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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宝山的嚎叫声哭泣声惊醒了绑在大槐树上的郭中武,睁眼先看到宋老二尸体前撕心裂肺嚎哭的军官,扭头又看见军官南边七八公尺远的地方被五花大绑着的韩潮,韩潮蹲在地上,身后倒立着一杆步枪。郭中武先是一喜,仔细一看,不对!韩潮双手紧挨着身后的刺刀正一上一下来回拉割捆绑双手的绳索。郭中武情急之下想要高声给哭祭宋老二的军官报警,但嘴巴被牢牢的堵上了,只能哼哼却发不出高音。眼见咬牙切齿的韩潮眼睛恶毒的盯视着年轻军官,背后的双手飞快的在刺刀上来回磨割,随时有割断绳子解困的可能,而那个军官还在呼天咒地的痛哭,并不知道危险的临近。干着急的郭中武忽地发现地上有一个废弃的做酒曲的枣木模子,用脚努力把模子勾到身边,右脚放在模子后,瞄好军官的位置,“嗖”的一声用力把模子踢过去,还好,模子不偏不倚正砸在秦宝山后背上。秦宝山恼怒的扭头,见郭中武急巴巴的朝自己挤眼努嘴,顺他的视线一看,韩潮已经挣脱了绳索的束缚,端着枪正要扣扳机。危急中秦宝山顺手抄起身边的大刀照着韩潮手里的汉阳造狠力掷去,“当”的一声,大刀夹裹着冷风击打在枪管上,同时“叭”的一声那支汉阳造响了,幸而大刀掷到了枪管上,韩潮的步枪失了准头,弹头击中了秦宝山身旁的杉木杆,树皮木屑飞溅了他一身。这时候“当啷”一声,大刀和步枪也落到了地上。
秦宝山也不顾溅到身上的木屑,先麻利的摘下背在身上的那支缴获韩潮的汉阳造,一个箭步窜过去,用刺刀对着韩潮吼骂:“日你妈,不想活了!”本来韩潮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一枪过后,结果了这个二当家,即解了气报了仇,又能去春田那领笔赏银。没想到敌人竟然奇迹般的在子弹射出前用大刀击中了自己的步枪,眼睁睁的看着子弹射偏了,白白丧失了杀敌的好机会。他正懊悔不迭,忽见秦宝山手持上着明晃晃刺刀的步枪凶神恶煞般逼来,一时自己吓得骨软筋酥,煞白着脸傻痴痴的站着,忘了逃跑也忘记了求饶,他知道这个二当家的再也不会饶恕自己。面目狰狞的秦宝山端着步枪离他越来越近,闪着寒光的刺刀在他眼前晃动着,“要死了!我要死了!”一想到死韩潮立刻感到有一头张着巨口的黑色怪兽向自己扑来,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正在慢慢的一点一点吞噬自己,自己高大的身体在黑暗中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韩潮在心里无助又凄苦的喊着,但他知道自己今天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了。终于恐惧到极点的韩潮崩溃了,下身一热,一大泡尿液全浇淋在裤裆里,他一向干净卫生的淡黄色军裤上随即显露出一大片湿漉漉的尿迹。www.panguxs.org 盘古小说网
