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遍情况下，华国人的工作生活习惯是将农历年作为一个分水岭，制定年度工作计划或者是学年安排，但是诞生自近代的财会制度都参考了西方，将账务工作以公历年作为计算标准，所以这两个跨年时间中间，就是各家公司做账的主要时间段，报税发奖金也都在其中。

过去的一年，逦君除了大放异彩的《风筝》卖出了多轮播放权，还有《亚铃血案》和《亚铃惊情》两个小成本电影也挣到了不小的票房，就算投入了大笔资金给《琅琊榜》和其他小导演的剧组，账面也还是很好看，足够让各位大小股东都眉开眼笑。

虞芷芃把《琅琊榜》的战争场面特效交给了魏池，又跟御用剪辑师刘大虎沟通了一番自己所要的效果，回到办公室就发现自己只有数钱和签各种文件账单的事情要做了。

新时代的资本家就是个橡皮图章？不，她拒绝。

想到这里，虞芷芃拿起那一沓的文件就去找叶玲珑：“要不咱们改改公司制度？现在的事情太多了，不用都过我的手吧？”

正趴在文件堆里头的叶玲珑双目无神地抬头：“嘛玩意儿？”

虞芷芃感觉到了危险，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我说……我应该不用签这么多……”

“呵呵，”叶玲珑终于看到虞芷芃手里的文件，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满桌子的文件夹：“你那还能叫多？知不知道能送到你那的都是必须一把手把关的重要部分，我这边已经是帮你扛下了一大半了好吧？”

“咳。”虞芷芃也感觉有点心虚：“咱们又不是上市公司，项目也不多，怎么突然冒出了这么多东西要弄？”

叶玲珑估计也被搞得头晕脑胀，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冲咖啡：“也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之前几年工作少的时候，大概是这些的一半吧。不过当时都是师弟在处理，所以咱们两个都很轻松。”

“哈？”虞芷芃很自觉地给自己也弄了一杯花茶，慢慢喝着道：“今年咱们工作翻倍了？也就是多了几个小家伙的作品，不至于呀。”新手小导演的剧组规模都不大，人员也都是熟人熟手，全部账目杂务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大剧组的工作量。

不对，虞芷芃反应过来：“孙哥人呢？这两天确实没看到他，他把工作都给了你，自己去哪里了？”

叶玲珑咕嘟几口灌下了咖啡，长出一口气：“还说呢，你拉了那么多公子哥的投资过来，咱们办事是方便很多，但是要做的文件流程，那能比上市公司的披露公报少吗？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几个占股多的少爷找茬，师弟就过去当面沟通咯。这么一来，翻倍的工作就都扔我这里了，赶时间呢，年前总要处理完。你手上那都是精简过的，就怕耽误您大导演的艺术创作呀。”

虞芷芃没搭理叶玲珑的调侃，眉头蹙起，觉得有些不对，开口问道：“找茬？是谁家的？上次搞了欧阳家之后，不是都安静了？”

叶玲珑刚刚坐回办公桌前，闻言也意识到了什么：“这群少爷没事找事的……是挺奇怪的，我找找看，是哪些人。”

虞芷芃一边等一边又喝了几口茶，虽然这个花茶的质量一般，但是里面加了点冰糖，味道非常舒服，果然万年来的饥饿基因还是最诚实的，甜就是好。

等到叶玲珑把相关人员的名单拿过来，虞芷芃一一对照着回忆了一番背后的人脉，确实都是那些亲戚关系不错的豪门子弟没错，但是在合作愉快的情况下，他们真的会闲得发慌来暗搓搓找事？仅仅是折腾孙智一这样的管理层就知道，不可能是有大矛盾，应该是事情不大不小还不好明说，只能这么间接地表达不满。

叶玲珑看到虞芷芃的脸色有些凝重，同样开始思考。之前那些来找事的也都是小喽喽，她和孙智一毕竟没有过和高门子弟打交道的经验，还真的以为就是那边有事，然后下面办事的能力不行，这才产生的摩擦。但是如果并不那么单纯，一切都是虞芷芃那个级别的问题传导下来，那就不是孙智一能靠本事摆平的了。

想到这里，叶玲珑摸出了电话，开始给自己的合作伙伴打过去，问问其他人都知道些什么。

虞芷芃这也正打算直接给那些“亲戚”电话过去呢，就看到叶玲珑已经行动了，干脆再等等看，不行就自己上。

三个电话之后，叶玲珑冷笑着按了挂断：“有毛病！”

还真的问出来了，虞芷芃放下杯子，转动椅子靠过去：“谁在背后闹腾？”

