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薄林冷笑:“可以,走吧。”下了楼,头盔一戴,费薄林让温伏在后座坐好,随后一脚把车开到川音门口。“下车。”费薄林的语气没得商量。温伏乖乖摘了头盔下车,脚刚沾到地面,扭头就往来的方向走。费薄林头也不抬:“一。”温伏一步不停。费薄林:“二。”温伏接着走。费薄林:“三。”温伏一个扭头又回来了。费薄林:“进去上课。”温伏低着头不肯动。费薄林说:“下了课我来接你,回家吃打卤面。”温伏抬头上学去了。目送人进了学校,费薄林拿出手机上线接单。既然答应了温伏下午要一起回去,那今天他就需要准点结束接单,过了六点直接来接温伏回家吃饭。为了尽可能地多赚一点,费薄林决定中午不休息了,白天多挣点,晚上少工作几个小时也可以,正好明天要上早课,休息休息。哪晓得五点半整个市区都开始下雨,瓢泼的大雨一下就下个没完,且颇有点愈下愈大的架势。一旦下雨,外卖的需求量就会暴增。费薄林穿着提前准备好的透明雨衣,趁没接单的间隙给温伏发了个消息,让温伏在学校等他一会儿,等雨停了或者小一点就来接他。温伏很快回复了一个“好”。收到回信,费薄林放了心,趁暴雨这几个小时抓紧机会接单。那边温伏回完消息,又盯着手机页面看了会儿,确认费薄林没有别的话要跟他说了,才收好手机接着写曲子。音乐学院有好些专门的器材室和专业教室,这种教室的课桌和椅子分布得比较散乱,不像普通的专业教室排布得规矩死板,学生们可以拿着椅子或凳子自由选择座位,桌子也能随意搬动,怎么舒服怎么来。此刻已经下课,老师走了,但有一部分人因为下雨留了下来。温伏靠墙坐在挨着门口的一个角落,随时等着费薄林来接他的时候一个箭步冲出去。他在自己的本科学院跟大多数人比较疏远,但在这儿人缘却不错。一是温伏写歌厉害,老师要求随堂编曲基本上随手拈来,虽然能力比较出色,但从没见他恃才傲物过,也没见他因为这点能力就自诩多了不起,基本上沉默着写完自己的东西,老师愿意收他的给他批改他就听,老师没空他也不说什么;二来不知道班上哪个社牛走出了向温伏寻求帮助的第一步,总之多上了几次课后,所有人都发现对于请求帮忙这种事,温伏基本来者不拒,只要到他面前开口,不管是写曲还是编曲,无论多难的作业,温伏都不回绝。有一回旁边人忍不住了,问他怎么那么愿意帮人写作业,温伏只回答了两个字:“练手。”不过大多数人还是过意不去,九月底有次上课,他们瞥见温伏手机收到班级群里贫困生申请通过人员的名单,上头第一个就是温伏时,再找温伏帮忙写作业就商量着给钱了。给的价格很公道,一单八十块。有了钱,大家找他帮忙也心安理得些。可惜生意没做几天,温伏又不接了,说自己一天最多收三个人的钱,负责三个人的作业。说的时候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班上的人就听着温伏这话就感觉他好像有点委屈似的。不过好在温伏虽然不接生意了,但面对求助,他还是冷脸热心肠,谁都会帮。至于钱这种东西,温伏一向是有则收之,没有也行,别人愿意给,来一个他收一个,反正脸皮面子这种东西他是一点也不好的,有一份钱他就赚一份钱,给多少随意。没有钱的,来找他帮忙,他仍是顺手就帮了。后来他们发觉温伏很是喜欢吃巧克力和牛奶,每次周末来蹭课都会从包里掏盒菊乐出来两口吸完,于是他们有事儿没事儿也投喂些零食:抹茶巧克力,可乐味的qq糖,香草巧克力的夹心饼干最多的还是菊乐酸奶,这些都是在他们的不懈探索下总结出的温伏喜欢吃的口味,只要给了,温伏样样来者不拒。一个月不到,温伏当真变成音乐学院编外人员了,还被拉进了流行乐学院的学生私群,群里时不时发的讲座和公共课,温伏没事就去蹭个几节听听。这会儿他回完了费薄林的消息,刚收手机,旁边就有人凑过来问:“哆来咪,你给谁发消息呢?”这外号是有一回谢一宁在高中五人组的的私群里叫温伏时被人看到的,从此哆来咪的称号在音乐学院也传开了。温伏说:“我哥。”那人看他没多聊下去的意思,并不多问。温伏话少,平日也不怎么主动开口跟人聊天,有时候他们问到他不方便回答的问题了,温伏就用沉默回答。听起来有点不礼貌,不过次数多了,大家了解他的脾气后,也就有分寸了。看外头大雨一直不停,有人提议干脆点外卖,点个小火锅大家一起吃。留在教室里的三五个人都是平时玩的好的那一堆,一听吃火锅,也不见外,就都答应。便有人问:“哆来咪,你呢?”温伏说:“我不吃。”“为什么?”温伏说:“我要回家跟我哥吃饭。”“你跟你哥每天都能吃饭,跟我们可就这一次啊。”“就是啊……”温伏想了想,问:“火锅贵吗?”“不贵……不,也分店……你该不会没吃过火锅吧?”“我吃过。”温伏说,“家里吃过。”