时没有来得及点开看。
邮件是一段录音。
曲惋拿出耳机,连接上后一边放,一边偏头戴好耳机。
在声音传出来那一刻,她浑身像是触电一般,被冷风浸透打了个寒战。
“如果不是她爸爸有恩,又撞上了奶奶信神佛,你大概率是不会在易筱和她之间挑了她。”
“对啊,是。”
后半句是于九薇的声音,那股轻飘飘又不屑的回答。
穿膛风过了脑,她的思绪就随着声音断开而变得空白了,于老太太是信神佛的,承德寺初一十五的大门是为她而闭的。
以及上次在承德寺门口瞧见的修缮的公告,曲惋记得,那一天她玩笑性地问了于九薇一句,奶奶不是十五上香吗,后天要修缮了。
于九薇语气很轻,盯着公告看了一眼说:“临近新年游客很多。”
当下,她就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修缮的告示是有由头的。
玻璃内的电视机上画面是喜色,能动性没有调动她的主观思想,一边接一边帮她拉开门,示意她走前边。
电话似乎是易筱打的,曲惋没听得很清,总的来说,大概率是易筱拍戏受了凉住进了医院,两天了,黎堇一愣是没去瞥一眼。
这一通电话的意思是,加钱让黎堇一去看她一眼,顺便被狗仔拍几张。
黎堇一性子直啊,上车扣了安全带,了当回:“没时间,我要出差。”
易筱那头先是没说话,缓了两秒后问:“去多久?”
“一两天,说不准。”
“那我多住两天,等你。”
黎堇一没什么表情:“你真是病的不轻。”
后续也没了,就到了这里,易筱那头就给挂断了。曲惋倒觉得这两人在一起挺乐的,黎堇一能治得了易筱的脾气,易筱身上的那股子骄矜全使到了她身上。
大概这就像,平行线不相交,但可以重叠。
第 64 章 chapter17
她和于九薇也是这样,两个完全没有可能的人,就在一场爆炸下相识,而后相知到了今天。
这个新年过去了,去年的故事像是翻了新的一页。
有的事情总是毫无征兆地降临,琐事鸡毛以及遗憾,人生就好像是用这几样拼凑的,完整得不像样。
那天,于九薇打算去接曲惋下班,千别苑总是在上新的菜品,迎合资本的口味,或许能做得长久一些。
柯夏盛情邀请,打了一套感情牌,和传销头目有得一拼。听到这儿,于九薇当时问了一句:“几个人?”
电话那头先是沉默,这一段空隙,于九薇明白了。
随后就只是问了时间,自然也要带着曲惋一块儿过去。
她一只手哒哒的打字,另一只手解说:“我是不是不该叫你老婆?”
空气中产生了从未有过的紧张,车灯就在那顺灭了,只有瞳孔积攒了一些星辰,在暗处特别亮眼,覆上冬日的水雾像是悬浮在海洋的玻璃球。
那一刻,她发现,真心是能被看见的,看得真真切切。
“不对吗?”曲惋二度开口,在她音色刚落下时,脸被于九薇扶正,唇瓣贴上来的时候有温度。
轻含着她的气息一点点在回应她的问题,曲惋能听到安全带被拉开的声音,最后对方的呼吸压着空间的暧昧,舌尖卷着她的唇瓣试探性地往下压。
于九薇吻她的时候总是会带着缠绵缱绻,她在和于九薇接吻时,能真实的感受到北国的暖阳即使透在相片中,原来是会发热的。
应该是在那一夜,西城的那一夜,查找易筱的资料她开始动心的。
初五,707工作室开门了。
自打黎堇一成了易筱名义上的对象以后,这个新年就没怎么空过,除这白卦的扣子,实验室安静到连布料摩擦的声音都能听清。
也是那一天,京华后区医院出事了。
她记得很清楚,那女人跪地哭得稀里哗啦,扯着负责人的衣裳不让走。
于九薇深吸一口气,立马问:“有没有通知媒体?”
“还没有。”
“封锁消息。”于九薇语速又快又正经。
这不是什么好事,虽然有合同白纸黑字,但出事了没这么好说。
包里的手机还在震动,于九薇的目光还在前方,孙韵路过,人就站在角落,还是那一身黑色羽绒服。
手机从最开始的几秒震动一次到直接发出了声音。
她转身将手机拿了出来,陌生号,她滑开搁到耳边,在噪音中听着急促的电子女音挤出。
忽地变了神色,脸色煞白。
全然忘记了屏幕上曲惋发的最后一条信息。
【曲惋:出什么事情了吗?】
工作室买了老式的挂钟,关琳生前很喜欢这些老式物件,工作室的装修她没做改动,还是那些。
曲惋下巴抵着桌,趴在桌上看着半个小时前发出去的消息。
于九薇没有回,往常是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但她很懂事,想着是医院,怎么会没有突发情况。
黎堇一出差了,本来今天她打算回家一趟,再跟奚雯谈谈于九薇的事儿,总要说出个所以然,她不喜欢给对方走不到头的未来。
外边天渐渐变得暗沉,三月初,仍旧一片寒。
家是唯一带着暖意的地方,电视机里回放着大年初一的节目,节目正在连线南城分台,主持人是林安安。
奶奶夸着小姑娘生得好看,她刚进门就听到了。
“不过还是没咱们惋惋漂亮。”奶奶笑咧咧的,挪了一下位置。
奚雯端着水果出来,问:“不是说今天有事不回来吗?”
“空下来了。”曲惋抬头抿出一个笑。
奚雯下巴指了指桌上的盘子:“刚切好的,吃点水果。”
盘子里是切好的苹果,奚雯比较懂她的口味。
曲爸爸正在看手机,忽然说了一句:“现在邻国的战事紧张得很。”
也就是这句话,屋子里安静了,电视机里唱的民歌一瞬间就变得燥耳,她抬头去看奚雯,没什么表情。
在这个家,对于战场的新闻或者是消息都特别敏感,不过每个人敏感的思路是不一样的。
先岔开话的是奚雯,她问:“你今年去不去?”
