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黑龙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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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田见桃花进了曲房,自己兴奋的似乎连瘸腿也好了,几步跟了进去,“砰”得关上门。接着屋里传出春田的淫笑声,桃花的叫骂声,厮打声,衣服的破裂声。被日本兵牢牢按倒在地上的郭中武两眼血红,口里发出声声近乎野兽嚎叫的咒骂。突然曲房里传出春田一声惨痛的嚎叫,屋门一开,桃花满嘴是血,披散着头发跌跌撞撞跑了出来,衣襟上的纽扣被扯掉好几个,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肤。她扑到郭中武身前,“呸”得吐到地上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武哥,俺,俺,俺咬了他指头……”紧跟着满脸痛苦的春田咬着牙挥舞着军刀气急败坏的追了出来,他很快来到桃花身后,恶狠狠的举起军刀,握刀的右手鲜血淋漓,嘀嘀嗒嗒向下淌着血。犹豫了几犹豫,春田最终慢慢放下了刀,他舍不得杀死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虽然她刚刚咬掉了自己的手指头。桃花扭头看眼用军刀对着自己的春田,忽然转过身向他猛扑过去,在郭中武和周围日军与保安队员的惊呼声中锋利的军刀穿胸而过,身后露出一寸多长的刀尖,鲜血顺着刀尖激射而出。桃花扭头看着郭中武,惨然一笑:“武哥,下,下辈子,还,还娶……”话未说完,身子脱离刀子,向后软软倾倒。“桃花!”狂躁的郭中武身上忽生出一股大力,猛的甩开拽着自己胳膊的日本士兵,扑跑过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把桃花死死抱在怀里。桃花努力昂起头看眼郭中武,能死在自己心爱男人的怀里,她已经知足了。桃花带着满足慢慢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安详和微笑。

“桃花,桃花……”叫了两声后,郭中武感觉嗓子眼发甜,吐出口鲜血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醒来时,发现一个保安队员正用手掐自己的人中,士兵见他醒了,站起来对春田讨好的说:“太君,他醒了。”春田点点头,看眼被包裹上纱布的右手,忍着痛对那个充当翻译的曹长说了一番日本话。

郭中武对弄醒自己的保安队员和日军无动于衷,先叫了声桃花,见桃花的身子躺在离他不远的地上,早已是泪流满面,跪爬着过去,又把桃花抱在怀里,紧紧贴着桃花的脸,眼泪开了闸一样滂沱而下,泪水一滴滴落在了桃花脸上,又一滴滴从她脸上流下来,仿佛桃花活了,也在伤心的流泪。过了会郭中武感到一个日本兵来到自己身边,对自己说了一堆中国话,只是他哀伤的只知道流泪,恍惚的什么也感觉不到。曹长见自己说了半天,眼前的中国人除了哭还是哭,并不理会自己,生气的狠狠踢他一脚。www.panguxs.org 盘古小说网

疼痛把郭中武带回了现实,听日军曹长说:“春田大尉对刚才的事情感到遗憾。听说你们的黑龙酒能抵御寒冷,增强体力,我们大日本皇军在满洲在本土每天都遭受着严寒的折磨,你如果能把做酒的配方献给皇军,我们就给你一大笔钱,让你娶一个更好的新娘,听见了没有?”郭中武把桃花轻轻放在地上,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盯着春田用日语缓慢的说:“我就是把秘方扔了,烧了,擦了屁股,也不给你们日本人。你们是两条腿的牲口,喝黑龙酒?不配!”也许对桃花的死生了歉意,也许对眼前这个竟然会说日语的中国人起了好感,春田听了郭中武的话非但没生气,还几步走到他身前,绷直身子,给郭中武深深鞠了个躬,站直了后用日语说道:“阁下,我为刚才的事情向你道歉,但我是一名军人,作为天皇的武士,为了天皇陛下,为了大日本帝国,为了大东亚圣战,我……”