秦宝山鄙夷的吐口唾沫,用刺刀逼着韩潮转身,并一直把他赶到另外一株大槐树前。待他颤颤巍巍站好后,宝山扎个马步,双手紧握步枪,身子先向后微倾,枪身同时后缩,跟着猛得向前大力突刺,嘴里高喊一声:“杀!”刺刀“噗嗤”穿过韩潮的胸口又插进他身后的树干上。恐怖紧张至于极限的韩潮血管内压力奇高,刺刀捅入心脏后,他发出一声凄惨的怪叫,一腔子血“嗤”的从刺刀两边射出,宛如两道红色的烟花激冒而出,秦宝山早松开步枪跳到了一边,这两道血红的“烟花”尽数喷射到了一丈开外的地上,跟着热血升腾起团团白色的雾气。韩潮四肢抽搐着挣扎着,那支汉阳造底部厚重的枪托也跟着微微颤抖,冒出两股血花后,韩潮血管内的压力骤然下降,伤口的血不再喷射,而是徐徐淌出,很快从他胸口流下的血在他脚下积聚成暗红的一滩。用不了多久,它们将会和韩潮的身体一样变得冰冷坚硬。
渐渐韩潮耷拉了头不再挣扎,他身上的血越流越慢,越流越少。终于插在他身上的那支汉阳造的枪托不再颤动,韩潮死了。
秦宝山杀死韩潮后,捡起地上的刀枪,把大刀插入身后的刀鞘,拿着步枪来到绑着郭中武的大槐树背后,用刺刀把捆绑他的绳索一一割断,然后背着大枪从树后转了出来。解困后的郭中武并没有马上站立起来,却软软的坐在地上,两手下垂,双眉紧蹙,一脸痛苦相。秦宝山知道这是身子被绳索捆久后血脉不通造成的肢体暂时麻痹,蹲下身子帮着郭中武揉搓四肢,助他血液流通。渐渐郭中武的四肢恢复了点知觉,他挣扎着站立起来,也不向眼前这个救自己的年轻军官道谢,一步一步蹒跚着艰难的挪到桃花身边,“噗通”跪坐在地,望着覆盖着桃花身子的那领芦席,哆哆嗦嗦伸出手……郭中武始终没有揭开芦席,他害怕看见桃花,他知道自己看见桃花后会变疯变傻。他想起第一次看见桃花时她跟老于硬顶时的倔强;想起她生气时横起两道直直眉毛嗔怒自己的娇叱;想起她跟自己聊天时的天真可爱;想起她穿着学生装时的娇柔妩媚;想起她被自己逼着叫哥时的窘懦;想起她给予自己的种种关爱温柔……想着想着泪珠早滚滚而落,他哽咽着颤抖着,拳头一下一下击砸着坚硬的冻地,几下过后拳头上满是鲜血,渐渐身边的冻土斑斑点点鲜红一片。
良久,郭中武感觉有人拍他的肩膀,扭头,见救自己的年轻军官一脸戚容的站在身后。郭中武强忍着悲伤站起来,擦擦脸上的泪后冲他深深一揖,起身后带着哭腔说:“谢谢兄弟救了我,要不是……”说着扭头看看自己被绑着的那颗大槐树黯然叹了口气,顿了顿又疑惑的问:“你是宋大当家的……?”秦宝山拱手还礼后说:“那是俺大哥,我叫秦宝山,是山上的二当家。韩潮把啥事儿都跟我说了,这事儿不怨你,是刘善道那个王八蛋卖了俺大哥。”郭中武扭头看眼宋老二的遗体叹口气说:“宋大当家的是咱西沟真正的爷们——”扭头看看门口小六和小张盖着芦席的遗体,嘴里喃喃道:“小六也是……”“日你亲娘,你给我过来!”郭中武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听到秦宝山这样暴吼一声。
秦宝山吼得是刚刚醒过来名叫刘小川的保安队员,他边吼边双手举着大刀向吓得脸蜡黄身子不停觳觫的刘小川走去。郭中武赶紧拦住说:“二当家的,饶了他吧。席子都是他盖的,要不是他这满地的人死了还得叫太阳晒一后晌。”见秦宝山慢慢放下了大刀,又说:“这一地的人,咱得先埋了,留着他也多个帮手。”秦宝山挥挥大刀,一指钉在树上的韩潮,对刘小川恶狠狠的说:“敢他妈的捣乱,韩潮就是你的榜样。”吓得刘小川连连说俺不敢俺不敢。