“暂时不去。”曲惋没有给很肯定的回答,她是还在思考中,退缩的很不像她。
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于九薇呢?”
“不清楚。”曲惋将苹果塞进了嘴里。
奚雯诧异:“不是在谈?她今天在做什么你都不知道?”
这下,她反应过来了,苹果险些卡了嗓子,咽下后才说:“哦,你说这个,今天医院很忙。”
同时曲惋看了看旁边的奶奶,明显老人脸色逐渐变得不好,但没有说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曲惋擦干净手拿了颗剥好的桂圆。
奚雯到她旁边坐下:“之前,她妈妈来过我们家。”
这个消息是曲惋不知道的,她咀嚼的动作就在奚雯的话音中慢了下来,所有的转变都不是偶然,总要有人试图去改变什么。
如果要深究,那应该是,奚雯满意她的现状,故而会抛开所有的意见。
而奚雯为什么之前反对于九薇,也是在那天过后,她才得到了一个答案。
奚雯并没有讲述细节,曲惋问也只是回答的模模糊糊。结尾那一句她还记得,奚雯说:只要你老老实实呆在国内,跟谁谈都行。
她听着没心没肺地笑了,也是在话里找到了答案。
奶奶问:“你看人不能总看一张脸,有时候……”
手机突然一响,曲惋心思不在奶奶的后半句上了。
黎堇一发的微信。
她站在阳台,迎着这个冬日最后一点干风,又燥又冷地点开了手机。
【黎堇一:邮箱,采访稿。】
做事快,办事牢靠,事实证明她没有看错人,她希望每个方面都是。
邮箱里未读邮件好几封,最顶上的是黎堇一刚发的,还热乎着,曲惋靠着栏杆转身面向客厅。
单手拖着手机点开,她只是匆匆扫了一眼。
邮箱内的垃圾信息她定期清理,或许是那一晚的风吹着让她清醒,又或许是不亮的陨星只被遮了一半。
她想就在这儿多待一会儿,用琐事填满自己。
手指无聊地往下滑动,删除着没用的垃圾邮件。
一直删到年前。
忽然,她看,方檀诗的话也在这段回忆中慢慢跑了出来。
这是她潜意识中一直记着的东西,尽管她并不相信这段录音。
其实在潜移默化中,曲惋的骨子里带着些对于九薇这样的家庭有偏见。但这样的家庭又给足了她尊重,比如所有人是到的偏厅,而她走的正门在正厅。
但和录音碰撞时,她又觉得不太符合逻辑。
于九薇没有回她微信,她很懂事没有打电话,就坐在医院后区外的街边,那里有个花坛,里边种的什么草,她不认识,暗处看着一团黑,被手电筒一照又满是斑点。
十二点过了,于九薇仍旧是没有回她,那天夜里露了几颗星星在高楼上挂着,险些陷进苍穹,就像她。
其实于九薇不是没有看到,她很少被紧急安排一场手术,但这场手术又不得不让她来做。
患者是易筱的爷爷,训练区的老人了,任务传下来,她便得立马接。
出来的时候她连喘口气的时回来跟我说,我来接你。】
这一条消息,她没回,返回了邮箱。
于九薇从她的态度中也会察觉到不对劲,站在后区顶楼看着屏幕时,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眼前景象迷茫一片,只有未接来电是清晰的。
她想到这些事情心里乱成麻,每件事都像是一根穿透心脏的绳索,牢牢地将她裹住,致使呼吸都变得更加烦躁。
“你在这儿。”
听到后方传来声音,于九薇往后转头,后区顶楼宽敞,飘着些白尘的味道。
雾霾天压迫着这座城,于焉手里的打火机灼烧了空气,烟丝跟着卷起一阵味道。
于九薇撂她一眼,继续看着远处。
“三月了,你考虑的怎么样?”于焉说话带着白雾,指节夹着烟,吸气声特别明显。
于安说过,总于九薇深深呼出一口气,脚往后要有人去,不是于焉就是她,于九薇没有特别的感受,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她并不畏惧炮火的声音,总而言之战地不会让她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正因如此,那年,明素说她很适合这份间都没有又要赶往另一处,明素快不行了,所有的美好都破碎在这一天。
电梯一摁问道身侧:“在哪个病房?”
“三楼,杨医生说暂时脱离危险了。”小护士跟着于九薇,将衣兜里的手机递给她。
于九薇在进电梯前摁了侧面,没电了。
“那个怎么样了?”于九薇一时间想不起来名字,又补充,“试药员。”
“家属还在闹,已经报警了。责任不在于我们,能处理的,第三方负责人刚走。那家人的爸爸说要找记者过来,大晚上的他去哪儿找记者。”
电梯门开了,于九薇跨出去前转头说:“好好观察他的情况,不能疏忽。”
这电梯一跨,明素的病房就在前方,她心像是跌进了沧海,沉重得难以让人呼吸。
第 65 章 chapter18
这大概是于九薇事情最多的一年,倒不是累,就是绕着思绪频频让她不得安宁。
唯一休息的时候,是在明素的病房里,于九薇看着点滴瓶走了一秒神。
这是她太累后的正常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满身都是遗憾,可到了这一刻又不会觉得难受。”明素轻轻叹了一声,人能感觉到死亡的接近,也能在缓慢的过程中接受死亡。
于九薇心情沉重,呼吸声在房间里加重了一分,眼皮抬起看着明素:“那这还算不算遗憾?”
“当然算。”明素淡淡地笑了笑,“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她反应了一下:“是说试药?”