郭中武趁着春田只顾说话没有防范,猛扑过去,一下扑倒春田,自己压在他身上用手拼命掐他的脖子。但郭中武读书人出身,身子柔弱,而春田是打了多年仗的老兵,不仅反应敏捷,身体还强壮。被郭中武掐住脖子后并不慌张,屈膝抬脚,对身上的郭中武狠狠一踹,一脚把他踹离了自己,跟着麻利的站起来,摆摆手制止了企图用刺刀捅死郭中武的士兵。韩潮很有眼色,跑过来拍打沾染在春田黄呢大衣上的尘土,春田有些狼狈的用左手揉着被郭中武掐出血的喉咙。郭中武被几个日本兵牢牢的按在地上,红着眼大声咆哮着,不停的用日语骂:“春田!我日你亲娘!我他妈的要弄死你!有种你过来!**!你不是武士吗?过来,我们决斗!来呀!懦夫!”春田皱皱眉,看眼自己右手刚刚被血染红的纱布,知道伤口又迸开了,抬头望眼疯了一样的郭中武,用日语命令:“把他绑到树上,堵上他的嘴巴。”

郭中武堵上嘴后被牢牢的捆在一棵大槐树上。韩潮在春田面前低头哈腰的嘀咕了会儿,春田望眼绑在树上的郭中武对他点点头,又对他吩咐了几句,韩潮赶紧绷直身子行个点头礼,而后来到郭中武身前,掏出郭中武腰里的钥匙串,见他在绳索下又恨又怒的瞪着自己,干笑两声后小声说:“郭掌柜,我是拿过烧锅上的大洋和东西,可我到底挣得是人家日本人的钱,吃得是人家日本人的饭。吃人家的饭,得听人家使唤。你呀,也别怨俺,要怨得怨你自个儿,谁叫你又有个大烧锅,又娶个恁好看的媳妇?唉,这叫啥?福兮祸兮——对了,春田太君叫我告你说,明儿个太阳出来前不交出秘方,割你的头。”说完拿了钥匙离去。一会烧锅所有的仓库大门都被打开,跟着保安队员牵出郭家的牲口套上铁脚大车,把仓库里的小米拉了个干干净净,又把地下酒窖里珍藏的老窖吊出来,一坛坛往车上装,里面赫然有那坛光绪二年的酒王。

日本人又在韩潮和保安队员的带领下把郭家的东西洗劫一空,金银细软、家具、桃花的嫁妆、各种装饰物,甚至连被褥都劫掠而走。强盗杀人后往往会放把火烧毁犯罪现场,日本人也保留了这个习惯,他们走前在郭家大院各个小四合院放起火来,郭家苦心经营近百年才建造起的这片大宅子顿时变为一片火海。离西沟二十几里远的东沟村民后来回忆,郭家大院的火一直红了一夜,天明又冒了一天的烟。

春田当晚没有乘胜追击,去围剿宋老二留在山上的剩余弟兄。倒不是春田突然良心发现,想给宋老二留下一点人马,而是当时的夜晚对于日本人和保安队来说已经很不太平,稍一不慎,有丧失生命的危险。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侵华日军中的精锐甲级野战师团大都调往了太平洋和东南亚的诸多岛屿上防御美军,留在中国的多是些乙级甚至丙级的治安师团,他们无论从装备到战斗力都远逊于与美军作战的野战师团。加上盟国海军对日本本土的严密封锁,日军的物质供应已到了捉衿见肘的地步,没有后勤保证和精锐军队的日军在中国只有保持防守。而国军精锐的全美械装备的部队此时大都在缅甸和日军的甲级野战师团作战,于是中国战场上中日军队进入相持阶段。到民国33年(1944年),八路军太行军区第七军分区的势力已经渗透到包括西沟在内的广大南太行山山区。由于八路军没有重武器和野战装备所以还不能和拥有飞机、坦克、大炮的日军在正面战场作战。但八路军野战团、游击队、县大队、区小队在军分区司令员皮定均将军的指挥下,扬长避短,发挥部队灵活机动的优点在自己家乡熟悉的环境中对日军进行了一系列的破袭战和骚扰战。