郭中武领着秦宝山和刘小川到伙计和长工住的小院拿工具。日本人和保安队并没有光顾这个吃苦下力人居住的地方,屋里到处都规规矩矩的,那间专门存放工具的屋子里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种各样干活的家伙。三个人拿了几把镐、铁锹后到村外挖墓坑。有冲天大火的照耀,他们并不需打火把,就可以看见周遭景物,只是腊月的原野到处天寒地冻,往往一镐下去只在坚硬的冻土上留下个小白点,而人的胳膊手却被震得发麻疼痛。三个人找遍了周围的土地,最后发现郭家的小菜地虽然也冻上了,却因为经常有人耕作土壤不象其他地方那样冻得又厚又硬。仨人先用镐刨开菜地上面半尺多厚的冻土,然后闷着头用铁锹挖坑,忙活了大半夜终于挖好两大三小五个土坑。挖好后三个人累得要死,躺土堆上歇了好大会才缓过劲儿来。
歇过劲儿后郭中武带领二人去牲口棚,想套辆车往下运尸体。烧锅有的是酒糟,酒糟是上好的饲料,不怕喂不起牲口。原先郭家生意最红火的时候,棚里拴了三四十头骡子、马、黄牛和毛驴,光侍弄牲口的马夫就有五六个,那时候牲口棚里成天人吼牲口叫的,热闹非凡。到郭中武当掌柜的时棚里也还有八九头牲口。可现在棚里空空如也,别说健骡,连那头黑毛驴也了无踪迹,它们都被日本人和保安队套上大车拉着在郭家抢夺来的东西走了。大概是铁脚大车不够用,日本人把几辆较新的水车也套上牲口拉走了,院子里只剩下几辆破破烂烂的老旧水车。秦宝山想去村外小树林里把自己骑的战马牵来,又怕郭中武控制不住留下的刘小川,便命令刘小川跟自己去牵马,一会两人把那匹盎格鲁诺尔曼战马牵了过来,郭中武寻了辆虽旧却还结实的水车套上,又把三扇门板绑在水车上,这样每次能拉三四具尸体。
三个人把烧锅大院所有的尸体运完后,最后把刘善道和韩潮的尸体抛进一个大山涧里,用它们给西沟的狼预备明晨的早餐,只是不知野性十足的狼是否喜欢这两具卑劣懦弱的肉体?三个人抛弃掉汉奸的尸体后开始埋葬烧锅的伙计和宋老二的弟兄。几十具尸体分别葬入五个土坑,一个大坑里埋宋老二手下的弟兄;另一个大坑埋烧锅的六个伙计、小张和四儿;一个小坑埋葬马婶、马婶的二女儿、马婶的小外甥;一个小土坑埋宋老二;最后一个埋葬桃花。每具尸体上都盖了一领芦席后才往身上盖土。给桃花盖芦席时郭中武似乎怕芦席弄疼桃花娇嫩的皮肤,先脱下自己的棉袍给她盖上,再把芦席覆盖在棉袍上面,然后含着泪一小撮一小撮的往芦席上埋土。终于一个新鲜的潮乎乎的黄土包将郭中武的妻子桃花封在了地下,从此二人阴阳相隔生死永别。
埋葬并祭拜过死者后天将破晓,东沟的晨鸡已啼鸣两次。秦宝山冲郭中武一拱手,红着眼珠子说:“郭掌柜,我得回去了,我要集合山上的弟兄们打老日的炮楼,给大哥报仇。”
郭中武听后兴奋的潮红着脸说:“好!我跟你去。”略微迟疑了下问:“二当家的,山上有小山炮没有?”秦宝山缓缓摇头。
郭中武又问:“迫击炮呢?掷弹筒也行。”秦宝山还是摇头。郭中武泄了劲儿,一脸失望的说:“炮楼又高又结实,还有机关枪跟掷弹筒,没炮攻不下,人去了白送死,不管用。”
“死了也得去,不能让俺大哥白死,杀他一个是一个!”秦宝山咬着牙不加犹豫的说。
郭中武沉默了,他理解秦宝山的心。过了会儿他盯着秦宝山因伤痛和愤怒而血红的眼睛缓缓的说:“我倒有个法儿,能给大当家的报仇。”
“啥法儿?你说郭掌柜。”秦宝山急切的问。
郭中武没回秦宝山的话,先问刘小川:“干了半天活儿还不知道你叫啥,你叫啥?哪儿的人?在炮楼干多长时候了?”