叶玲珑喷着鼻息道：“就是去年刚刚进了财富榜的瞿铎。听说他也对欧阳济手下的那些东西有想法，还打算拉上一些公子哥重新创立新的娱乐公司，复制你的轨迹，好大捞一笔……哈，也真是敢想，如果你的路子那么好复制，娱乐圈这两年不早就欣欣向荣了吗？靠着电商平台发达了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把成熟的红海当成网络蓝海吗？”

虞芷芃却被这个名字勾起了记忆，“剧情”她上辈子是没看完，但是大纲男配名录里，还真的是看到过“瞿铎”，嗯，因为文盲，查过这个姓氏的读法。如果最近就是这个“男配”筹谋的一场关于逦君的“政变”，很可能背后不止是商业竞争那么简单，搞不好有陆婉柔的推动。

想到这里，虞芷芃看向叶玲珑，没再听她的碎碎念，直接道：“既然有人想单干，那就算清楚账目，放人离开，咱们也不是缺了那点资金，别落下了埋怨。让孙哥回来吧，别浪费时间磨蹭。另外，别再给我文件签字了，我看不懂，这些也都交给你。”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

叶玲珑一愣，看她都快消失在门口了才反应过来：“你不签字是要干啥？”

虞芷芃回眸一笑：“去找‘老公’探班。”顺便观摩一下“女主”的情况。

在娱乐圈，一般的“探班”都是明星演员去朋友的剧组内探访，送点礼物或者好吃的，大家在镜头前展现一下团结友爱或者是亲密关系。上辈子的虞芷芃作为苦逼导演，也就是围观各路人马上演“探班”的大型秀场。这辈子，在剧组里面被诸多美人探班，至于麾下的演员们，因为剧组相对低调保密的规矩，也没搞那些宣传手法，要见朋友和情人，下班时间多得是。

探班其他剧组，虞芷芃真的是头一回，不过她还是知道套路的，电话直接打到了杨酉麒剧组的制片人手上，问清楚地点和休息时间，然后叫助理买上一大堆小零食和实用小道具，就坐车直奔过去。

同样是租用影视城的摄影棚，杨酉麒就没有虞芷芃那种省钱的逻辑，直接找的核心地段最豪华摄影棚，配置很不错，价格更漂亮。

虞芷芃的身份，制片人都清楚，所以好几个人在门口迎接。不过她没有摆谱的兴趣，将车上的东西都交给对方自行分发，便径自走进了摄影棚。

穿过一段隔断光线和外界声音的走廊，虞芷芃就被金碧辉煌的布景给刺了一下眼睛，拿手遮挡了一下才避开光源，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只见数米高的金色神像矗立在宽阔的摄影棚中间，底座四面都有气派的玉石走廊，而神像正面的道路最为宽广，并且连接到了一个带着穹顶的宽阔空间，里面层岚叠嶂，仿佛聚拢了无数宝藏……要不是旁边的墙壁都挂着绿色幕布，众多剧组工作人员往来奔走，真的会让人以为跨入了另外一个奇幻的世界。

虞芷芃绕行观察了一番，看到不少场务还在整理灯光设备，肯定没在拍摄，这才走到神像近处，想弄清楚这又是哪一路的神仙，自己都没见过。从面部看不出男女，不过这种情况很常见，大部分文明中的神明都可以男女变来变去，女性地位高就是女神，男性地位上升了就成了男神，非常灵活。但是这个神明的装束就很奇特了，没有华国的对襟衣领，但有圆领玉带，没有佛家的法相，却又用了盘坐的姿态，发型更是欧式的爆炸卷曲型，最夸张的是从头顶到手腕脚踝都戴满了不同民族的装饰品，珠光宝气。

“哎，你是谁？怎么混进来的？”一个场务似乎发现了有人在他忙碌的时候停在一旁歇息，生气地找了过来，结果看到是一个陌生脸孔，脱口就叫了出来。

虞芷芃的打扮很简单，因为并不是明星，没有口罩帽子，穿着不带标牌的定制休闲服，普通人压根就看不出什么名堂，说不定还会觉得这一身都是贴不上牌子的地摊货。

不过没等她解释，一个从进门就在远远关注的制片人助理跑过来，呵斥那个小场务：“瞎嚷嚷什么？她是导演的家属，赶紧干活去。”

轰走了场务，制片人助理才讪笑着过来，对着虞芷芃道：“抱歉，剧组里面的人比较乱，请您见谅。”说是来探班的，可是对方就参观摄影棚，对导演工作区看都没看一眼，他也不敢催促，只能这么客客气气地跟着。