八路军每每以绝对的优势兵力在极快时间内消灭小股的日军,等一路饱受游击队袭击骚扰的日军援兵到来时,留给他们的往往是一具具倒毙在地的日军尸体。到了夜晚,八路军和游击队在夜幕的掩护下更是神出鬼没,指东打西。受够八路军侵扰之苦的日军和保安队每到夜晚便关闭城门和炮楼,龟缩于据点之内,而缺乏攻坚装备的八路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据点和炮楼内的日伪军无奈。但如果春田敢在晚上带一队日军去围剿宋老二剩下的人马,很有可能在某个山坳里被几倍于他们的八路军正规部队消灭。白天去的话也不行,抛开游击队的侵扰不说,宋老二的那些手下都是当地人,不仅地形稔熟,油滑的还如同猴子,等攻击的部队到了他们也早溜没影了。据刘善道报告,宋老二带到西沟的全是精兵,用得大部分是三八式步枪,留在山上的只是些或弱或老或病的兵,拿得武器除了几支老掉牙的汉阳造老套筒外,余下的是些鸟铳大刀,为了十几个弱兵和几支破枪冒着损失无数“大日本皇军”的危险,太不合算。春田经辉县警备司令秋山少佐的同意,决定暂不攻击宋老二的残余队伍。

让春田没有想到的是剩下的人中有个很厉害的人物,他就是宋老二的队伍在“鸡肠”袭击日军运输队时,独自杀死两名日军骑兵前哨的二当家秦宝山。二当家的秦宝山这次没有随同宋老二上西沟,当天是腊月二十三,祭灶,豫北土匪很敬重灶王爷,祭灶这天必备下好酒好菜供奉灶王,希望灶王爷保佑自己来年能吃上一年好饭(即有好买卖)。宋老二让他去县城买一桌好席面给灶王爷做供享。秦宝山等宋老二走了后穿上那身汉奸少校的军装,别着缴获他的勃朗宁手枪,骑着日军骑兵的盎格鲁诺尔曼军马,带了一个装扮成卫兵的随从大摇大摆进了县城。到县城后,在县城最好的馆子“燕香楼”买了一桌包含八大碗的三八全席,又买了坛二十五年的黑龙酒老窖,还给山上的弟兄们买了牛羊肉和烧酒,并给爱抽烟的宋老二捎了几包上好的烟叶。

回到山上,秦宝山来到他和宋老二住的那孔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山洞,洞里烧了好几大盆木炭,炭火的热量把洞里熏蒸的热腾腾的。秦宝山脱掉大衣坐在一张兽皮铺就的圈椅上,圈椅前面炭火盆里暗红的火光映照着他微微皱着的眉头,他心不在焉的把玩着那把缴获绥靖军少校的勃朗宁手枪,外面传来阵阵弟兄们大声的喧哗和厨子烧煮牛肉的馋人香味。许久,秦宝山踱到洞外,西方的红日沉沉欲坠,当做厨房的山洞外有棵老山楂树,枯黄的树杈上落了两三只馋嘴的乌鸦,它们盯着洞口,时不时发出几声难听的“呱呱”声。一阵寒风吹来,让咋从温暖如春的洞中出来的秦宝山打了个冷战,他本能的缩了缩脖子。

“按说大哥早该回来了,咋这时候了还不来?会不会出啥事儿?遇到老日了?”见宋老二久不回山,秦宝山心里有些惶恐的胡思乱想起来。秦宝山跟着宋老二在山西打了多年的仗,死人堆爬进爬出无数次,宋老二救过他,他也救过宋老二,在孤立无助、危险万分、随时面对死亡的战场上换来的感情让他们比亲兄弟还亲。眼见宋老二一直不来,秦宝山心里开始莫名其妙的发慌,又过了会儿自己急得坐不住,遂即穿上那身少校军装,带上望远镜,本来已经把勃朗宁挂到了腰带上,想了想还是换做了自己惯用的二十响驳壳枪。秦宝山来到外面骑上盎格鲁诺尔曼战马,并把自己那把大刀挂在马鞍后的铁钩上,跟手下交代了几句,纵马奔西沟飞驰而去。

离着西沟还有十几里远,就看见山上冲天的火光和浓浓的黑烟,见了这烟、火,秦宝山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详的预感。宋老二来西沟是要粮要款的,轻易绝不能放火!西沟离着炮楼只有十来里的距离,一起火会惊动炮楼的日本人,带着几千斤粮食想要在日本兵的追击下安全撤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所以宋老二放火的可能性极小。不是宋老二放得,那是谁放得?烧锅的人?不可能,他们不会自己烧自己的房。那就只能是炮楼的日本人!想到日本人秦宝山心里一凉,不敢再往下想,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战马昂首嘶鸣一声后撩开四蹄狂奔起来。