“我叫刘小川,盘上的,才干了仨多月。”刘小川赶紧回答。
“对了,他外号叫茅缸。”秦宝山想起了死了的韩潮说的话。
“你叫茅缸?娶过媳妇了吧?媳妇还怀孕了,对不对?”郭中武想起了酒宴中盘上的表哥说他们村的茅缸在炮楼当保安队员。
“是,是。”刘小川连连点头,同时奇怪,烧锅掌柜的咋对自己这么了解。
郭中武说了句好后不再理他,扭过头对秦宝山说:“我都想好了,天明我让小川带我去炮楼见春田,就说我要交出秘方。我事先把手榴弹都绑身上,见了春田一拉弦……”说着凝视着桃花的坟墓静静出神。秦宝山身子一震,睁大了眼一脸的惊愕:“别,郭掌柜,一炸可啥都没了。”郭中武别转头看眼秦宝山又望着桃花的新坟,似乎又看见了笑靥如花一样的桃花站在面前,眼泪早潸然而下:“桃花走了,她一个人冷清,我得下去陪她。”抬手擦擦眼角的泪叹口气:“俺爹被日本人害死那会儿我就该去报仇,为了俺郭家的烧锅我忍了,忍来忍去,忍到头,忍了个家破人亡,连桃花……”抽泣几声后又说:“我在日本留过学,毕业后日本陆军看上了我,聘我做关东军的翻译,我在关外给日本人干了两年多,汉奸,我是汉奸!当汉奸都没有好下场,这是报应,哈哈哈哈!”郭中武有些疯狂也有些凄苦的笑着。
好一会儿郭中武才对不知所措的秦宝山说:“等我死了,二当家的想法儿把我跟俺媳妇埋一块。”秦宝山神情黯然的点了点头,心想,不知道手榴弹炸过后郭掌柜还能剩下什么?郭中武扭头对听得目瞪口呆的刘小川说:“你明儿个稳当点儿,老日要是问韩潮,你就说韩潮黑夜受了凉,找先生看病了,可别叫老日瞧出啥毛病。天一明咱俩就去炮楼见村田,你负责报告,他一出来你躲得远远的,等一爆炸你趁着乱赶紧跑,先找二当家的,你在他山上躲个一年半载的再说。你……”郭中武还没说完,一直犹豫不决的刘小川截断他的话急巴巴的说:“郭掌柜,天明了咱不能去炮楼,那时候春田不在。”
“啥?不在?他是警备所长,不在炮楼在哪儿?你敢耍我?”郭中武咬着牙凶神恶煞般瞪着刘小川。
“弄死俺,俺,俺也不敢,是,是真的郭掌柜!”刘小川退后一步有些害怕的哆嗦着说。
“到底咋回事?”郭中武问。
刘小川稳了稳情绪说:“春田在县城有个相好的日本娘们,她男人是啥**株式会社派到辉县的经理,株式会社的货老打俺炮楼过,她男人好带私货过卡,回回扣了货,都叫自己老婆来要,一来二去那娘们就跟春田勾搭上了。她男人为了过关,睁只眼闭只眼不管,这一段她男人去新乡了,春田天天黑夜到那个娘们家睡,天明了才回来。”
“春田带几个人?咋去?啥时候回来?”郭中武有些兴奋,连珠炮似的问了一串。
“就带小坂正一伍长一个人,小坂伍长开摩托车,一般清早饭前能回来,有时候回来的迟点儿。”
郭中武听完后没有说话,脑子飞快的运转着,过了会兴奋的说:“二当家的我想了个法儿,你看咋样?”接着把自己的想法跟秦宝山说了一遍,见他也高兴的连连点头,遂和秦宝山刘小川一起赶着水车回到了牲口棚。
