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和宫门的动静,并没有传进广阳殿。两个小皇子早早地躺上小龙榻睡觉。外面鸟儿发出的声响,让小白鹭拍拍翅膀,从鸟窝里钻了出来,一张鸟脸绷着股严肃,立在窗户上眺望天空翱翔的同伴。
鸟头回头,只听小猪仔的鼾声,和它小主子木木一样,呼噜呼噜,睡的死香。
这猪,整天只会睡和吃,好吃懒做,真是丢光了灵宠的脸。小白鹭的仙颜皱紧,确实在灵宠圈子里从没听说过有小猪妮妮这样一号灵宠。本来,这样会吃,又只会睡的灵宠,没有美名流芳百世,也应该是臭名遗臭万年。怎么,就从没听说过呢。
啪嗒啪嗒,天空中,翱翔的一排白鹭里头,似乎有的发现了栖息在窗台的小白鹭,于是,其中两只白鹭脱离了大部队,飞了下来,在小白鹭面前收起了翅膀。一层淡淡的光圈仿佛是月光照下来,在两只白鹭身上罩住,褪去,紧接,出现一男一女两名十分标致的俊男美女。他们衣着华贵,头戴金钗,容貌俊美,他们腰间环绕的飘带,像是漂浮在半空,犹如传说中的神仙。
守在广阳殿的侍卫,宫女,太监,张公公,小桌子,都没有发现到这个动静。小桌子从门口望过去,只能见着小白鹭不知道对着面前的一片黑暗不知在做什么而聚精会神。
这对白鹭变成的男女,向小白鹭屈膝:“殿下。都不知道原来殿下此次下人界轮回,是到了东陵皇室太子的膝下。”
“本宫要陪太子到他登基,然后由麒麟接手。你们先回去吧。有事本宫会让你们过来的。”小白鹭神情肃穆的鸟颜,露出神威。
男女起身,拱手:“臣等遵旨。”
“对了,你们回天界时给本宫查查,到底有没有一号人叫做妮妮的。”
男女有点面面相觑,略显愁眉:妮妮?光是听这个名字,相信绝对没有哪号神仙愿意用这个名。
“殿下务必保重。”男女再行礼,行完礼,啪嗒啪嗒,背上长出翅膀,向天上飞去,到半空,形体变回了白鹭,以最快的速度去追赶落下他们一大截的大部队。
小白鹭仰头目送同伴越飞越远,两只灵秀的鸟瞳里充满严肃,随即在想到忘了问这些鸟儿为什么都飞到这儿来时,鸟颜肃紧。
皇后回来的声浪,一波波震荡在皇宫内。
小白鹭回身,想把小猪闹醒,问问对方是不是能感觉到些什么,因此,飞到小龙榻上,用鸟嘴啄了啄猪脑袋。
小猪妮妮为此拼命地摇摆猪头,好像在说:讨厌的蚊子。
死猪!它是蚊子吗?
鸟嘴用力地啄。
小猪妮妮只得努力往小主子怀里钻,躲避鸟嘴。
小木木被猪脑袋顶到不行了,睡梦中举起小手,啪,一巴打到猪脑袋上:“睡觉都不安分,代替娘消灭你。”
小猪仔被小主子一掌打到头晕眼花,在小龙榻上翻滚。趁这个时候,小白鹭眼疾手快,鸟嘴拎起猪崽的耳朵,拍拍翅膀,将猪崽拎到了窗外头。小猪妮妮从半空掉下来时,被摔醒了。
猪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在它面前落下的小白鹭。
死猪,你跟着女主子多久了,知道女主子是什么人吗?小白鹭以动物语言的密语问。
像是吃惊小白鹭会用密语传话的样子,小猪妮妮晃晃猪脑。
小白鹭的仙颜立马蒙上了层乌色:这蠢猪,以为它是普通的鸟吗?