费薄林吃饭口味清淡,但谢一宁和苏昊然爱吃火锅,高中时候温伏老听他们聊天说吃火锅,难免也会好奇,费薄林就在家里做过几次。“没在外边吃过?”同学问。温伏摇头。“那这次试试呗!”他们说,“真不贵,普通的火锅一个人也就五六十块钱。”温伏一合计,五六十,那是费薄林送两个小时外卖才能挣的钱。同学看他低着眼睛沉思,就说:“还是不吃吗?”温伏点头,诚实道:“我的生活费都是我哥给的。”“你哥给的就是让你花的嘛。”温伏解释说:“我哥挣钱很辛苦的。”大家知道他从来是有一说一的脾气,不会夸大其词,也不会含沙射影,说这话不是为了让谁可怜他,只是在很平静地向他们陈述罢了。既然温伏的态度一五一十的,他们再朝他起哄也就没意思了。“又是你哥。”这时候教室对面有个男生笑着问他,“以前在一中怎么没听说过你有个哥啊?”这话里话外透露他以前认识温伏的语气让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温伏也是反应了一下才听出来:“你认识我?”“认识”的意思自然是问对方在高中是否认识他。“我以前也是一中的。”那人笑吟吟看着他,“我十三班随班的艺术生,你六班,咱俩都普通部。不过你成绩好,考上川大正常,我考上川音,纯属运气好,意外考上了,跟你学校挨着,和你当邻居。”温伏只是随口一问,结果对方一口气交代那么多,他完全没兴趣,那人说完他就低头继续写曲子了。温伏不接话,气氛就有点尴尬,对方轻轻咳嗽一声,又隔着大半个教室问他:“你哥谁啊,以前在学校怎么没听说过你有哥哥?”温伏觉着这又是个莫名其妙的人,一中每届学生那么多,凭什么随便一个都要知道他有个哥哥?他跟这人萍水相逢,如果不是对方一开始就拿钱找他写作业和总送他零食,他至今对对方都不会有太大的印象。这人不知道他有哥哥,他还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姐姐妹妹呢,有什么好稀奇的。不过对于介绍费薄林这件事,温伏很当仁不让,他抬起头认真说:“我哥是费薄林。”那人的笑凝固了。随后神色变得怪异起来,语气听着也不大和善,虽还是笑,但莫名带着点讽刺的味道:“噢,费薄林啊。”温伏觉得一中的同级生每个人都知道费薄林是很正常的事情,费薄林本就该是出色到让所有人都耳闻的人,于是他点头:“就是费薄林啊。”“我知道他。”那人慢悠悠的,垂下目光看着桌面,摸着手指头玩味地说,“跟所有人说他能考全校第一,结果最后五百多分擦线去了川师那个。论坛现在还有他帖子。”说完很意有所指地笑了一声。什么额外的话都没说,但该表达的都表达了。“我哥高三除了高考每次都是年级第一,一中有成绩记录,所有人都知道,所有人都能去查。”温伏坐在位置上,没有对对方的态度表现出恼怒,也没有大声呵斥,他的声音宁静而清晰,穿过整间教室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他说的都做到了。他没去翰阳部,但一直是第一。他英语缺考,去了川师是他的意外,就像你超常发挥,考上这里是你的意外。”对方的脸色彻底僵住了。不仅是因为温伏反驳了他,更是因为温伏反驳他的话他不能反驳温伏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费薄林整个高三确实一直都保持着年级第一的水准。费薄林无法否认高考落榜的意外,就像知情的每一个人无法否认费薄林高三整整一年都是年级第一的事实。而他们对话里的主人公英语缺考还去了川师这件事让教室里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甚至在怀疑温伏话里的川师是不是自己认知里那个超今年一本线二十分才能去的学校川师。就在场面僵持住的这一刻,教室后门外传来温伏无比熟悉的一道声音:“4603,请收外卖。”温伏猛然看向教室另一端的门口。门外那一抹黄色的外卖服身影在同班同学接过外卖那一刻飞快地离开,温伏本能地冲出教室,却没追上费薄林的脚步。下楼的电梯在他离开教室前关上,温伏毫不犹豫转向消防楼梯。门口同伴同学的话还没来得及喊完:“哆来咪你尝点……”温伏跟阵龙卷风一样嗖地漂移下楼。他一路从六楼跑到四楼,还要往下冲时,被人叫住:“温伏同学!”温伏回头,是另一个男生。他急着去找费薄林,对方却拦着他久不说话,他不免没耐烦,蹙眉道:“有事?”对方挠挠后脑勺:“其实……我也是一中的。”一中的人多了去了,温伏也不是每个都要知道。他决定对方再不说重点自己立马就走:“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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