回到牲口棚后,郭中武让秦宝山和刘小川先把水车上绑着的门板卸掉,自己则去小张住的小屋找了件烂棉袄穿上,然后拎起一个木桶到院后的厕所提了半桶粪汤。等两人把门板去掉后,他把污秽肮脏的粪汤涂抹在水车后面放水的圆木塞儿上和水车顶部的方木盖子上,又在水车四周星星点点或多或少的撒上粪汤,甚至连木头辐条上都是。装扮完毕后一个干净的专为酿造醉人黑龙酒拉运黑龙潭水的水车,顿时变成了一部龌龊斑驳散发着刺鼻臭味只配运送屎尿的尿车。好在郭家的水车当初是仿照尿车制作的,水车和尿车从外表看没有区别。都是在车架上安一个长方形的木头箱子,车厢上面靠前的地方开个方形的口子,用来往水车内加水,水口处严丝合缝的盖着个小木盖子。箱子后部最底下开个圆形的洞,并用圆木头塞子塞上,塞子上还有绳子固定在车架上,预防塞子因颠簸或者水压的原因意外开启。只是两辆车一个臭气熏天,一个微有腥味;一个肮脏污浊,一个澄清透明;一个只能肥田,一个却可入口而已。
装扮完水车,郭中武围着它转了几圈,见没有破绽了,来到小张住的屋子,脱下自己干净的裤子和鞋,换上小张开花的破黑棉裤穿上他露着脚趾头的烂棉鞋,又戴上小张惯戴的那顶散发着脑油臭味的棉帽。走到外面后他又把桶里的粪汤在身上抹了几下,立刻郭中武由一个新郎官变成了个肮脏的运送尿车的拉尿人。只是他白皙的皮肤、精神的眼睛以及干净的脸庞和那辆尿车显得格格不入。好在他穿小张的那身烂棉衣不时散发着混合了小张腥馊汗味与牲口棚特有腌臜味的别样臭味,再加上自己在身上涂抹的污秽粪汤,离老远便能把喜爱干净的文明人熏死,想来不会有人肯冒着被他恶劣味道熏蒸的折磨而仔细考校其人身份的假真。
装扮完自己,天已蒙蒙亮,郭中武让秦宝山把他身上背着的步枪放到“尿车”上面,几个人又到牲口棚里抱了好些谷草覆盖在步枪上。郭中武寻了杆马鞭坐到“尿车”左侧车辕上,见秦宝山和刘小川在车子上找好位置坐定了,鞭子在战马屁股上轻轻一拂,嘴里喊声“驾”。盎格鲁诺尔曼战马经过秦宝山十几天的训练,已经听得懂中国话,接收到指令后迈开蹄子快速前行,“尿车”的车轴发出吱扭吱扭的声响跟着滚动起来。
天大亮,巨大的太阳在远处的山豁口露出半颗脑袋,将火红的光撒播在他眼前大大小小的山峰和沟壑,通往西沟的盘山路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引擎有节奏的突突声打破了山谷的恬静,惊飞了路旁大树上一只只不知名的山鸟。这是一辆日军的九七式军用侧三轮摩托车,驾驶员是一名日军伍长,头戴内衬狗毛的九八式棉帽,棉帽外加戴九零式钢盔,脸上戴着风镜。外穿可拆卸带有套头帽的九八式单排扣士兵用毛料军大衣,身后没有携带背囊,也没有背负水壶,牛皮腰带上只固定着一组三零式弹药盒、风镜盒和刺刀鞘,身上斜背一支三八大盖。握着摩托车车把的双手戴着拇指和扣扳机的食指被分离出去的内部植绒的九八式棉手套。左边偏斗里坐着春田吉太郎,他把自己九零式双排扣尉官呢子大衣的套头帽戴到了头上御寒,身上十字对称斜背着南部十四式手枪和黄色的牛皮图囊,牛皮腰带下挂着他那把漂亮的九四式尉官刀。双手相互插入大衣左右袖筒取暖,闭着眼睛在颠簸的摩托车上假寐。