鸟嘴往小猪妮妮头顶再啄,啄你个死猪头。
小猪妮妮只得拨开四肢拼命跑,围着柱子和小白鹭上演起了你追我跑。
守门的小桌子终于发现两个小主子的宠物打起架了,慌慌张张跑过去,身体挡在中间。小猪妮妮见来了救兵,马上钻进了小桌子的裤裆。
这时,一道雷响,让两只灵宠顿然身体僵住。紧随,一鸟,一猪,急速地从窗户跳进了屋里。
在小龙榻上睡着的两个皇子。小太子爷是睡到迷迷糊糊,好像似醒非醒,抬起手想挥去脑袋里的一层迷雾,怎么都挥不掉。因此,突然一个念头,闪现在了小太子爷的小神医脑袋里。
毒?
他们中毒了?
看起来不像是让他们猝死的剧毒,而是让他们昏昏欲睡的迷幻药。
小太子爷努力地想翻个身,但是,身体沉重到像水捞一样,翻不过来。同时间,小猪妮妮跳上了小龙榻,想用猪鼻子拱醒自己小主子,可是,自己的猪眼睛,却也是迷迷糊糊的。
见状,小白鹭不敢再靠近,只能用力拍打翅膀,想驱散困扰在龙榻上两人一猪头顶上的迷药。
忽然,不知是不是迷药的关系,小白鹭见着小主子弟弟的身体,是慢慢地变得模糊不清。
小猪妮妮在最好关头,用猪牙齿咬住了小主子的衣服。这样,在小主子突然消失的时候,它跟随之,失去了踪影。
龙榻上,只余下了昏昏没醒的小太子爷。而门口守门的太监,似乎一个都没有察觉到动静,好像都变成了木头人似的动也不动。小白鹭为此大惊失色,知道情形不好,要马上飞出去找小主子的爹娘救驾。
白色的羽翅刚飞到窗户,突然间一个黑色头罩冲鸟头罩了下去。小白鹭只是拿鸟头顶了下,发现是术界,无济于事。
一双手,在网住了小白鹭的网罩上拍拍,接着,低声安抚里头活蹦乱跳的小白鹭:“别紧张,又不是请你家主子,而是请二皇子去去就来。”
听这声音,几分熟悉,小白鹭的仙脸一绷:你是谁?
对方只是笑而不答,最后吐了句:我们是好人来着。
小白鹭不动了。能用如此熟悉的术界来捕获它的人,绝不是简单的人物。
被术法劫持的小猪仔,感觉自己和小主子被一个白球裹着,四周弥漫着都是黑暗,什么东西都没有存在的虚无。可见,对方是要用白球保护他们穿过虚无境界,再到达目的地。所谓虚无境界,可以被称之为与现世界平行存在的一个空间,这个空间,只有术者能使用。通过这个虚无境界,术者可以做到无声无息地移动,瞬间到达,障眼法,包括,可以让宫槿汐轮回逃避天咒的七魂六魄移魂大法。
终于等到眼前微亮的时候,白球缓慢地降落在地上,外壳像碎裂的鸡蛋壳啪一下,破开。小猪妮妮晃晃猪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猪眼睛望到旁边,小主子还在睡,口角还在流口水。
小猪妮妮欲哭无泪了:这小主子比自己更像猪!
猪鼻子一面拱小吃货,一面环顾四面。这是个地下暗室模样的地方,窄小的面积,几张椅子凳子和桌子,一盏灯,没有其它特别的物品。却是有个老夫人和一个中年汉子立在距离不到一尺的地方,以一副奇妙的表情,看着流口水的小吃货。
这个中年汉子,小猪妮妮认得,因此猪眼睛一眯:长福?
