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玄炎被他搂在怀中,但觉强烈男子气息扑面而来,涌上一股柔情,更向他靠近寸许,二人尚处新婚,相互间情意缠绵,在这坐立难安之地非但不觉气闷,反而倍感温馨。
小半个时辰后,晋无咎非但战栗不止,衣襟更被浸润,竟有汗水渗出,莫玄炎伸腕轻触他的额间,果然一沾即湿,只担心他是中毒,心跳陡然加速。
晋无咎与爱妻胸口紧贴,怕她乱了方寸,又道:“我没中毒。”
一弟子忽道:“甚么人?”
这一声出,所有弟子全神戒备。
晋莫附耳细声,只道被人发现,却听黑暗中一人道:“是我们。”
那弟子道:“弟子参见玄阴师叔,参见众位师叔。”
晋莫听这人声音四十上下,正不知是否“玄”字辈道人,听那弟子叫出道号,则来者不止玄阴子一人,那弟子既称玄阴子作“师叔”,则该是玄阳子的弟子、奚清和的师弟了。
玄阴子道:“掌门真人可好?”
那弟子道:“回师叔,‘行窝’中并无异动,掌门真人应该正在安睡,不知六位师叔齐至‘太和宫’,所为何事?”
晋莫同时一喜,他们此行本为不尘而来,却于无意间得窥奚清和歹念,无奈瞧不见图纸,自不知奚清和口中“六宫”所指,孰料机缘巧合,六道竟在同一时间赶来“太和宫”中,暗自思忖,该怎样才能将消息递予六道。
又一粗豪嗓门道:“弟子报称,武当山疑有外敌侵入,不知是否魔教妖人,我们放心不下,打算亲自守护掌门真人。”
晋无咎心道:“看来武当也已受人蛊惑,视我教作大敌,他说外敌侵入,说的是我和玄炎,还是秦枭鹤楚伯楠他们?”
他先前贴于壁岩,惊觉上边树枝枯藤皆有倒刺,六月里衣衫单薄,登时破皮到肉,这时一动不动,又被它事分心,疼痛稍稍消减。
那弟子道:“是,玄壁师叔,众位师叔请。”
六道沿山路缓上,从晋莫眼前经过,不多时脚步声出现在脑后上方,好在走到哪里,总有弟子行礼,一个个刻意轻声,却足以暴露方位,莫玄炎身躯挪移远为方便,不住留意八方弟子动静,一有机会便换去别处。
六道再走片刻,终于停于左后高处,莫玄炎只担心他们走入一栋小屋没了踪影,辨得上方山道两旁弟子背向远离,独自跃起,恰好落在一名弟子面前。
那弟子大惊,正要张口大叫,莫玄炎指出如电,教他原地呆站不能出声,却又不至摔倒,见六道来到上方一栋矮房门口,想来便是先前那弟子所言“行窝”,为不尘居所。
莫玄炎眼观六路,左右两边弟子已在回头,不及细想,以相同手法先点左边一人,再以迅雷身法将右边一人制服,身后一人悄然跃上,正是晋无咎。
晋无咎耳力更在爱妻之上,见脚下群道看向别处,顶上三人又被莫玄炎突袭,踏前一步,强忍背上抽痛,一跃来到上层,见数道聚在一起,右上一屋似有“吱啦”开门之声,随即六道先后走入。
晋莫心领神会,不敢直飞而上,只怕引起骚乱,一路且上且点,想要神不知鬼不觉跟入“行窝”,无奈众弟子值守线路似曾经过缜密推演,每制住一人,不免又在另一人眼皮底下,如此蔓延下去,除非将“太和宫”中弟子倾数点倒,否则任何弟子站立片刻固然无妨,站得稍久立教同伴生疑。
窜跃出指间二人已在屋前,心知时间紧迫,片刻拖延不得,趁山路上两名弟子背身,推门而入。
当此局面,已无可能于暗中制服六道而不惊动外人,入内后莫玄炎合门瞬间抽出“衔烛剑”,将“行窝”外间点亮,面罩中双瞳如炬,无视跪于蒲团打坐的六道,找到三面靠墙六处烛台,娇躯几下瞬移,已催动自身阳力,将蜡烛尽数点亮。
六道乍见外敌,更堂而皇之踏正门而入,莫说出招拒敌,便连一声叫喊都未能出口,已被眼前一条闪光索刃点倒,登时瘫软在地,张口无声,通明烛火中看得清晰。
一个头戴面罩、衣着怪异的女子在眼前左右穿行,步法如鬼如魅,另一个男子不过与武当派“清”字辈弟子同龄,竟能双手操控六索,非但将六人点倒,更全无先后之别。
六道虽不认得两张陌生面孔,却曾多次听闻他人转述,立知来者便是令正道同盟闻名色变的晋莫夫妇,此前听闻二人年岁尚不及奚清和,却能几度在正道同盟众多高手前全身而退,总觉江湖谣传不可尽信,直到此刻亲眼目睹亲身受制,方知人言非虚。
晋莫动作虽快,门外弟子却已察觉屋里有变,一弟子道:“清梁,‘行窝’烛火怎么亮了?清梁?清梁!”