春田七八天前接到调任自己去辉县任警备司令的命令,但他在炮楼还有些私事未办,便以西沟警备所新所长未到任自己不能离开为由暂时留在了炮楼。辉县警备司令秋山少佐同时也接到了调令,调他去新乡做野战医院的院长,由一个握有实权的城防司令变成只能管几个伤兵的院长,虽说级别高了一级,地位却一落千丈,秋山一百个不乐意去,见春田没到任遂也以同样的理由留在了辉县。昨天春田在西沟不仅消灭了宋老二的队伍,在郭中武家劫掠后还发了笔横财,想着上级肯定会给予他嘉奖,到时候自己左胸的军功略表又会长出一截,而且不久后旅团还会在庄严的仪式中给自己晋升为少佐,到时候自己的级别、军服甚至军刀都会享受佐官的待遇,想着想着春田高兴的心花怒放,遂驱车到县城找他的日本**鬼混。几杯清酒下肚后,眼前肥硕甜腻的**慢慢幻化为了昨天那个冷艳、高挑并带了几分野气的中国新娘,春田冲过去野蛮的把**扒了个精光,将自己一身的邪火发泄到她身上。昨晚折腾的太久,一直到现在他还困乏的闭着眼只打盹。
驾驶摩托车的是春田的勤务兵,伍长小坂正一。西沟到县城的路小坂来来回回走了无数次,对路况的稔熟超过对自己掌纹的了解,何处转弯何处爬坡、哪里有沟哪里有坎都了解的清清楚楚。这些山路中小坂最害怕的是被当地山民叫做“鸡肠”的那段,这段山路不仅既窄又险,一边是绝壁高山一边是万仞深渊,而且腊八宋老二带人袭击过日军运输队后,路上不时能看到早已干涸的成暗黑色的大片大片的血迹以及一块块被硝烟熏黑的石头。看着这些战斗遗迹小坂脑子里会立刻出现那五具被剥得精光身首异处的骑兵尸体,和一大片血水中被炸得只剩下残碎肢体与肉末的日军残尸。想着想着恐惧便冒了出来,小坂不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好在日本人根据松树上的血迹、地上血迹以及日骑兵尸体倒毙的位置,判断出是中国人躲在松树上袭击的骑兵,便驱使中国工匠将所有伸向道路的大树伐掉,绝了中国人再躲在“伞盖”似的歪脖树里袭击日军的可能,也让小坂少了对这些大树的恐怖和担心。
小坂小心翼翼驾驶九七式摩托车驶离鸡肠,前面是一个拐弯,过了这个拐弯是一段三四里长的无沟无坎的平路,路两边长满了野生的柿树。现在是冬天,敌人是不能躲在只剩下光秃秃枯黄树枝的柿树林里袭击自己的,所以小坂很喜欢这段好走且没有危险的好路。
刚过拐弯前方有一辆大车横在路上,摩托车无法通过,小坂赶紧手脚并用刹死了摩托车。虽然小坂转弯时速度不快,刹车也还算温柔,但还是惊醒了在跨斗里打盹的春田。春田未睁眼先闻到一股熏人的恶臭,嘴里骂了句八嘎,睁开眼看见距摩托车七八公尺远的前方停了辆拉屎尿的尿车,车子上斑斑点点都是干涸后呈暗黄色的粪汤,尿车不时散发着刺鼻的臭气。尿车一个包着铁皮的木头车轮掉在地上,车轴下支着几块石头,一个穿着破旧不堪到处露出棉花的肮脏车夫正爬在地上试图修好尿车。辉县的尿车一般在黎明前进城,装好屎尿后在晨曦微露时出城,后来为了预防游击队趁黎明放尿车入城时潜混入内,改在天亮后放尿车入城。