“太君,这就是大小姐的儿子。”长福对花老太君说。
花老太君在小吃货睡得很死的小颜上望了望,继而一声不知是何情绪的叹息:“这孩子,太令人吃惊了。”
长福表示疑问:“小少爷是长得俊俏。”
“不是,我是说,这孩子,你看,到了这儿都一点危机感也没有。”
被人劫持了,却还在睡的孩子。要么是傻蛋过头,要么是聪明过头,知道对方没有存一点坏意。究竟小木木是属于哪种,如今看着小吃货口角流下来的口水快到了地上,长福和花老太君,只能一幅愣。
知道了不是坏蛋劫持了他们,小猪妮妮懒得弄醒自家小主子了。因为知道小木木一旦睡起来,天打雷劈不动摇的。除非,对,除非像小太子爷诱惑弟弟那样,搬出——吃。
长福弯下腰,在小木木背上拍了拍,不见醒,叫了叫,不见醒,摇了摇,不见动静。长福很快急得满头是汗,因为瞧小木木这情况,也不像是病了怎么的。那该怎么叫醒这孩子呢?
小猪妮妮乐了:瞧吧,绑架它家小主子,注定是绑个包袱回来的。
花老太君到底是聪明些,看到小猪仔在笑,先一步,用手捏起了猪崽的猪耳朵,往猪耳朵里说话:快告诉我们,怎么叫醒他?
哎。这花家老太君,竟然会使用他们灵宠界的语言。
小猪妮妮眯下猪眼睛,对花老太君舔了舔猪嘴巴:我饿了。
花老太君灵机一动,马上叫长福去找吃的过来。没有过多久,长福提了袋花生重新进来。像喂麻雀一样,扔了几颗到猪和孩子面前。
小吃货像是闻到了食物的香味,鼻子在睡梦里朝花生的地方,嗅了嗅,闭着眼喃道:“花生?!”紧接,在小猪妮妮冲上去抢花生时,小手更快地抓住了花生,包在自己小手心里,缓缓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一边闭着眼睛,一边小手掰开花生壳,将花生塞进自己小嘴,嚼的忒香。
长福愣:这孩子做梦都能吃?
花老太君这会儿盘膝坐在了木木面前,慈祥的面容展露笑颜:“木木,好吃吗?”
“好吃。”小吃货眼睛睁开了条眼缝,斜斜地瞧着她。
“你喜欢吃什么,太姥姥都给你做。”花老太君伸手,帮他轻轻捏掉嘴角边的花生皮。
老人家的手指头很温暖,让小吃货怔了怔:“太姥姥?”
“是啊,我是你太姥姥。之前你娘不是带你要回花府见我。可惜,我下山晚了,结果让你们母子俩遭了罪。”花老太君边摸他脑袋边爱怜地说,“以前,你可能不记得了。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像只小猫咪。哪里能像现在这么壮实。你娘身体虚,没奶,都是我去讨了别人家媳妇的奶,来喂你的。”
原来,这就是娘告诉过他的,要最感恩戴德的,救了他们母子性命的花家老奶奶。小吃货记起这个事,马上记起娘教过的,双手按在地上,冲花老太君磕小脑瓜。
花老太君先是一愣,继而马上将他抱了起来,用力地搂着:“哎,我的小祖宗,多乖,比起那个柳氏教出来的混球,不知道好多少倍。花家,果然是不该给混球继承的。”
混球,指的是柳氏的儿子花跃羽。
花跃羽小木木没有见过,但是听小太子爷和妮妮提过,说是个不知好歹的坏孩子。
长福看着他们祖孙俩团聚,在旁抹了抹热泪。和花老太君一样,他也觉得小木木,要比花跃羽好上多少倍。若是花家真是被柳氏那群人夺走了,怎能对得起花家的列祖列宗,花家算是完蛋了。
“太姥姥。”
“哎。有什么事你说。”
感觉老人家的怀里温暖又舒服,小吃货又不是小太子爷那个害羞样,很快地黏在了老人身上,和花老太君是一见如故。可能真如花老太君所说,因为他这条命,是花老太君接到这世上的,所以特别有感情。
“太姥姥,你找我,是要给我花生吃吗?”小吃货一边掰手里的花生一边问。
花老太君的脸微怔下之后,听见长福在旁边笑,自个儿也忍俊不禁,笑开了嘴巴:“是的呢。”
小吃货听说花生都是给自己吃的,立马开心地将花生一颗颗抛进嘴巴里头,一面对太姥姥吐苦水:“皇宫里有很多好吃的,可是,到哪儿,都有人跟着。我不能去逗水牛,不能想跑到哪里玩就到哪里玩。”
“木木不喜欢皇宫?”