二人知道瞒不下去,莫玄炎道:“你留在外边。”
独自拨帐闯入内间。
两名弟子躲在暗中,一人一剑刺出,莫玄炎早有防备,轻描淡写点倒二人。
卧榻上一名老道已然坐起,身穿睡衣两脚在地,须发皆白,双目无神,难掩体虚之态,见莫玄炎闯入,道:“莫姑娘。”
莫玄炎见他处变不惊,剧毒缠身仍不减宗师气度,暗暗佩服,也不上前,取出一瓶解药平飞向内,不尘伸手去接,却因卧床半年,手上全无半分劲道,药瓶触手后未能抓住,落在被褥之上。
莫玄炎深知盘龙教“刺蛾香”之毒,扔出时只附以最轻内力,见不尘虚弱至斯,外间门外、内间窗外却已聚集大量弟子,无暇多言,道:“我只说一遍,真人‘紫刺蛾’中毒太久,瓶中之药每日一颗,辅以运功逼出,七日可解,真人精通医术,当不需我多言,关键只在你信或不信,告辞。”
转入外间,听喧哗声不绝于耳,问晋无咎道:“怎样?”
晋无咎道:“我是说了,也不知他们……”
莫玄炎道:“说了便好,先脱身要紧。”
只听门外数名弟子接连道:“清和师兄。”
晋莫一个反应稍慢,奚清和道:“进!”
登时数名弟子夺门而入,见“玄”字辈六道委顿在地,又惊又怒,道:“恶贼,还不束手就擒!”。
奚清和抽出长剑,踏出门外,道:“魔教妖人妖妇,果然是你们,给我拿下!”
众人齐声道:“是!”
自门口蜂涌而入,片刻将奚清和身形遮没。
成百“清”字辈弟子中,便只奚清和认得晋莫,心知二人武功皆在自己之上,一边喊着“拿下”,一边不进反退,晋莫知他快剑,眼前弟子虽众,真想突破却也不难,只担心奚清和躲于暗中蓦然出手,只斯须犹豫间,一色弟子已将外间拥堵得水泄不通。
晋莫不欲杀人,边挡边退穿过布帐,又听奚清和的声音道:“窗口弟子,保护掌门!”
又不知多少弟子齐声道:“是!”
内间传来木材断裂之声,先七名弟子破窗而入,随后每七人一入,一眨眼已成二十八人,兀自源源不绝涌来,又纷纷道:“掌门真人,您没事罢?”
不尘道:“没事,活捉他们。”
晋莫退入内间,本意是想由不尘喝止,听他竟不分好歹下令生擒,见眼前弟子如蚂蚁般挤作一团,直看得头皮发麻,二人背心相抵。
晋无咎以六条明索阻住眼前,再分出三条暗索相助身后莫玄炎,见这些弟子武功虽不甚高,剑阵搭配却自成一家,每七人互为攻守,既能发挥自身所长,又能由同伴弥补弱点,竟与少林派“九乘瑜伽阵”颇有几分神似。
限于年纪修为,威力比之“鉴”字辈九僧差之千里,但身处如此狭小局促空间,能将一套剑阵使得有条不紊,已属难能,武当剑法能有今日名望地位,绝非偶然。
外间弟子见莫玄炎长剑未出,仅以剑鞘格打,却在不知所云处总有同门遇袭,或是突兀绊倒,或是莫名飞出,更有平白悬于半空,哪料得到是晋无咎操控粉尘为之?大呼见鬼,晋无咎留出一条暗索,轻而易举将屋顶划破,道:“走!”
与莫玄炎同时跃起,冲破屋顶而去。
只一露头,夜色中一道寒硭逼近,竟朝莫玄炎而去,晋无咎直惊出一身冷汗,奋力将莫玄炎娇躯转过,十指同时运劲,仍是慢得一步,随体内透凉,左侧肩窝似被一根冰柱刺入,黑暗中彩光四溢,六明四暗十索齐出。
这人自是奚清和,他在牟庄“快语厅”中亲见晋无咎擒敌脱困手法诡异,早有准备,两道号令后暗中伏于屋顶,同时深知武功相差太远,一剑中的后不敢有片刻逗留,立时抽回长剑,以最快速度提气奔离,饶是如此,晋无咎亦已身受重伤。
莫玄炎见他替自己挡下一剑,花容惨变,道:“无咎!”
想要飞身上前,却见他自点“肩井”、“渊腋”、“辄筋”、“日月”四穴,旋即“鸿鹄之翼”张开,东倒西歪向北低飞而去,赶紧纵起,张开“青鸾之翼”跟随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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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据明傅维鱗《明书》卷一百六十记载:明太祖洪武年初张三丰入武当山,登天柱峰,游遍山上名胜,派其弟子邱玄清住五龙宫,卢秋云住南岩宫,刘古泉、杨善登(澄)住紫霄宫,自己在展旗峰北盖一草庐,名字叫遇真,建草庵于土城,叫会仙馆,令弟子周真得住守在那里,以上文字疑与金庸先生《倚天屠龙记》有矛盾之处,请读者不必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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