秦宝山在距离西沟木桥很远的地方勒住了马,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掏出望远镜仔细观察西沟的咽喉要地——木桥周围的环境。木桥被夕阳染得血红血红,桥后面远远的冒着浓烟把天空烧得通红的是西沟村,再远处是有着淡黑色轮廓或高或低、凹一块凸一头、豁豁牙牙水墨画般的连绵群山。整个西沟除了大火燃烧时偶尔传来一两下毕毕剥剥的爆裂声外,再无其他一点声响。西沟静的可怕,静的诡异,静得瘆人,如同一个可以吞噬一切生灵的怪兽,张着大嘴静静等待猎物的到来。秦宝山是打了多年仗的人,有着丰富的战场经验,放在平时他绝不会独闯这个表面平静却处处透着诡异和危险的未知之地。今天为了宋老二他豁出去了,整整军装,手握二十响,大瞪着双眼,小心翼翼伏在马背上过了木桥,一过木桥两眼便警惕的来回巡视。离村口五六百米远时下马,用望远镜观察了半天,然后把马拴在一片小树林里,把马鞍后的大刀背到身后,右手持枪,凭借树木和凸起物的掩护交替蛇形行进。

离村子愈近房屋燃烧时呛鼻的烟尘愈浓愈重,空中飘荡着燃烧物燃烧后产生的细小黑色屑末,地上已经覆盖了薄薄一层这样的黑色屑末。同时秦宝山感到了大火燃烧的灼热,越前行越热,热和紧张让秦宝山在滴水成冰的数九严寒里出了身细汗,并对这个静悄悄的未知村子生了莫名的恐怖。行进时也更加的小心谨慎,往往在作为掩体的建筑物或者树木后观察半天,确信前方没有危险才快速前进到下一个早观察好的掩体,然后继续观察,再快速进入下一个掩体。秦宝山一段一段缓慢前进,从村口到郭家大院东墙不到一千米的短短距离竟然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行进到郭家东院墙时,发现一个穿淡黄色保安队队服的士兵,背了支汉阳造顶着灼人的大火在浓烟下低着头慢慢顺着墙跟走,象是在寻找什么。秦宝山忐忑紧张的心见了这个保安队员反而踏实了,把二十响插入腰中,站直身子,冲他喊了一嗓子:“你,过来。”

当时投降日本人的伪军队伍多如牛毛数不胜数,且派系林立名称繁复。有伪满洲国所谓的伪“满洲帝国陆军”;有伪蒙古联盟自治政府的“蒙古”先遣军;有以齐燮元为“治安总长”的华北治安军(后改名为华北绥靖军);有伪汪南京汉奸政府的“和平建国军”;更有各个地方、县城在日军支持下成立的保安队、治安团。他们名义上归伪南京国民政府主席汪精卫领导,实质上全由日本人控制。而他们为了能得到日本主子的青睐和赏赐,各个派系之间往往会互相倾轧撕咬。当然对于毫无权势的某个小县保安队来说,他们见了大的伪军还是会俯首听命的。

那个保安队士兵听见有人喊,扭头,见一个军官打扮的人冲他招手,赶紧小跑着出来。他被燃烧的大火灼出一身大汗,脸上的油汗跟天上落下的黑色屑末结合后,在他胖胖的脸上覆了层黑色涂层,被浓烟熏出的眼泪不停流到脸上,用手擦过后,脸上狼藉一片,跟着新的未及擦拭的眼泪在他的花脸上冲涤出一行行干净的泪道。见了他这幅怪样,秦宝山忍了半天才把笑憋住,拿出长官对小兵的傲慢,撇着嘴上上下下打量他,完了板着脸训道:“**的撒泡尿照照自个的熊样,还有点当兵的军容军纪吗?长官是咋教你的?你是哪部分的?”