“是。”
怪不得,她刚在这孩子梦里用术招呼这孩子,这孩子马上应了。不然,也不会这么顺利,从东陵帝君的眼皮底下,在守卫森严的东陵皇宫里能将孩子劫走。
花老太君重重地叹口气:她是有听某人说了,东陵帝君黎子墨,正是这孩子的爹。
如果是其他人还好,为什么偏偏是黎子墨呢?
黎子墨在天下的名声并不是很好。花老太君,虽然未曾见过这个人,但是,早听过许多,说是这男人的血是冷的,骨子里没血。
当黎子墨的儿子,又是皇帝的儿子,第二皇子,将来继承不了帝位,一旦皇帝不高兴,不得把这孩子给宰了。
花老太君想到这儿,双手搂紧了小吃货,道:“没事,太姥姥把你接回花家,和你娘说清楚。这是她欠花家的。你来继承花家。”
“太姥姥?”小吃货被吓了跳。他这是想离开皇宫,不想当皇子,但是,也不想回花家当小继承人。他只想回乡下,和娘过回无忧无虑的日子。
“傻孩子。谁说继承花家,非得在花府里呆着。什么三大望族,你太姥姥,完全不放在眼里。想云游四海,去哪就去哪。只是,你一身功夫要学好。到时候,到了哪儿去玩,才不会吃亏,才不会被人欺负。”
花老太君这提议,实在太对小吃货的胃口了。
念书他不在行,可是,学点什么功夫,他很感兴趣。不然,他这一身轻功,怎能学到这么好。只是,娘只让他学防身术,不让他学太多,说他太调皮,怕他学太多反而去欺负人。然而,在精明的小吃货眼里,他娘哪里是不想他学多了,是他娘那身功夫,若没有那盒子神秘的药丸,也就是三脚猫。
花夕颜若知道儿子这想法,八成得吐血了。她出身书香世家,是小姐,又是从现代穿来,有毛子武功。她能自创武功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了不起了。
“太姥姥,我娘说你很厉害,是真的吗?”小吃货一双小眸子星星眼。
长福在旁边插话:“小少爷,知道白昌国的皇室,为什么敬重老太君吗?老太君那手功夫,七结八十四印,被称为白昌国的守护神。”
也就是说,花老太君真是很厉害很了不起的了。
小吃货马上对着花老太君又想磕头,拜师。
花老太君笑盈盈地望着小吃货认祖归宗。
这个时候,暗室里传来一道声音。这道声音十分渺茫,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的音色,但是,暗室里的人,都能听清楚对方说什么。
只听那人说:“老太君,该让他回去了。不然,黎子墨会发现的。”
花老太君对小吃货恋恋不舍,把孩子又搂了搂。
“是谁在说话?”小吃货问。
“你可以叫他三掌门。他自称是三掌门,但是,他是哪个门派的,我也不清楚。”花老太君说。
这群当初从西真族人手里救了她和长福的神秘人,究竟是谁,好像并不愿意向他们主仆两人透露更多的信息。只能知道,这群人救他们并没有坏心。这一次,让她和小吃货见面,则是为了让她下定决心。
“木木。”花老太君抓住孩子小手,“告诉你娘,偷偷的,一个人的时候,告诉她,告诉她你和太姥姥见面的事,还有,告诉她,我已经把她当孙女看的了。如果她不想让我伤心,要懂得该断则断。有些事过去了,是没法回来的了。有些人,走了,也是没法回来的了。”
说到末尾,花老太君的喉咙里,像是存了一丝哽咽。
小眸子眨了眨,木木伸出小手,在老人的眼角仔细地擦,道:“我知道了。我回去会和我娘说的。”
紧接着,花老太君抱着孩子放到术界的中心,小猪妮妮连忙跳进术界,很快的,一个白球,裹住了他们一人一猪。小吃货在白球里向太姥姥摆手。花老太君笑着点点头。
白球倏地一下,在暗室里面消失了。
躺在皇宫小龙榻上面的小太子爷,感觉是噩梦一场,猛地醒过来,周身衣服全被汗沾湿了。他急着喊:“张公公!”