虞芷芃满足了好奇心，也不想为难这些工作人员，便朝着各种设备最多，人情聚集的地方走过去，果然，杨酉麒正在跟几个演员说着戏。

身为导演，当然也明白工作时间不方便，她扭身找了个塑料凳子坐下了，就这么听听呗。

“……塔娜已经经过了神赐，所以你要表现出那种圣洁感，多少有点高傲，明白吗？阿卡菲你虽然非常恐惧，担忧，但是为了塔娜，必须勇敢向前，understand？”

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英语结尾，虞芷芃就想起了上辈子那些在外企工作的白领，经常中英夹杂着说话，不知道是真的语言失调还是为了炫耀，反正被网友玩出了梗，她不禁“噗呲”笑了起来。

大概是几个人刚好说到话头，停了下来，虞芷芃的笑声就格外明显，惹得杨酉麒和演员们都不自觉看过来。

虞芷芃被这集体扭头给吓了一跳，赶紧摆手示意他们继续，自己不是故意的。旁边来来往往的那么多人，摄影棚在非拍摄时间并不安静，她其实并不出格。

除了杨酉麒和陆婉柔，其他演员也都认识虞芷芃这个导演，有人还曾经试镜过《风声》，但都不清楚她和杨酉麒的关系，看到虞芷芃出现在这里，不由得流露出意外的神情。

杨酉麒没有什么大庭广众聊私事的兴趣，沉吟了两秒，就让演员再去读剧本，自己单独走到虞芷芃面前：“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闲着无聊，顺便看看你“出轨”到哪一步了。

这话不能实说，虞芷芃摆出笑脸来：“你这话说的，来看看‘老公’的工作环境，送点吃的给你同事，这不都是应该的嘛。我还是你这个新作品的投资人之一，怎么，不愿意？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秘密？”

杨酉麒闻言，眼神闪烁了一下，很快又有些无所谓地道：“那你看吧，这个摄影棚还算是一个重要场景，用了两个月搭建出来的。”

虞芷芃在心底感慨：果然是少年意气，还没有老谋深算到厚颜无耻，多少有点马脚露出来。不过她面上还是好奇地指着神像道：“这到底是哪个宗教的？看来融合了不少主流教派特征。”

杨酉麒微笑着道：“就是故意融合了一些意向，创作出来一个奇幻世界嘛，你可以将它当做是某种人类心底的投射。”

虞芷芃完全不懂，但也点了点头，看来这就是“女主”封神的那个奇幻大片？果然是烧钱的玩意，像这种标志性物品，明明可以采用电脑建模，保证几倍于这个实物的灿烂漂亮，非要追求什么古典流派的“质感”，把投资不当钱啊。说起来，杨酉麒之前拍摄的那部《诡秘屋》也拉了逦君投资，虽然没有多少，也是赔掉了一半。估计逦君这一年的财务，唯一赔本的就是杨酉麒这里，连培养的新导演都要比他靠谱，做到了基本回收成本。

不知道离婚的时候，两部电影的投资有没有追回的可能？虞芷芃上辈子抠门的本能发作，可惜怎么想，这些商业行为都是无法套用到婚姻关系中的，还是只能认栽。

“夫妻”两人明明是同行，偏偏就没什么话题，尬聊几句，虞芷芃就很自觉地到现场搞特效捕捉的团队那里看热闹了，这些新的特效技术比真人可有意思多了。上一次看到这玩意，还是拍摄《微微一笑很倾城》的时候，虽然还没渲染，但是人物和背景的初步布局已经成型，大致能够帮助导演和演员分辨出拍摄角度是否合适。

杨酉麒确定虞芷芃就是来“探班”露脸的，大概为了应付长辈吧，便没再管她，继续和演员们交流剧情，安排下一场戏的拍摄。

虞芷芃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下这个奇幻世界的地形构造，其实有些像上辈子看到的《阿凡达》，有浮空岛，也有灵异的植物森林，不过风格似乎要诡异阴暗一些，套上了不少原始血腥传说，应该还讨论了些宗教伦理的问题，确实是欧洲古典神话电影的风格。

正在虞芷芃琢磨这个暂且定名为《圣巅》的奇幻意识流电影能不能赚钱时，摄影机前终于传来了喇叭的声音，要开拍了。

虞芷芃放下资料，几步走到拍摄圈外围，认真观摩演员们的表演。

场中有五女三男，都穿着比较希腊风的长袍，但是部分装饰细节又带了华国和中亚的特色，有种其妙的美感。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陆婉柔。