但尿车拉了屎尿后只会就近送到县城附近的田地浇灌,无论如何不会来到深山里,只是春田被臭味熏晕了头脑,并没有想到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小坂下车后怒气冲冲走了过去,春田也捂着鼻子跟了过去。春田见小坂用中国话且骂且命令车夫把尿车移开,那个中国人却聋了一样趴在地上纹丝不动。“八嘎!”春田骂了句后右手飞快去抽挂在腰带左侧的军刀,动作太快,不小心缠了白绷带的右手狠狠碰到了刀鞘上,疼得春田龇牙咧嘴。突然他眼睛的余光瞥见拉尿车的竟然是匹身高体健的日本军马,心里咯噔一下,暗想不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防备动作,身边的小坂已经发出一声惨叫,跟着身子“噗通”向前栽倒,后心插了一把中国的大刀,大刀和刀把后的红绸布在小坂身子上不停颤抖,刀下滚涌出的血将小坂黄色的军大衣染成鲜艳又浓稠的红色。春田惊恐万状,边回头察看,边用未受伤的左手开启挂在右腰极象乌龟壳子的牛皮枪套,想掏他的南部十四年式手枪。
春田刚把牛皮枪套打开,他面前躺着的车夫早麻利的站了起来,并飞快的从尿车顶部一堆乱糟糟的谷草下取出一支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自己,闪着寒光的刺刀离自己的胸口不到半尺的距离,同时车夫用日语恶狠狠的命令自己投降。他认出眼前这个车夫是昨天被自己差点杀掉的烧锅掌柜。“举手!要不捅死你!”眼前的烧锅掌柜瞪着滴血的眼睛恶狠狠对他吼。春田的左手却加快了取枪的速度,他知道不等自己拿出手枪,眼前的中国人只需把刺刀向前轻轻一送,就能要了自己的性命。
但春田宁可死在郭中武的刺刀下也决不做俘虏。
在抗日战争前、中期很少有投降的日本军人,同时也很难俘获他们,很多日本伤兵宁可用一颗手雷和企图救治自己的中国医务兵同归于尽,也绝不接受我军的救治。到了后期,日军大量老兵和军官战死,日本政府无奈只得将国内的学生、少年和老年退伍兵补充入军队。这些学生兵和退伍兵的军事素质与战斗精神下降严重,毫无顽抗的意志,在战场遭遇到我抗日军队的猛烈打击后就会崩溃,于是战场上开始出现了投降的日军。
日本军人之所以不愿意投降是有原因的,日本士兵和军校学员在入伍和入校后,除了系统学习军事技能进行军事和体能训练外,脑子里还被灌注入了武士道精神。所谓的武士道简单的概括起来就是对死的觉悟,即不惧怕死亡。日本武士崇尚和追求的是达到目的且耗尽能力后选择毫不留恋的结束自己的生命,因此他们宁肯高傲的死去,也不愿意屈辱的苟活,所谓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因此日本人称军人在战败后选择自杀也绝不投降的行为为“玉碎”。但日本武士并不会简单的因比武或者在战场上失败后感觉没有颜面而自杀,他们特别能隐忍,为达到目的能够忍受一切侮辱和艰难困苦,待条件成熟再图报复。比如日本在二战战败后的半个多世纪里一直隐忍,只到现在慢慢强大了才又要蹦达,看来小日本永远欠揍!