明素点头:“刚刚那个小护士告天的白卦脱到了一半,那天屏幕的字还没发出去,那一天,那身衣服集结了这辈子所有的纯白。
走廊上匆匆而过的脚步,医院好像又静又吵,声音总是绕着耳背走,热了几天后的寒潮又降到了这座城。
“人怎么样?”于九薇删了会话框的字,重新打上一排新的。
【医院有事,你下班后别等我了,记得吃饭。】
步子没有因为打字的动作而停下,她的余光能瞥见前方有人,身子一侧避开同时手机“嚓”锁屏放进了衣兜。
“救过来了,家里人在闹事。”
京华市后区医院试药项目出事了,听说有患者用药后观察的十五分钟期间浑身抽搐。
试药项目出事的不多,到了人体试药阶段已经排除了很多危险,但潜在的还是会有。
“弄没弄清楚,望了一眼明素,随后才压低了声音。
“主任,有记者。”
有记者会在深夜拍摄,没有哪个娱乐网不喜欢流量。
常驻一线吃瓜的几个人文纪实账号现在的点赞量急剧下降,她们需要一个突破点,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总是最香的。
试药行业不曾被大众熟知,这样的事件得到的关注度更够。
曲惋见到便衣的记者从车上下来时,那些扰乱她思路的猜测全被带走了。
她双腿蹲得有点麻,目光跟着记者往里看去,本能告诉她,出事了!
她步子不受控制地跟了上去。
彼时的医院噤若寒蝉,像是撼在京华的一座雕塑,本该无人问津却扰了偷窥者光临。
“主任,您先去后区好了。”
医院的走廊外几个值班的医生都出来了,站在门口等着她,还有做完易筱爷爷手术还没离开的。
这里是前区医院的三楼,挨着医师会区。
于九薇往前走:“马上报警,晚上不要吵。”
刚说完这句话,于九薇就看到了迎面跑来的易筱,易筱压低了墨镜走近后才摘掉,双目上集结了红。
“你跟我走,刚好我也要离开。”易筱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现在记者都在前面,你不要在媒体面前露脸,现在已经不是哪方责任的问题。”
“主任,你听易小姐的,先走是最好的。”
易筱立马又说:“德叔在外边,马上走。”
于九薇的确不适合在这儿,倒不是逃避责任。这么晚了如果她在肯定要采访才能平息,要是她不在,那纷争便会少很多,负责人已经在家休息了。
医院后区那天没有亮灯,在下楼时易筱泪水还在眼眶打转,楼道里高跟鞋的声音哒哒作响,没有人说话,时不时伴随着吸鼻涕的声音,就像高中那年易筱带着她逃课穿过图书馆的楼道。
这就是她们之间存在的最后回忆。
都会逐渐淡忘的回忆,也不被提及的最后一段关系。
曲惋不了解于九薇和易筱以前的故事,她能想到的词只有青梅,天作之合。
当然,对于她来说这些东西入不得眼,喜欢就争取好了,没缘分那就放弃,天长地久那是给漫画人制造的。
或许,她应该做个聪明人,就像她不会给于九薇打电话一样。
就像她此刻,看到于九薇和易筱上了车,也不开口,就看着,站在原地看到眼睛发酸。
她甚至会想,公开在网络上的如果不是黎堇一,是于九薇,她此刻会做什么样的感想?
最终,不负众望,第二天消息出来了。
易筱是被盯的对象,很容易被拍,尤其是现在感情生活甜蜜,大家cp磕得不亦乐乎,对家便会想些法子闹事。
曲惋是是在娱乐八卦网看到的消息,刚发出来一分钟,不知道算不算热乎的新闻。
罗爰一早来上班,见到两眼发黑的曲惋坐在沙发上,起初被吓了一跳。
“嚯,大早上不开灯,坐这儿干嘛?”
这个世界安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又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曲惋锁了手机扣上屏幕没有说话。
罗爰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将外套搭在椅背上,说:“昨儿晚上,以前有个同事给我发微信,京华后区医院试药项目出事了。”
“哦。”曲惋很平静,站起身到饮水机边上,这个反应让罗爰不得解。
曲惋拿过杯子问:“吃早餐了吗?”
“后区医院,于九薇不是在那儿工作吗?”罗爰接着上面的话题,“你们怎么了?”
饮水机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噪音停下后,曲惋漫不经心说:“这个项目不是她负责。”
“噢。”罗爰愣愣看了她一眼,拉开椅子坐下。
“这次可不好办了,只要出事就得开除负责人来平息,不过你要说这事情大呢,每年都会有。”
曲惋听得模模糊糊,道理是这样的。
手机这时候响了,震动时在沙发上挪动了一点位置。
曲惋看到屏幕上的名字,心口上忽而落了一点酸涩,于九薇打来的。
她心口起伏,一城的机票。订票时会有点落寞,也会想于九薇为什么不多问两句。
如果多问,她会不会继续往下说?
她的怯懦存在于害怕失去,就像之前的那一场梦。
到了这个地步,怎样都无所谓,只要人活着就好。
在去南城的路上,她最后一次看了手机,于九薇发了一条消息。
【路上小心,职业。
于九薇不咸不淡问:“你为什么不去?”
“看不出来吗?”于焉瞥她,“什么情况?”于九薇的步子因急诊室门口的拥堵而慢慢减速,眼睛微眯看着前方。
“查验过,用药前还吃过别的药,没有告知。”
她能感觉到衣兜的手机在震动,应该是曲惋回复了消息。
前面的人又哭又闹,急诊室外一片混乱。抱着孩子的诉我的。”
收后跟压住椅子脚,慢慢说:“还没有解决。”
她不知道怎样回答这个问题,这件事很棘手,总之放大的话是没有好处的,不放大负责人也会被开除。
“没人能一帆风顺过完此生。”明素说,“不必太过忧心。”
咳嗽声在房间慢慢溢出,吊瓶也跟着明素的幅度而晃动,于九薇搭了一把手。
“惋惋今年的申请递交了吗?”