虞芷芃默默地研究了一番，陆婉柔的演技又进步了，不靠妆发和服装，她就能够做到与众不同。倒不是玄之又玄所谓的气质，而是要学会根据环境调整自己的表演节奏，周围动，你就要静止，周围静止，你就要动起来。陆婉柔身为女一号，或许有导演和其他演员的配合，但是能够如此精准地抓住镜头核心，在同辈之中，确实算拔尖的素质了。

人多的戏份，最麻烦的就是多个机位拍摄必须所有人原样重新演绎，出现错漏的话就会穿帮。还好这些演员都还不错，偶尔出现错误，但频率很低，大家互相宽容一些，很快也能够拍完。

不过虞芷芃却注意到了一个不算很漂亮的女配角，在表演的时候偶尔会对陆婉柔做出误导，比如台词指向，又或者背对镜头的时候弄些小动作，当然镜头前面一切风平浪静，杨酉麒盯着摄影机是看不到的，围观的外行人看不出，也只有虞芷芃这个旁观的专业导演能够发现。

噢吼，有一个敌人的敌人出现了。虞芷芃挑了一下眉，找来制片人助理，问了一下几个演员的名字，好像只是单纯好奇一般，然后默默记下来：田含雪。

很快就到了吃饭的时间，不过虞芷芃婉拒了给自己送来的豪华饭盒，表示自己已经约了朋友用餐，然后又绕着剧组走了一圈，看了普通员工手上差距甚远的寡淡饭菜，这才静静离开。

约好了朋友当然是临时找的托词，不过等她出来摄影棚，立刻给叶玲珑电话：“老地方，我请客。”

“马上到。”有大款请客吃好的，叶玲珑从来都不带犹豫的。

不过虞芷芃等到的，是叶玲珑和孙智一两个人。

“师弟最近受累了，就，带他一起过来呗。”叶玲珑看到虞芷芃意外的眼神，讨好地笑道，显然是赶巧碰上了，不得不一同过来吃大户。

虞芷芃当然不会吝惜多双筷子，只是她已经点好了两个人的菜，再多一个孙智一，菜色翻倍不说，等待时间就长了。不过都这样了，也只好慢慢吃着等。

不过，她看了两眼穿着大衣的孙智一，迟疑了一会才问：“你这回没瘦？”不是最近被累坏了？没看出瘦啊。

“噗！”叶玲珑正喝水呢，被呛了一口。缓过来才道：“我前些天也问了，这次他居然没有瘦，他说秋天专门贴过膘了，所以没有之前冬天那么瘦。”

虞芷芃无语了，瘦下来不是好事情吗？还有为了冬天不会显瘦，事先多吃的？

孙智一显然不大在意女同胞们的话题，认真点了几个自己想吃的菜，就看向虞芷芃：“怎么样？看你的样子，在杨少爷的剧组有发现？那个电影不行？”

虞芷芃往椅背上面一靠，叹气道：“杨酉麒的能力还是不错的，这次应该能够再创一个艺术类的新高。”拿几个国际奖项都是可以预见的。

叶玲珑插了一句：“那这次能回本？”制片人虽然是管剧组的，但是也是个生意人，艺术靠导演，赚钱才是制片人心中第一。

虞芷芃给了她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叶玲珑没精打采地扑到了桌子上：“又要赔掉啊……听说还是魔幻大制作，准备让魏池搞特效呢，不过我事先有通知过魏池，拒绝了技术融资还报了个高价，最后没有谈成。幸好。”

虞芷芃也心疼花的钱，不过这钱已经掏了，那就要物超所值。她对孙智一道：“咱们在《圣巅》剧组里面有投资，应该也派了负责人对吧？你让他联系一下田含雪这个女演员，应该会有点惊喜。”

同组的演员之间，再怎么防备，朝夕相处总会出现一些漏洞，而且身在一个剧组，大家也算利益共同体，很少会将看到的坏事爆出去，影响整个项目的运作。主要演员肯定能够第一时间发现“地下情”。虞芷芃要的也不是破坏剧组，反正杨酉麒的家世足够给他保驾护航。田含雪明显只是和陆婉柔存在私怨，那么能够不损害剧组，单单针对陆婉柔的行动，想来是很容易达成合作关系。

一直都清楚虞芷芃离婚目标的孙智一当然迅速理解了她的意思，轻轻点头表示知道，然后认真地开始吃菜。

就算是高级餐厅的包间，说话也要注意分寸，大家都点到为止，默契地将话题转到了公司内的小八卦上。

当然了，这也只是一步闲棋，有没有用都可以试试。偶尔想起来，虞芷芃感觉自己真的蛮像一个“女配”的，时时刻刻都暗搓搓谋算“女主”。嗯，终于不是“炮灰”了，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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