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胠箧》：“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
是的，贼，分大小！
可不管是国贼，还是小偷，富贵了之后，都需要洗白。
为了洗白，他们不惜手段掩盖腌臜，也要让人看到他们的成功，是因为持之以恒的努力，是理所当然。
狄仁杰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这是一件他多年前办过的一个案子。说的是一个打家劫舍的强盗，很偶然的截杀了一名富商。在富商的包裹里，翻到二十枚金锭。
这是一笔巨款，足可以让人买下千亩良田，娶上十七八房妻妾，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这比打家劫舍，被官府通缉，朝不保夕的日子强多了。是的，大多数人都会这么想，强盗也不例外。因为人不管干什么，最终的目的就是富贵。
这名强盗因此新盆洗手，花钱买了个身份，靠着这二十枚金锭为本，在短短十年之内，成为了富甲一方的豪绅。因其乐善好施，每逢灾年便会布施百姓，所以也被当地的百姓称之为善人。
但他始终都改不了，当强盗时落下毛病，喜欢寻欢问柳，对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根本没有抵抗力。虽然家里的女人不少，但他依然喜欢去秦楼。
直至有一日，他见到了一个美到不可方物的花魁。花魁对他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休掉家中所有的女人，只留她一个，她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强盗想都没想，当即便同意、照做。为了不坏他大善人的名号，给予每位妾室丰厚的川资，让她们还乡。
可就在强盗八抬大轿，迎娶花魁的当夜，中了花魁的迷香。醒来时，已经被吊在房梁之上。
花魁用尽了手段，拷问强盗如何挣到发家之资，及多年来，为了发财干了多少不法之事。
熬不过刑，强盗同意把做过的事，写在纸上，并签字画押！花魁也寻了坊间里正等人见证，准备把人扭送官府法办。
而在将其送官之后，花魁抖出了身份，原来她就是那富商之女。当年强盗动手杀害她父亲之时，其正好在麦田解手，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她不惜坠入青楼，以皮肉做伪装，就是为了接近强盗，为她的父亲报仇，讨一个天理正义。
苏践峻好奇问道：“后来呢？”
抿了口查，狄仁杰叹了口气：“后来，后来！”
有些情况，如果坏人太多，并掌握一定的权力，曙光是不可能降临的。花魁就是太相信正义了，所以并没有想到官商勾结。
结果就是，官府认定她屈打成招，里正又说强盗是有名的善人。最后落了个图财害命，谋杀亲夫的罪名，秋决送斩。
而这个案子之所以会水落石出，是因为帮他县令为政敌所排挤，向三法司检举去受贿。在查抄他府邸之时，发现了那张供状。
要不是县令有受贿留底的毛病，办案的官员足够细心、负责，那个强盗一辈子都将是人们满口称赞的善人。
在场的官员书吏，大多是主管军法的，办的差事没有这么复杂，有时候一条鞭子就解决了。
但今天，狄仁杰要告诉他们，办案不仅要细心，更要学会抽丝剥茧。
狄仁杰从一堆卷宗中，抽出一份，扔在长桌上：“来，读一读这份！”
苏践峻抄起卷宗，郎声颂读：工部兵器司主事-冯选。
仪凤元年入职工部，其人好酒好赌，脾气古怪，不甚得同僚的待见。按常理这种人，早该边缘化，被臭出工部了。
但他有一手好手艺，在锻造技艺上，有不凡的造诣。军中每年淘汰下来的军械，都需要经过他的手重新回炉锻造。
可苏践峻实在看不出了，他有什么问题。合上卷宗，恭敬道：“请相爷指教。”
指教谈不上，狄仁杰只是在他的简报中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遐思。常乐坊，最常去的赌坊也在平康坊，所以他除了上值外，日常只在东市范围活动。
但自从案发之后，他便常常去西市，而且还到怀德坊的景教寺庙，请了一尊神像和几个十字架，据说为了保佑逢赌必赢。
“赌徒信神佛吗？”
“别看他们嘴里叨咕佛祖保佑，关二爷保佑。其实这些家伙，是最没有下限的。”
在狄仁杰审过的案件中，见过赌徒剁手剁脚也要压最后一把的，也见过为换赌债卖儿卖女的，更见过他们暴富之后，怎么又变成一个穷光蛋。
一个嘴上的花花，至于让他三番五次的为此劳心吗？说这种人是虔诚的信徒，恐怕他自己都不会信。
冯选，能在锻造之术上，有这么深的造诣，足见其是个有横心，能吃苦的人。又在赌场纵横多年，也可以说是个喜欢冒险，孤注一掷的人。
这种人，敢在赌桌上押上自己的脑袋，他就敢杀人，更别说把兵部的方案泄露出去。
他可能是为了钱，也有可以是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上。总而言之就是一条小鱼，是个小贼，狄仁杰相信，他身后还有更大。
看向苏践峻，狄仁杰笑道：“所以！”
恩，这话苏践峻要是听不明白，他就干脆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当即转身，命书吏记录命令：一，其余监视差事如旧，加派人手盯着冯选及工部官吏。二，开新卷宗，调查怀德坊的景教寺庙。
苏践峻这边刚把人打发出去，狄仁杰便对招了招手，递给他一份卷宗，沉声道：“这三个人，你亲自去盯着。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苏践峻也是打开看了一眼首页，上面清楚的写着：户部郎中-宗秦客，兵部员外郎-宗楚客，工部匠作司主事-宗晋卿。
这三人可是有根儿的，他们母亲是太皇太后的堂姐。虽然算不得正儿八经的皇亲，但也是能说上话的。苏践峻懂规矩，动这样的人，是需要请旨的。
可狄仁杰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年轻人，有些时候不讲规矩，就是最大的规矩。”
是的，苏践峻听懂了，点了点头，附和道：“相爷放心，末将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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