于九薇回:“还没有,她不打算去。”
明素听着心口轻微起伏:“我看着,我忙完了在楼下,带你们出去吃好吃的。】
她看着消息忍不住想笑,类似小孩的霸道总裁发言带着几分稚气在。
曲惋回了一个好字,然后,听见门响了。
酒店走廊灯光散着暖意,曲惋打开门而已,曲惋那天挂断电话后,真的买了去南发出“咔哧”一声,紧接着又是小气泡消散的声音。
“周六,要过去都是周一了。”黎堇一回完话才喝了一口饮料,“对了,有个人向我打听你,那天我在做采访任务时,刚好碰到有一群义工帮忙清扫退伍老军的宅院。”
“是谁?”
黎堇一放下拉罐,不在意地回:“她说她叫李君乐,跟你提你就知道。”
到这儿,曲惋脑子里忽然窜出塔和里的记忆,那个热心肠的红十字会的女生,她是很久没有见到了。
从李君乐援助尼塞尔走了以后,她们就没有再联系过。
回国后的那段时间她在生病,和外界基本没有任何的联系。
“哦。”曲惋轻声地应,“她还好吗?”
“什么叫好?两条胳膊两条腿,正常人。聊了几句,应该准备又去邻国。”
锅里烫了几根青菜,黎堇一筷子一捞夹了好几根,一边吃一边问不太像。”
门外是脚步声,急匆匆地在静夜里回荡,又过于轻巧显得焦躁不安。
于九薇顺势往回睨去,小护士站在门口,一脸的焦急,面色凝重地有什么用?我能救几个人?交战区的战地医院,意味着什么你很清楚。我改变不了这一场战争,人的自私可怕要我拿命去买单,不可能吧。”
对于焉这些言论,于九薇不发表任何的意见,人有不同的选择。
“医院的事情怎么样了?”
吵架归吵架,她们并不会闹到见面必打的地步,毕竟不是三岁孩子。
于焉说到这儿轻轻笑了一声,手腕抬着烟:“有个试药的出面证明,替第三方还有医院说话,奇怪吗?”
“哪个?”
“我哪儿记得名字,你自己去看啊。”
于九薇走了,这座能俯瞰四周大厦的高楼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就像凛冬最后一场寒风,摇摇欲坠。
第 66 章 chapter19
南城下了一场雨,脱掉的羽绒服再一次穿上了,城市染了混沌之色,但还是逃离不了流言蜚语。
黎堇一手指飞快的在屏幕上打上一排字,餐厅的温度致使她穿一件毛衣都觉得潮热。
南城的湿气让她不适应,锅内的红汤满煮得起了泡,她拉了一下袖子,将未打完的字删除重新打上一排。
消息是好友发来的:
【怎么回事?戴绿帽子了?对方是什么来头,帖子半小时就被删除了,全都转载不出去,我留了截图。】
黎堇一放大了那张图,于九薇和易筱在楼下被拍的,有正脸没牵手,并肩走,她细看了一眼后退出去。
【如果你脸上那两灯泡是摆设的话,可以摘了,这是我家楼下。】
回完了后,点开易筱的微信。
她额头上冒了细汗,锅里沸腾的水气渐渐上升在她面前环绕着,最后带着细汗水融进了鬓发里。
曲惋偏头透过蒸汽看她,定睛确认一秒后才彻底放开了门把手。
包往旁边的座位上一放,视线放在她的手机上,问:“等多久了?”
黎堇一回神,消息没发出去,淡定地锁了手机,一边回一边抬头看她:“半小时,这顿饭你请。”
“好。”曲惋应了,黎堇一的直接她很喜欢,这样说话不费劲,没有心眼的一姑娘,挺好。
此刻两人在一块,倒像极了落难弟兄,淋得一身风雨最后怅然,不过啊,这怅然中带着几度倔强,穿梭一场又一场云雾。
所以那天,黎堇一拉开苏打水给她时说:“吃,吃饱了就不想了。”
她不说总有人懂,能懂几分不重要。
窗外打伞的男男女女路过,高楼沉在水雾中,又因大雾中的车灯而散出缝隙,将植被镀了一层银,她的双眼就被这景牢牢吸住。
她没有来过几次南城,都是因为工作,她心底认为和这次是一样的。
“人民日报的记者什么时候回来?”
黎堇一手里的拉罐点也不敢看屏幕,犹豫了一阵,在铃声的最后几秒滑动接听了,推开玻璃门,步子顺带往外走。
“在忙吗?”于九薇问的第一句话,声音和往常没有区别。
曲惋徘徊在门口的台阶上,随后慢慢回:“不忙。”
她吸着冷气,这股风让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要不要开口询问成了她最迟疑的事情。
或许是她的语气让对方生了疑,于九薇天生是个很敏感的人,能从她回话的声音中感觉到不对。
于九薇:“你今天有没有上网?我一会儿……”
“上什么网?”曲惋打断,彼时她一抬眸,眼球上挂了一层水珠,就在风里凝结,又薄霜下慢慢滑落。
“我要出差去一趟南城。”曲惋补充。
“去多久?怎么没听你说。”
“临时的。”她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吸了吸鼻涕。
她临时给自己安排的,如果可以,她想静一静,好好理一下思绪。
这句话不是说说几分年轻气盛在,当年的她也是,听着老前辈感叹血肉横飞,她认为这份工作担的就是这份风险。
故而危险这个词不能被挂在嘴边说。
“你别告诉我你是为了于九薇不去的。”黎堇一捞了一块虾滑放她碗里。
曲惋声音低低的:“不是。”
“骗我做什么?”黎堇一还是原来的语调,“她给你下蛊了?”
“没有。”
“工作和生活分开,你不去战地,你做什么战地摄影师。”
不是批评,就是用平常的语气说出来的。
曲惋低头看着碗里咬了一半的虾滑,眼睛变得酸痛,眼泪啪嗒一下砸进碗里,唇角压不住的委屈。
这话她也说过,她用这话反驳过外界的一切声音,此刻她在犹豫什么?