“奴才在。”张公公急忙带着一群宫人进来,跪下问。
“木木呢?”黎东钰抓住胸口的衣服,感觉哪里失落了一块似的。
张公公抬头,像是极其不解地看了看他,小声谨慎地回答道:“殿下是不是做噩梦了?”
“做什么噩梦?我问木木呢!”
“殿下——”一群宫人,好像害怕地看着他,那眼神,都望向了一个方向。
黎东钰跟随他们的视线转头望回去,看到了睡在他身旁的小吃货,眸子里猛地怔住:莫非,刚他是做了噩梦。
“殿下,要不奴才到御膳房端碗甜汤过来,殿下您喝了可以压压惊。”张公公说,私底下吩咐人赶紧去御膳房。
黎东钰只觉胸口里的心跳是余惊未平,小手有些颤抖地伸过去,探到睡在身边的小身体是温暖的,实在的,他闭了闭眼。
无论,无论谁,敢抢他弟弟,他都饶不了!
月室殿里,听着外头那一声声万岁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一夜都别想停下。花夕颜深感头顶上的凤冠沉重,让柳姑姑帮她先卸除下来。
两位老皇后走了后,这月室殿是空了,但是留下了一股十分让人反胃的檀香。
檀香本该是佛家圣物,神圣,让人感觉清新,可这里弥漫的檀香,让人只觉恶心。不知是什么东西。
龙凤戏水的三尺檀木屏风,立在了厢房的中间。
黎子墨站在屏风外面,依稀能见着里头窈窕的身影,回想今夜她的美,一如多少年前。可是,或许,正由于是今夜,他突然,感到一丝惘然。
她是宫家的小姐,嫁入宫里,成为他的皇后。其余,只知道,她在七年前被害,命归一线,这时候,有人救了她,放她轮回,躲避天咒。什么人救了她?能越过他的手?为什么那些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若只是因为她是他皇后,这是说不通的。因为那些人与他根本没有联系过。何况,一个东陵国皇后,说实话,仅凭这样的身份,在天下并不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来,哪怕她手里拥有他给的凤印,他照样可以在她死后收回来。
一切,只能指向,她除了宫家的小姐,除了是他的皇后,还会是什么人吗?