保安队士兵见对方是个很年轻的军官,戴黄呢军帽,穿一套领子上佩戴着少校军衔的呢子军服,脚蹬黑色长筒皮靴,戴白手套,外穿一件安有貂皮毛领的双排扣黄呢军大衣。身上十字交叉配挂着装望远镜的牛皮盒和一支驳壳枪的枪套,外扎牛皮武装带,皮带右侧固定几个内装驳壳枪弹匣的弹药盒,左侧挂了把短剑,望远镜挂在脖子上,二十响插在腰里。奇怪的是这个穿着高级呢料军装的少校军官竟然斜背了把粗陋的大刀,刀柄露出肩头,刀柄上飘摆的红绸带煞是扎眼。保安队员见了这个突然莫名其妙出现的少校甚是疑惑纳闷,心说,这是打哪儿冒出个当官的?

秦宝山见他眼珠子来回乱转,一脸的怀疑,冷笑一声:“还他妈的怀疑起老子了,老子是华北绥靖军第五集团司令部参谋处少校副处长,瞧你鬼鬼祟祟贼眉鼠眼的**样,一看就不是好人。不是八路就他妈的是土匪,老子先崩了你再说。”说着握着驳壳枪的枪把就要往外拔枪。吓得那个保安队员“啪”先给秦宝山敬了个军礼,然后绷直了身子大声说:“报告长官,我是辉县保安总队,四大队,十一中队,第二小队一班班长,请长官原谅。”秦宝山嘲弄的看他一眼,松开握枪的手,又问:“叫啥?来这干啥?”保安队员眨巴眨巴眼,黑眼珠滚了几滚,赔笑说:“我叫韩潮,来这,来这……来这是执行太君的命令。”秦宝山斜楞着眼盯他一眼,不屑的说:“我是华北绥靖军的少校付参谋处长,你不过是个小小县保安队的破班长,老子才他妈的不稀罕管你的屁事。”跟着又漫不经心的问了句:“你是西沟炮楼的吧,春田那个瘸子调走了没有?”

韩潮一惊:“长官,你咋知道俺是西沟炮楼的?春田太君还没调走。”秦宝山撇着嘴说:“我咋知道?老子是山西的,一年来来回回也打西沟炮楼走好几趟,要不是看你小子有点面熟——”说着拍拍别在腰里的驳壳枪,“老子早崩了你,叫**的不老实。”见眼前的韩潮陪着笑一副奴颜婢膝相,放缓了口气问:“这火是咋回事儿?”

“这火呀是皇军领着俺保安队的弟兄们放得。”韩潮点头哈腰的说。

“那就好,离老远就瞧见这火了,老子还当是土匪干得,要不才懒得上来,他妈的耽误我回家。”

“土匪?他倒是想放,都叫皇军给毙了。”韩潮得意的说。

秦宝山听了这话脑袋“嗡”得一声,身子微晃,心里砰砰乱跳,干涩着嗓子问:“哪的土匪?”

“还能是哪的,宋老二的人呗儿。”

“宋老二呢?”秦宝山急切的问。

“死了,叫春田太君砍死了,估计这会儿人头都挂炮楼上了。”

秦宝山的脸猛地变得煞白,后心象叫一个大铁锤狠狠砸了下,身子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软成一团,噗的向前跌倒,幸而站在墙角,猛伸手扶住了院墙,眼前一阵阵的眩晕。韩潮先是一愣,随即猜测眼前这个听到宋老二的死讯就气晕的人不是跟土匪有关联,就是个穿了少校制服的假少校真土匪。腔子里的心吓得的怦怦乱跳,悄悄退后几步,慢慢把背在肩上的汉阳造平端在手中,左手托住步枪下护木,右手放到枪栓上,飞快拉动枪栓,推子弹上膛,跟着就去扣扳机。推挂枪栓的清脆金属撞击声惊醒了昏沉沉的秦宝山,抬头见韩潮要扣扳机,猛往前一窜,右手握住枪管,顺时针大力一拧一拽,变魔术般把步枪抢到了手中,又急跨前一步,左掌照韩潮脖子大动脉上猛的一砍,韩潮立即软绵绵的瘫倒在地。秦宝山弯腰拔出他腰里的刺刀,割开他的绑腿,顺手把刺刀上到枪上,枪背到身上,接着用绑腿把韩潮牢牢的捆上。四周扫了几眼后,把韩潮拖到墙根。

秦宝山把韩潮弄醒后,伸手拔出背上的大刀,右手握刀,刀刃搁在他脖子上,冷冰冰的说:“问啥你说啥,敢说假话,割你的头喂狗。”吓得韩潮连连点头。

“上边烧锅有没有日本人?有多少?”