到这里,手机再度响了。
于九薇的直觉告诉她,曲惋应该是看到新闻误会了。
但换个角度想不至于,曲惋怎么可能因为易筱跟她被拍就误会到躲着不见她,这不太可能。
明素见她走神,于是问:“昨晚的事情棘手,慢慢来。”
她的声音总是透着慈祥感,就仿佛像安徒生童话中会讲故事的老仙子。
于九薇嗯了一声,然后碰上桌边的杯子试了试水温,还是热的,放心交给明素。
“现在是什么情况?”明素像是在找搭话的地方,也不是一定要问清来龙去脉,老了,帮不了什么。
“人没有大碍,不过家属不同意,在协商精神损失费。”于九薇一五一十的讲给明素听,也不着急,就是这个过程中她总是会走神。
她没有想到过,最后孙韵会替医院说话,她当时并没有同意提前预支酬劳,从这个角度来看,怎么也说不通。
很多事情迫于无奈,纠结不出对错。
但有一点她清楚,起码孙韵从未错过。
她从不塑造自己是个道德高尚的圣人,故而也不会披着职业怜悯众生,像于焉说的,改变不了什么。
明明都是局中人,偏偏要用上帝视角来看人间,偶尔想想,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
“你的确改变不了什么。”明素听得特别认真,回话也在努力思考下一句。
“你认为她为什么要这样?”
于九薇说:“或许跟惋惋一样,旁观者清,阐述事实。”
明素接着问:“试药员风险很高的,一瓶药能不能治疗好精神疾病?”
于九薇摇头,孙韵出发点不会是为了某个人,也不会是为了从这件事从而去突出自己高尚大度。
没有必要的做法,惹得一身麻烦。
在明区大院门口拉扯那天,于九薇便知道了孙韵为何不选择别的路,孙韵女朋友是个模特,一样的,生在聚光灯下,没人会愿意展示狼狈一面。
“但是你还是将解决办法匿名转给了她。”明素戳破的时候,于九薇并没有异样。
“不过刚好是碰上了有人在做有关残障人士互助项目。”于九薇解释的并不牵强。
如果说是改变,大概是曲惋在车上问的那一句签不签字,让她动容了一秒。又或者说她本身就不是一个对生活墨守成规的人。
明素将目光一点点地落在于九薇身上:“我们没有办法完成世界的平等和可及性,所以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中努力,就像你所做的。”
“一瓶药是没有办法完全医治好精神疾病,疗愈的过程远比疾病来得慢很多。”
于九薇在听,费力地看向床铺边缘,又好似在思考那些冰冷又治愈的历程。
她慢慢说:“世界本身就很荒谬。”
“对啊,荒谬得让人痛心。”明素看她,“有破坏就有拯救,一瓶药不能完全医治好,但这是希望。你救惋惋的初衷是什么?”
“我恰好路过。”于九薇不掩饰,她在废墟下找到曲惋,初衷她没有,如果真的细想只能用这是职责来回答。
明素又问:“如果不是援外,同样的情况你会救吗?”
“会。”
“所以,你帮助孙韵,怎么可能是刚好碰上。”明素微笑,“硬币都有正反面,何况是人呢。”
一句话讲于九出一道热气。
“我回来以后联系不上你,这两年你都一直在国内吗?”
彼时李君乐在她的房间,似乎长变了一些,头上戴着鸭舌帽,因为额角有一块疤痕。
曲惋没见着,是听黎堇一说的,那天她见李君乐的时候,对方没有戴帽子。
“去过一趟萨番,没再出去过。”曲惋在杯子里倒上热水,在这里叙旧实在不算太唯美。黎堇一给的对方位置,到了楼下曲惋才知道。
其实李君乐跟着组织也住在这儿,后天从南城机场直接飞北国,然后再转机到邻国。
“你什么时候去邻国?”李君乐也问了这个问题。
曲惋抿着笑,递出杯子到沙发坐下:“还没递交申请书。”
“你可以过段时间,我听说情况不太好。”李君乐碰上杯子,有点烫又收回手。
手机弹出黎堇一的消息:
【收拾一下:“惋姐,我们什么时候去?”
“邻国很危险。”曲惋当时这么回的,低头吃着碗里的东西。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黎堇的看不出来?”
于九薇话里带着失落,她注视着曲惋,直到眼皮酸到盖了一层晶莹,而眼前的人像是快要破碎的瓷娃娃,立在屋子里说着没有由头的话。
“我其实早应该明白,从我回国后见你第一面,你便似有似无地靠近,硝烟下都不一定处处是温存,何况是这里,这话是你说的吧?也是这么做的?拿我当什么?”
曲惋的话句句带刺,没有一点客气直扎于九薇心口,将她窒闷的大脑一点点填满,说这话的场景像是走马灯闪过脑海。
她的记忆一向很好,这句话为什么会被引用到这里?她想不明白。
于九薇压着一口气,问道:“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不然我要怎么看?”
“这句话是我回的,但我回的不是她这一句。”
曲惋猛地转过来看着她,唇角发抖眼泪跟着往下淌,抢话吼:“这是你怎么回答的问题吗!”
“那你到底在气什么!”
“是她说的这些一抬起脑袋看她,话中有那一刻,一阵寒风好似顺着门灌了进来。她通过门缝看到了于九薇,整个心脏在那股风里忽地颤抖了几分。
“你怎么来了?”她表现得很淡定。
于九薇睨着她,挑眉慢慢问:“在酒店采访谁?嗯?”
曲惋没说话,屋子里的脚步声渐渐往门口驶,李君乐偏头往门口看。
“于医生?”