百鸟朝凤,自古至今,只有传说,从未有人眼见为实。可今晚,许多人都眼见为实了。百鸟为她歌唱,为她掠过东陵国京城和皇宫上空,像是只为了她而护驾。
东陵国的后位曾几何时,变得如此神通?没听过。从先帝口里,从列祖列宗的记载里头,都从没有听过。
只能说庆幸,普通的百姓,哪里会想到这么多,都被成功地愚弄了。
屏风,只是那一屏之隔,这么突然间,感觉好像有点遥远了。
黎子墨陡然沉下微眸,诚如他小儿子评价的,他最讨厌,手心里不能掌握到的东西。
“娘娘沐浴吗?”见她全身是汗,柳姑姑请示。
“不用了,擦下身。”现在哪有时间泡澡,花夕颜只要听着外面的敲锣打鼓,心脏一刻都没停下来。
想必,对方听着这些欢呼声,巴不得马上把她宰了。一点粗心大意都不能要得。
青虎俯视京城里的大街小巷,民众们敲锣打鼓,好像过年一样,不,是比过年更激情,更高兴。
没有什么,比国强民盛,更令子民们更觉幸福的事儿了。
他们的皇后,是真正的凤凰化身,想必,很快会传遍天下,看谁,还能小看他们东陵。
一个百鸟朝凤的奇景,已经足以让之前众人猜疑着是神仙是妖孽的传说,通通消灭干净了。似乎没有人再记起,他们皇后是怎么死而复生这等事儿。
青虎挠着脑袋,说这些百姓脑袋简单,没话说,但是,他自家主子又是怎么回事,一直坐在这儿,看着底下的宫门,好像灵魂都出窍了。
“宗主,仪式都结束了,回去吧。”青虎小声劝。
云尘景的目光,从宫门望到了远山,眉头,深深地皱紧。尊贵的蓝袍,被风吹着,像是一湖水惊起无数波澜。
有女子往上望,望到他美如天神的身影,口中发出惊呼。
蓝袍挥袖,即结成一个结界,不需吹灰之力,挡住了凡人的视线。
见主子设了结界罩住自己,接着又是神游一样只望着远山天空,青虎无奈:恐怕这晚上,要这么过一夜了。
李顺德走进了月室殿,对天子说:“张公公在广阳殿派人来说,说太子殿下做了噩梦。”
大儿子,小太子爷,每次只要做了噩梦,一夜都别想睡了。是个心思十分敏感的孩子。
云眉微锁,道:“朕去看看太子。你们在这里看着娘娘。”
“奴才遵旨。”
天子摆驾前往广阳殿。
花夕颜没有注意到他走了,是抓住来服侍她的绿翠,道:“联系杜大人。要他注意京城里的动静,不要暴露身份。”
她这一回来,肯定有人高兴有人不高兴。不高兴的人,会不会借机又生乱,总得防着。
百姓容易愚弄,官员就不好说了。恐怕一群官老爷们,心里头都在徘徊犹豫,不知该不该向圣上启奏调查她来历。
说起今晚所谓的百鸟朝凤,花夕颜只觉这些人太大惊小怪了。在现代,早听说过,当天气变化时,或是大自然界有什么变化时,鸟儿走兽都会群迁。这种动物群迁的景象,为自然界的自然反应,根本没有什么可以稀奇的。只能说古人在某方面真是很迷信的。她接受过现代知识,不信。
她这是好运,刚好回宫时,遇到这种大自然奇观。
纵使她把这个秘密说破了,怕也没人信,不如不说,免得那些人更加把她当外星人看。本来死而复生,已经够让人起疑心的了。
绿翠去办事时,花夕颜突然记起:“小五呢?”
“在殿外候着呢,娘娘。”绿翠答。
“让小五陪你去。”花夕颜担心丫鬟出事,把小五一块派了出去。
等到一群人都散了以后,她站起来,在厢房里绕了个圈。柳姑姑端了碗热水进来,不知她想干什么。只见她突然叉腰,头仰,望着屋顶的横梁。
“娘娘?”柳姑姑有点怕她这些奇怪的动作。
“嘘。”她突然将指头贴住嘴唇。
柳姑姑一动不敢动。
将几件衣服拧成绳,轻轻向屋顶上的横梁抛了出去。柳姑姑吃惊地看着,那被花夕颜扔出去的衣绳,在横跨过横梁时,本是另一头跨过横梁后垂落下来,结果事实是没有,衣绳,一头仍抓在花夕颜手里,另一头,在横梁上飞过时,像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另一头,什么都看不见了。不知是不是自己眼睛是错觉,柳姑姑用力地抹眼睛,抹了几次看还是这样,这让她吓一跳,往后退。
“叫小五进来。”花夕颜说。
柳姑姑额头冒汗,道:“娘娘,小五刚随绿翠一块走了,您让他们走的。”
记起了这回事,花夕颜眉头只能皱个大疙瘩:“殿外只剩谁?林将军吗?”