韩潮眼珠飞快转了转说:“有。有一二百号人。”

秦宝山微微一愣:“都是西沟炮楼的。”

“嗯。”

韩潮话音刚落,秦宝山刀交左手,右手抡起来“啪啪啪”来回扇了韩潮几个大耳光,韩潮的脸立刻变得血红,肿胀的嘴角流出丝丝血来。秦宝山骂道:“妈那个B,炮楼统共没有八十个人,打哪来得一二百?你活腻了!”

“我,我,我一害怕说错了,是县里的皇军,不不不,是日本人来了一二百,又走了好多,烧锅现在还剩下五六十个日本人。”韩潮哆哆嗦嗦的回道。

秦宝山又是噼哩啪啦几个大耳光,打完骂道:“日你娘,我跟老日打了七八年仗,日本人打仗鬼得很,要是烧锅有日本人,我能这么轻易上来?老日能不在桥头设明暗哨?我从桥上一路过来别说是人,连条狗都没瞧见,一直到了这儿才遇到……才遇到你这条狗。”说着双手握刀,用刀头的平面照韩潮脸上用力一挥,他脸颊上立即肿胀凸起个刀头痕迹,鲜血也从嘴里涔涔涌出,疼得韩潮张嘴就要嚎叫,秦宝山早把大刀的刀刃搁在他嘴里,韩潮哼了下,不敢发出一声。

秦宝山拿出他口里的刀,双手缓缓将刀高高抡起,冷酷的说:“韩潮,最后问你一句,烧锅到底有多少人?”韩潮坐着的身子向前一跪,脸色煞白,身子如同被抽去筋骨一样软绵绵的说:“我说,我说,烧锅就有一个人,跟我一样是保安队的。”接着韩潮把刘善道怎么出卖宋老二,怎么把小六骗到山上,日本人和保安队怎么悄悄摸到烧锅,怎么猝不及防杀死了宋老二的弟兄,宋老二怎么咬死了刘善道,又是怎么戏弄了春田,气得春田杀死了他跟烧锅的伙计,最后**未遂又逼死了桃花,日本人又怎么抢了烧锅的好酒,烧了郭家的宅子,都说了一遍。自己拿钥匙开烧锅仓库门并撺掇春田抢郭家东西的事儿却漏过不说。最后说:“春田叫郭掌柜交出做酒的秘方,给皇军酿酒,郭掌柜不交,春田把他绑在院里的大槐树上,说明儿个太阳出来前还不交,就割他的头。”

秦宝山跟着韩潮的叙述,一会儿咬牙,一会儿流泪,一会儿骂娘,一会气呼呼的胡乱挥舞手里的大刀,韩潮都说完了,他还流着泪呼哧呼哧大口大口喘气。过了好一会秦宝山才缓过劲儿来,抽噎了几下,抹掉眼角的泪,瞪着韩潮缓慢的说:“我是宋老二的兄弟,山上的二当家秦宝山……”韩潮听说过秦宝山的大名,知道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阎王,听他报名后畏怯的往后缩缩脖子,接着听他又说:“告你说,要是敢跟我耍心眼,我活剥了你。”一句话吓得韩潮一哆嗦连说不敢,秦宝山又问:“我问你,你不在烧锅看着郭掌柜,下来干啥?”韩潮脸一红:“俺想着烧锅恁大的产业,地里头肯定埋着好东西,院里都烧着了,进不去,俺就想墙角说不定也埋的有,才,才……”(这也是韩潮百般恳求春田让自己留在烧锅看守郭中武的真正原因)秦宝山冲他轻蔑的一笑:“人家傻呀?把好东西埋到墙外头?**的是猪!”停了停瞪着他冷冰冰的说:“日本人杀了我大哥,按说我得砍了你替他报仇。”说着挥动手里大刀作势要砍,吓得韩潮连连磕头求饶,秦宝山鄙夷的瞪他一眼:“看你那吊样,算了,待会你要是能帮我把看郭掌柜的人干掉,就绕你一命。”“中,中,中。”韩潮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他叫啥名?多大?”秦宝山问。

“他叫刘小川,小名叫茅缸,今年二十多点,是个新兵,啥都不会,我叫他干啥他就得干啥。”