曲惋松了门把手,让大门敞开着,三个人就这样站着,于九薇轻点了一下头算做是礼貌的回应,目光凝了一下。
“进来啊。”曲惋朝里面斜了斜脑袋。
对于这样的状况她并不会感到尴尬,毕竟从她这儿讲,她是没有任何事情心虚。
第 67 章 chapter20
空调散着暖气,门关上的时候能听到锁心被扭动的声音。于九薇下了飞机后直奔到了这里,起先她只知道曲惋所住的酒店。
不凑巧的是,她在楼下碰到了黎堇一,直接问了具体的。
也是在这时候曲惋才反应过来刚刚黎堇一的那条微信,里面所指的“你们”不包括李君乐。
大抵是被扰糊涂了,曲惋竟忘了,黎堇一压根儿不知道李君乐会在她的房间。
“没想到你们还有联系。”李君乐开口打破僵局。
于九薇站在沙发前往回看她,最后才将视线慢慢地移动到李君乐脸上。
没有表情,好似在酝酿怎么回应李君乐的话。
曲惋的声音微微响:“我们……”曲惋当时犹豫了一下,为什么会产生的反应,她很清楚。
于九薇眉头微蹙,盯着薇戳破,毫不掩饰。
于九薇静静地望着明素,心沉沉地沁出水渍,就像是点滴瓶中的药水,顺着塑料管往下一颗颗的滴落。
从明素病房出来后,于九薇定了一张去南城的机票。
她没有直接告诉曲惋自己去南城的消息。
而她前脚刚走,后脚上边又再询问这次前去邻国的名单,没有于焉,于焉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去的打算。
于安又私下问了她一次,她当时坐在车里回了两个字过去后,便转头静静地望着这座陷在雾霾的城市。
曲惋看着屏幕上于九薇发的一连串消息,而她没有回半个字,心里隐约觉得酸涩。
最后一条是:
【于九薇:吃没吃饭?在忙什么?】
【采访。】
她后腰靠着桌,烧水壶沸腾了,自动跳到了关闭状态,壶嘴飘曲惋,等着她说下一句。
屋子里燃出了些奇怪的氛围,曲惋深吸一口气,呼气时双目结了一层水雾。
“我还有事……你们先聊。”李君乐察觉到了,她很懂事地拿过包,绕开于九薇时步子顿了一下。
“我送你。”
李君乐看曲惋:“不用,我不远。”
李君乐走了,曲惋只是将人送到门口,整个过程于九薇都没有说一句话。
于九薇的于九薇问。
曲惋没什么表情,就是淡淡地瞧了她一眼,随后仰头喝水。
这个反应,直觉告诉她,曲惋心里有事。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曲惋嗓音冷冷的。
于九薇这时候才说:“那我先说,你看没看新闻,那天晚上,其实……”
“其实什么?”曲惋打断,捏紧了杯子,一抬眼皮,眼膜上尽显一层晶莹,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打断对方时甚至会害怕自己手抖,做不好一个伪装者。
于九薇心口起伏,然后说:“我临时做了一场手术,易筱爷爷的手术,后来结束了医院来了记者……”
“然后你们离开医院被拍了,你是不是想这么说?”曲惋松了杯子,深呼吸保持着淡定。
“你不信?”
“我信啊,没有不信。”她绕开于九薇,到沙发边,也没坐,就是想离于九薇远一点。
曲惋很淡淡拿过手机,一手托着杯子,另一只手半举着手机,解锁“嚓”一声在空间里炸开,她不说话,默默地滑着屏幕,在于九薇又准备开口时,手机递出。
“听听。”曲惋下巴抬了抬。
于九薇脸上是茫然,拿过后没有问,点开了录音。手机的声音调到了最大,所以整个房间都是电子音频的声音。
在几十秒的语音过后,房间的声音戛然而止,于九薇视线停在了手机屏幕上,录音播放完了,那些话就好像在空间里荡出了回音,她当时不是这么回答的。
于九薇一闭眼压着火,曲惋所有的反应初始来自于这段录音。
脑子里也不由得冒出一个画面,于焉家门口的保姆,出现不是偶然,手挡在衣兜前,看来是在藏手机。
于九薇手里的手机转了一圈,递向曲惋:“你这么大火气,就因为这个是吗。”
“不打算解释?”曲惋吸了吸鼻涕,没哭,情绪不太好。
“这话不是我说的,录音剪过了。”于九薇回得很平静,“这个东西,你直接问我不就好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跑来南城,我要是不追过来,你是不是打算撇清关系?”
曲惋不说话,终于抬眼皮看着自己的手机。
屏幕还亮着,录音被她调出来存在手机里,她好似慍气没消,也不接。
“嗯?说话。”于九薇声音温和了几分,同时手腕后转将手机搁在边上,伸手去拉曲惋的手腕。
谁料曲惋手往后带躲开,多用了几分力道,声音也跟着出来:“别碰我!”
她的声音随着步子后退在空气中显得有力,眼眸的泪膜忽而就变得格外明显。
吼完这三个字,曲惋的手腕细微地发抖,呼吸跟着频率不定,看于九薇手还停在半空,最后又垂下。
“于九薇,你没什么要说的吗?”曲惋闪动的眼睫望向她。
曲惋呼吸声在空气里噙着细汗,空调风是正对着她的脖颈,起伏的呼吸正好捕捉到了热气,滞闷又难受。
于九薇松唇,呼出一口气:“我不是说了吗,录音剪过。”
还是保持着平和的态度,看曲惋同时又问:“于焉发给你的?”
曲惋的神色没有变,至始至终对她好似惜字如金,她能看出来,这事情在压抑了曲惋很久,对于她的解释没有一点神情松动。
“从我患病开始,你到底为什么缠着我?”
这话问得于九薇瞳孔微缩:“你觉得我是为什么?”
曲惋压着一口气,像是在隐忍,在这一场对峙中将泪膜死死的压在眼球上,将火气往肚子里吞,生怕融了眼眸流了泪珠。
三秒内酝酿好以后,抬头看她,目光不似往常。
“我第一次到明区大院外边,那时候你就知道我爸爸跟你们家的事情。”
于九薇不说话。
曲惋顺着继续说:“在摩利泇西城那晚,易筱给你发消息,你以为我忘了?”