“是的,林将军和林将军的人。”柳姑姑说。
生怕小五一个人护驾不力,当然,也有因为小五是流民等身份的戒备,重要的时候,林璟琪都被派在她身边多一层保护。
可能真是孽缘,自己三番两次都是被这只白虎救。花夕颜无奈的:“让林将军进来。”
柳姑姑夺门而出,因为只见着那诡异的衣服消失,都可以让她大叫鬼来了。普通人,对于术士的事了解甚少,也怪不得柳姑姑如此担惊受怕。
不过一会儿工夫,林璟琪从外头跳了进来,依然那副冷冰冰结了冰霜的秀气颜,问:“娘娘叫末将?”
花夕颜对他只抛去一个眼神。
林璟琪随她手里的衣绳往上看,看到了横梁上的术界,秀气眉很快地结成了个疙瘩:“娘娘!”
语气几分责备几分沮丧和几分恼羞成怒!
这些活儿,本该是他们护卫做的事,结果她全包了。事后,他和他的人,又得被她骂成废物了。
花夕颜无奈的:“我也是正好发现。”
“娘娘可以让末将进来试探。”
“本宫这不是让你进来试探吗?”
林璟琪无言。好像她和他说话,一直都是牛头不对马嘴的。
“逐影,你上去探下,这术界通哪里的。”
吩咐下去之后,身后的逐影追月两兄妹,是十足劲头要挽回以前的失败。
逐影几步登上柱子,跳上了横梁,逐渐靠近衣服消失的那个黑洞,眼睛平视,往里头瞧了瞧的样子后,对底下的主子说:“是虚无圈。”
虚无圈,只能通过虚无圈,才能知道这术界连着哪里。
花夕颜用手拉了拉衣服,道:“我猜,是这皇宫里某个地方。”
“娘娘如何知道?”
“这拉力,明显是跨过了横梁。”
听她说的这般玄乎,林璟琪却也只能是,让逐影放出一只虫子,飞到对面,看能不能抵达对方的地方上,充当他们的眼线。
逐影养的小虫子,算是一种低级灵宠,只能充当眼线用。从掌心飞出去的小虫,像是七星瓢虫,拍拍透明的翅膀,很快进入了黑洞里头。逐影随之从横梁上跳了下来,伸出掌心,显出一个类似占卜球的光球,这是连接七星瓢虫的眼珠子,可以伴随虫子望到对面。
小虫子应是飞过了虚无圈,成功达到了对面,是永寿宫。
原来这术界是两个老皇后留下来的。想必这两个老皇后不死心,想着怎么杀回月室殿。
陈氏在念慈躺卧的床边走来走去,嘴里念叨着:“这石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呢?我一个人,实在抵不住。”
花夕颜怔了下。怔的倒不是那句石大人。因为,在他们早先的猜测中,这两个老皇后会突然杀来,与那位神秘的石大人八成是有关系。只是,这陈氏,怎能突然冒出一个我字。据她了解,一个老皇后,说话自称哀家已经成习性了。无论有没有人在,都不该自称我字。
怎么看,怎么觉得这陈氏哪儿熟眼。
内心里突生出一个念头,花夕颜叫来柳姑姑:“你这会儿到永寿宫,给圣上的两位皇祖母,送点东西。”
“娘娘要给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送什么?”柳姑姑问。
“就送这个。”花夕颜眯眯眼,脱下手腕的一个镯子,交到柳姑姑手心里。
柳姑姑见她这个脱下来的镯子,微微一惊:“娘娘,这不是——”
“没事儿。送本宫这东西的人,本宫到时会对那人解释的。再说,送过去,人家收不收还是一回事。”花夕颜口气微淡,眉里行间,让人瞧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柳姑姑心里也是想不明白,这东西会和两个老皇后有什么关系,只能小心手里端着,奉花夕颜的命令,走去永寿宫。