“嗯。”秦宝山沉吟了会儿说:“一会你跟我到烧锅门口这样说,你就说,‘找着好东西了,太沉弄不动,快来搭把手。’他一出来,我一刀下去,剁了他的头。”

接着秦宝山叫他学说几遍,见他学得没有毛病了才带着依旧反捆着双手的韩潮去烧锅。

天完全黑透了,还好在郭家冲天大火的照耀下,村子里到处是血红色,仿佛无数涂着血的红灯笼同时燃亮后放射出的光。秦宝山带着韩潮一路小心翼翼向烧锅大院行进,离大院还有老远就闻到刺鼻的血腥气。秦宝山一皱眉,用手中的驳壳枪点点韩潮额头,瞪他一眼,示意敢捣乱就崩了他,然后让他走前面,自己在后,俩人猫着腰慢慢靠近院墙。院墙是用石块垒砌的,石块与石块之间有很多的缝隙,秦宝山闭一只眼,用另外一只眼透过空隙观察院子里的情况。院里生了两堆篝火,加上郭家扑天大火的映照,院子里到处亮堂堂的。院子西面凌乱的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桌椅板凳,板凳前面的地上躺卧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奇怪的是尸体上都盖了一张张芦席,院里东一片西一片冻结着或大或小的血块,扑闪跳跃的火苗照射在暗褐色的血块后折射出幽幽的血红色的光。北墙跟的尸体摞成了堆,尸体周围的血汇聚成大大的一片,那一大片冰结后的幽暗血块在火光下无声诉说着曾经发生的凄惨。北面一颗大槐树上捆着一个穿新郎官衣服的人,低垂着头,寂无声息,一头黑发乱糟糟的耷拉着,偶尔吹过一阵寒风,头发跟着簌簌而动。院子中间对着大门的位置搭有一个用杉木杆和芦席建成的小棚,棚口垒了个窄长的炭火炉,中间一个炉口往外喷冒着红红的火苗。炉灶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个保安队员,两脚跷在炉灶上,双手抱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火苗发呆。

秦宝山用枪管捣下韩潮眉头,韩潮扯着喉咙喊:“茅缸,我找着好东西了,太沉弄不动,快来搭把手。”院子里叫茅缸的保安队员听到喊声迟疑了下,跟着背上枪从炉灶后绕了出来,边往门口走边答应:“哦,来了来了。”刚到院门口,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就顶在了他脑门上,这家伙脸“唰”吓得惨白,高举双手,张嘴要说什么,秦宝山早一掌劈到他脖子上,茅缸哼也没哼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秦宝山摘下他身上的步枪,左手拽过韩潮,冷冷的问:“俺大哥呢?”韩潮畏怯的用脑袋点点杉木杆堆前覆盖着芦席的尸体,小声说:“那儿,那儿是宋老——,不不不,是宋大当家的。”心情惨痛的秦宝山没听出韩潮话里的毛病,望着杉木杆堆前那张鼓凸出的黄色芦席和下面流出的血迹,噙着眼泪,颤抖着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秦宝山离着芦席还有七八公尺远时用力把手中的步枪扎在地上,几步来到芦席前,狠狠心,猛的扯掉席子。宋老二那具失去头颅的身子赫然出现在他眼前,被锋利战刀削砍后的脖腔光滑平整,脖腔流出的血和血沫冻结后耷拉下一串血红的冰串。“大哥!”秦宝山喊了声后已是泪如雨下。见宋老二还俯倒在趟在他腿上的刘善道身上,抓住刘善道的胳膊恶狠狠就往外拽。天太冷,两个人流得血凝结后牢牢冻到了一起,怎么也分不开。秦宝山只得拔出大刀,用刀刃一点一点把刘善道剥离开,然后拽出他的尸体厌恶的抛到一边。由于天冷加上宋老二的骨骼和肌肉早已僵硬,他的身子顽固的保持着向前弯曲伏倒的姿势,任凭秦宝山如何掰扯,都无法改变宋老二两腿分岔,腰部向前弯折的U形模样。望着自己大哥既没头颅又无法平躺,躯体一直佝偻着的难看姿势,秦宝山又心疼又难受又愤怒,噗通跪倒,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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