于九薇一边听着,一面认真地看着曲惋,她只能等曲惋说完下面的话,对方在气焰上时,她竟然连怎么哄、怎么解释都不知道,她从未见过曲惋这般样子。
“她发的什么都过去了。”于九薇就这么回。
事情不假,她不否认,但行得正坐得直,她没有扯过半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曲惋的指节发白,捏着衣角又松开,裹在眼球上的泪水好似随时都会往下滴落,浑身散着一股热气,一碰随时都会化掉那般。
“我一直很想问你,是在什么时候有过一点喜欢。”曲惋猛地背过身,泪水啪嗒一下滴在面颊上。
稳住声线后继续下面的话:“是在看过日记以后,还是在明奶奶家的那年,现在想想,你的刻意接近,我快分不清楚了。”
曲惋手放进衣兜,也没擦眼泪,攥着兜里的那根项链,一直到指节发白。
“你是不是真话!”
声音震着她的耳膜,于九薇心口压抑得那股难受也在此刻爆发到了极点,她手腕一抖,盯着曲惋的眼睛忽然就变了神色。
她努力维持淡定,问:“她说的话没生气,尽管曲惋阴阳怪气地,她还是保持着温和的态度。
“不累,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这就是你说的采访?”,她的指尖碰上衣料边缘落空。
“跟你没关系。”曲惋不看她。
忽地音落后,后背被一股力量圈住,带着一缕发丝划过脖颈处,于九薇从未有过的慌张,这是第一次。
“不是我不能告诉你,是因为当时我认为这不重要。”
曲惋捏住她的手腕挣脱,速度快准狠,立马转头吼:“因为你觉得不重要,所以给了她剪辑音频的机会,你是不是以为我们的问题就只是这一段录音!”
于九薇不说话,她不敢说,任何一句话都会成为下一个导火索的爆发点。
缓了几秒后,她看向曲惋,的确不只是录音,如果是她说,和现在于焉说,是两个概念。
“不是。”于九薇只能这么回她。
“先聊到这儿吧。”曲惋语气不似像妥协,撩开此时隔着一步台阶,她低头顷身与曲惋平视,不带一点傲,风过吹干了眼帘,透出一点红,此时的于九薇周身宛若娇败的白梅。
曲惋忽地哭了,不说话,抱住她,头埋在怀里怎么了。”
曲惋抬起浸湿的睫毛望向她:“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你当初有提过半个字吗?”
于九薇被曲惋的整个反应搞得眼睛发酸,她呼吸起伏蔓延在空间里,她比旁人更了解自己。
她没有别的原因,从头到尾就没想过是为了别的。或许是信任感在一瞬间崩塌,故而让她觉得心口沉闷难受不堪。
“你听我说,她说的是真的,但我不是因为这些事。”于九薇说到这里的时候,难受到哽咽不止,垂眸时泪水跨过面颊,直接滴落在了地板上。
曲惋瞥见了,她用深呼吸来调节自己的情绪:“我希望的是这些东西是你主动告诉我,而不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你到底明不明白!”
曲惋声音在抖,极力的克制并没有发挥很好的效果。
她指尖一抖,每一寸肌肤都被这话所震住,也明白了生气的源头在哪里。
第 68 章 chapter21
那一年应该是她们吵架最厉害的一次,不是最后一次,但算是唯一一次刻骨铭心。
其实到后来才会发现,那些对方所在乎的点,永远都不会是别人的挑拨离间,相反,曲惋难受的是于九薇从不主动说。
曲惋转头,看向她,是在捕捉到眼帘下的水渍时再度开口:“我想静一静。”
面前的影子忽然闪开,从她边上过,于九薇下意识去拉曲惋的手腕:“你去哪儿?”
对方有意识地侧身躲开印象里,是停在塔和里的,她见过李君乐兜里的巧克力,那是曲惋送的。倒不是满心醋意,只是后来,曲惋再送她的时候,她就不想要了。
曲惋对她的所有举动,不知道有没有这样对过别人。
她在废墟下救了曲惋,日记里提到最多的也是这点,所以后来她认为过,是硝烟下微不足道的举动,让对方在后面能回应她的感觉。
“怎么不接我电话?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于九薇并没有问刚刚的事情。
说话的时候,她嗓音弱弱的,不带半分佯装的强势。
“解释什么?我没看到,你来做什么?”曲惋若无其事到桌边倒水,茶壶里的水温了,她的态度没有一点波动,就在一个水平线上滑动。
于九薇紧面前的头发。
今天她也不像自己。
眼睛红得彻底,僵持在这样的争吵局里是在让人难受,她别过头,欲往外走。
这次,于九薇捉住她的手腕,紧捏着,用掌心的余温来压住她的脉搏。
“别走。”
像恳求,不再有往常的强势,那个在战地穿梭,在江丽大桥压枪的于九薇似乎和现在判若两人。
“你让我静一静,我不想说话。”尾音是哽咽,曲惋唇齿尝到了咸涩,她抿紧唇转向一边,在搏最后的体面。
她抽出手,用了所有的气力:“我希望我们在江丽的经历是真的,现在都冷静一下,我给你时间,你慢慢想,你要的是我,还是只是筹码。”
手腕像是泥鳅从于九薇那儿滑出,于九薇想试图重新握住:“我没有,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你听我把话说完。”
但曲惋步子极快朝着门去,最后在门锁响动中,留了一道尾影给她,最后在她追去只是,尾影就顿在门口。
是黎堇一拦住了她,隔着衣服抓着曲惋的手肘。
对于此刻的情况,黎堇一的神情告诉她,全看明白了。
但不过,聪明人是不会在这时候来问的,曲惋同样在黎堇一的注视下淌着眼泪,试着抽出自己的胳膊。
黎堇一用了力气攥紧,同时说:“人民日报的战地记者因公殉职。”
就是在曲惋跟于九薇吵架这一天,南城的新闻频道被这条消息填满。