日本武士自杀的原由有好多种,限于篇幅,只谈军人的自杀。日本军人在战场上选择自杀的情况大概有两种,一种是弹尽粮绝身负重伤突围无望,为了不做俘虏而以自杀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另外一种是大势已去,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挽回败局,这时候他们也选择以自杀来捍卫自己武士的尊严。普通士兵自杀时用枪或者手雷,高级将领或者有武士背景的军官自杀时无一例外都用野蛮残忍的剖腹方式,不过他们的副官或手下为了减轻自杀者的痛苦,往往会在他们剖腹后用武士刀或手枪帮助其快速死亡。日军好多军官在中国、在太平洋、在东南亚战场战败后往往选择用剖腹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某些陆海空的高级将领在得悉他们的天皇宣布投降后,为了不做战俘也选择用剖腹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反观我国,八年抗战中出现了数百万投降日军的伪军和不计其数的汉奸,好多军队不是因陷入困境弹尽粮绝无奈投降的,而是成建制携带大量辎重未经一战直接投降日本人的。到最后日本投降时伪军的数量竟然大大超过了侵略我国的日寇军队,这难道不值得我们反思吗?我国人民在品评日军剖腹时往往嘲弄其无知愚昧,并没有想到一个不怕死的军队是可怕的,同时一个不怕死的民族也是恐怖的。日本能在战后千疮百孔遍地狼藉中迅速崛起,难道和他们不怕死的民族情节没有关联吗?
上面所说的是一少部分被武士道武装了头脑,极富武士牺牲精神的日本军人。而导致大部分日本军人宁死也不投降的一个最最重要的原因是一个叫《战阵训》的玩意在起作用,在《战阵训》本训之二第八条有“活着就不能接受被俘虏囚禁的侮辱,死了也不能留下罪过祸害的坏名声。”的内容。表面上看这只是一条普通的劝告性的话语,其实它是条没有人性的野蛮军规。日本军方对待这一条执行的非常统一,无论何种理由何种情况被俘的日本士兵回归军队后统统枪毙!即便是弹尽粮绝身受重伤无奈被俘的军人也照样如此。而被俘的军官回归部队后则要求自杀,不自杀的则会被军队强制自杀。不但被俘的军人被毫无怜惜的处死,而且连他们的家属也要受到牵连,先是来认领其骨灰时会受到军方的嘲弄和蔑视,跟着周围的邻居亲朋也会对死亡战俘的家人给予白眼与责难甚至是欺负,他的家人将一辈子生活在耻辱和嘲笑中。而假如军人战死疆场,则会得到极大的荣誉,骨灰会被放到靖国神社供奉,上至国家元首下到底层民众都会敬重并朝拜他们。同时他的妻子会成为“靖国之妻”得到政府极优厚的抚恤,还会受到政府的种种优待和照顾,在政府的照顾和亲朋邻居尊敬的眼光中,他们的家人活得有保障、有地位、有尊严。
两者相较,绝大多数日本军人便宁肯战死也绝不投降。
说到靖国神社顺便说两句。抛开民族恩怨和个人厌恶不说,臭名昭著的靖国神社的确是起到了凝聚日本民族和社会团结的作用,同时也让军人乐于为国赴死,虽然日本对外发动的都是残酷的侵略战争。反观我国,不时能在新闻报刊里听到看到,某某抗战老兵或抗美援朝以及对越自卫还击战中负伤的老兵生活窘迫,无人照管的报道,甚至还出现了洛阳烈士陵园被开发商拆掉建商品房的奇事,试想这样对待烈士和伤残军人,军人还能安心打仗?还能为国家慨然赴死吗?明清时我国还有个忠烈祠、昭忠祠,使在战场上为国捐躯的英雄们有安息的地方,让国民有供奉和祭拜他们的殿堂。现在呢?我们就有一个人民英雄纪念碑,好象也可以起到追悼英烈缅怀英雄的作用,但似乎太泛了些,也太广了些。靖国神社里面是任何一个死鬼的后人都可以找到他亲人的名字、所属部队、级别和死因的。我们也应该有一个怀念凭吊英烈的殿堂,把历次在抗击外族侵略和维护国家利益的战争中而牺牲的英雄们的忠魂供奉在里面,供我国国民和后代子孙永世敬仰和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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