永寿宫中,陈氏一个人在房里是坐卧不安,不时,拿捏起帕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服侍的宫女,见她这摸样,也似乎有些不解。到哪里都好,陈氏都是身份为太皇太妃,又怎会忌惮什么,更别说是,急成这样。
夜色中,永寿宫的太监开了门,柳姑姑走了进来。宫女向里头的主子报信:“太皇太妃,说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要给太皇太妃送东西。”
“皇后娘娘?”陈氏猛一抬头,有些愣的样子。
“是的。是皇后娘娘身边服侍皇后娘娘的柳姑姑。”宫女介绍,并询问,“太皇太妃是否让皇后娘娘的人进来见太皇太妃。”
陈氏两条眉毛拧成了两股绳子,似乎在犹豫见或是不见。像是想到什么有些气愤有些咬牙切齿,陈氏道:“行,哀家见一见,看她这个狐狸精敢对哀家做什么。”
柳姑姑心惊胆跳,得到了允许令之后,小心翼翼跨过了门槛。进到屋子里头,陈氏坐在太师椅上,雍容华贵。柳姑姑紧走两步,跪下行磕头:“奴婢拜见太皇太妃。”
“你家主子,皇后娘娘让你来的?”陈氏道。
“回太皇太妃,是的,皇后娘娘让奴婢过来的。”
“皇后娘娘让你过来做什么?”
“回太皇太妃,皇后娘娘说是身为后辈初次见太皇太妃,没有见面礼不孝道,因此委派奴婢给太皇太妃送孝礼。”柳姑姑这两句话,照着花夕颜教的版本说,说了以后全身都冒汗。
只听这像是有些讽刺的言语,听进陈氏的耳朵里,陈氏不能勃然大怒,只得忍气吞声,指头按着桌子道:“行,你把东西递给哀家瞧瞧,瞧瞧你的皇后娘娘,是送给哀家什么东西来的。若是不像话的东西,哀家改明儿告到东陵列祖列宗面前去。”
柳姑姑小心将花夕颜给她的那个镯子取出来,双手递给宫女。宫女双手捧着镯子,走到陈氏面前。
陈氏第一眼瞟到镯子上,像是满眼的不屑。
什么镯子,她贵为太皇太妃,什么荣华富贵没有享受过吗?区区一个镯子,想讨好她?
在月室殿通过虫子看着的林璟琪等人,也觉奇怪。这真是个不怎么起眼的桌子,不是金,不是玉,只是银。银在金玉面前本就显得位低一等了。莫非,花夕颜想借这个银镯子嘲讽下陈氏?
“此镯子看着还好,哀家等会儿看谁好,赐给谁吧。有劳柳姑姑了,回头告诉你家主子,辛苦了。”陈氏说。
柳姑姑磕着脑袋:“皇后娘娘说了,希望太皇太妃喜欢。”
陈氏挥挥手。
柳姑姑退了出去。
随之,柳姑姑走出了永寿宫。
宫女将门窗关上。
陈氏抓起摆在桌上的银镯子,前后左右看了看,在考虑扔不扔出去的时候,又犹豫了一刹那,最终,银镯子摆在桌上没有动。急匆匆的身影,穿过了帘子。
为避免被对方察觉,逐影的七星瓢虫,不敢跟踪到里头去。
花夕颜沉下声音,像是问身边的林璟琪:“宫大人是去了哪里?”
林璟琪内心里一惊,想她这问,之前不问,选在这个时候问,不正是意味她察觉到什么了。
花夕颜冷冷瞅他一眼:“事到如今,本宫都能察觉其中异样,见过两位老皇后的圣上,能一点都未所觉吗?”
林璟琪只被她这一眼,又瞪到内心里全是惊惶。
天底下,最了解那个叫黎子墨的男人,莫过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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