听闻是在炮火下,拍摄前方的轰炸,最后不幸遇害。运回国的不是尸首,是骨灰。
这个消息听到都令人心情低沉,说不透的滋味就卡在喉咙里。有多可怕曲惋现在知道了,赵煜说的是真的,李君乐说得也是真的。
这位记者在国际所做的报道是最全面的,真实性最高的,人在回来的前一夜,传回报社的最后一篇稿子,新闻社刚发出去。
抵达现场的时候,曲惋才听说,那盒子里根本不是骨灰。
炮弹落下的地方没有找到半点痕迹,原地的灰土还有一块布料便装进了骨灰盒中。
来往的人是黑灰色,现场沉重庄严,门口都是记者,她只是远远地拍了一张照片作为留念。
黎堇一还有别的采访要做,便没再跟着一块。那一天南城下了大雨,灰蒙蒙地盖住了所有的颜色。凑巧的是仪式停了雨也跟着停了。
曲惋踩着水洼站在人群的最后端,人挤着她,很多媒体都想报道这位战地记者的事件。
她往后退的时候,踩到了人,对方同样拿着相机,示意她没事,但下一秒,前边的人也往后退,直接撞到了她的肩膀。
后跟正抵着台阶的她,重心不稳险些往后倒,一只手就在后边拖住她的腰。
“抱歉,我没看到。”前面的人开口道歉,视线到于九薇的脸上。
曲惋站住脚,移开于九薇的手,对着前面的人点头:“我没事。”
“挤什么?看着点。”于九薇态度不算差,针对事件说了这一句。
这两日于九薇一直跟着她,从出门便跟到晚上回酒店,房间开在她隔壁,随时关注着她的动态,像是狗皮膏药那般甩不开。
于九薇这时候看她:“你听我解释,没有什么筹码不筹码的……”
曲惋没说话就走了,人似乎是还在气头上。
一场争吵没带走什么,于九薇跟着曲惋往殡仪大厅后场走,曲惋像是无头苍蝇,走到哪儿是哪儿,只要能甩开她。
忽然,前面的人步子停了,视线轻放在一群身着黑色西装的人身上,中间是个女人,一身呢子黑大衣,面色惨白孱弱。
于九薇兜里的电话震动,她没管,就在离曲惋五米远的地方,她在那个位置看着,从曲惋后背再到那群人身上。
无论现在哪个地方都好,只要能看得见。
穿黑大衣的女人脸上是泪,从无声到啜泣,周围人安慰着,小孩站在外圈看着,她们聊的什么曲惋听不见。
那啜泣声中忽然传来争吵,不知某个男人说了什么,女人一巴掌打在男人脸上,紧接着再抬手又是对着另一侧扇了耳光。
“我早说过不让她做这一行,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女人嗓音颤抖,天空就这样飘了一层细雨,时有时无地砸向地面。
这不影响这一场争吵,当第三次抬起胳膊时,女人的手被另一个男人拦下。
“吵什么?人都走了,还吵什么?”
这一嗓子镇压住了全场,其余几人都不说话,同时,那女人的啜泣声慢慢转换成了嘶吼,到顶点宛如窒息没有声音。
手紧紧攥着男人的衣服,声音冲破喉咙时,那是一种喧嚣痛苦的哭声。
“为什么你们就是不听我的。”
女人跪在中央,哭得泣不成声,浑身都在发抖,在寒风撩动下好似面上也起了薄霜。
“要是听我的,根本不会变成这样,孩子该怎么?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办!?”女人继续哭,膝上沾了地上的尘土。
旁边的孩子紧攥一个大人的衣服角,看着看着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是被这场面给吓到了。
曲惋静静地看着,她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画面,如果此刻里面躺的是她,那外边哭的就是奚雯了,而这个时候,奶奶在边上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不敢想,想到这儿胸口就压着难受。
于九薇兜里的手机第三次响了,她看了一眼曲惋,确定曲惋在那儿。
侧身拿出手机,是于安的电话。
“你在哪儿?”
远处的雾渐渐模糊褶痕。
雨开始下的密集,南城的雨如细针,穿过发丝带着额头渐痒。半腰的长梯匆匆而过的行人和她擦肩,她在这场雨里,寻找于九薇的影子。
就像那一年,在战地医院,她频频回首,透过哀嚎人群,搜寻那一记白影。
“惋惋。”
曲惋闻声,脚步顿在半步台阶上,她扭头看去,于九薇站在风雨里,衣角被风掀起,台阶之上眼皮拉高,细雨顺势透过睫毛滴落在她的眼球上,润了焦躁不安的心。
“你是在找我?”于九薇走近,带着余温的手机放进了衣兜。
她的个子本就比曲惋高点,跟上,后腰靠桌,低眸瞧她:“来看你采访。”
“你要是想接,摄像机能架一整屋。”曲惋不咸不淡地说,“专程跑这一趟,你累不累?”
于九薇咽着气息。
这地方的破碎感让人有共鸣,某个事件也是能带上感染力的。
“我没有走远,不哭了。”于九薇手碰上她的发丝。
发丝是湿润的,透过指尖消磨着指腹的余温,于九薇的安慰声低弱,又给足了安全感。
曲惋双眼被泪水死死粘着,她没有哭出声,咬着下唇隐忍了许久,直至肩膀细微发抖。
她就想这么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就像梦里,于九薇在战壕内抱住她一样,尽管灰烬裹满全身,只要怀里的人有温度,那就够了。
于九薇开口说话了:“对不起,从塔和里分开后,我一直在找你,那时候,我也在想……”
曲惋忽然打断:“于九薇,我们就这样终此一生,好不好?”她声音在颤抖,面颊还贴着于九薇的胸口。
话很重,雨在那一瞬间,下大了,盖住了曲惋的尾音,她就只想要这一次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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