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尚让?
眼见这人,一身黑衣,片片血迹。虽是跪在地上,但只瞧那一副眉毛,就觉得气宇轩昂。
再看脸上,棱角分明,面容刚毅,昂首怒目,凛然一身正气。
高幸左看看,右看看,毕竟是目前为止,唯一认得名字的古人。
突然产生了一种,置身于历史漩涡中的奇妙感觉。
但这感觉,只一瞬,便恍然而逝。
同样是被抓,他这个模样,和门口那些哭爹喊娘的,反差也太大了吧。
而且总觉得他这一身行头,莫名的……粗糙!
这种感觉,虽没得来由,但总是萦绕不去。
也许是当年某种神剧,看得多了吧。毕竟那里面拍不出什么正经人来!
就好像眼前这位,气质与处境,明显搭不上啊。
他这边自顾自的琢磨。
薛常音,早已搬了个马扎,大摇大摆的坐在尚让面前。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薛常音此时这一股浓重杀气,远不是平常模样。
吃人般的眼神,不足三寸,直射在尚让的脸上。
而尚让只是凛然一笑,闭目无语。那笑容,充满了对敌人的憎恶与蔑视。
薛常音也回之一笑,先开了口:
“二郎,何至于此啊?”
尚让抬眼侧目,撇了他一下,随即又合了起来,不言不语。
薛常音一声冷哼:
“左右你也无事。二郎,我劝你喝了这杯酒。咱好好说说这前后因果。也好,少受些皮肉之苦!”
一边说话,一边把酒盏递到了他嘴边。”
尚让也不睁眼,凭感觉“呸”的一口,吐到了那酒里。
薛常音脸色一阴,反手一把将那酒水,尽数泼到了尚让脸上。
随后起身破口大骂:
“竖子!少逞英熊!即便你到了宋州,我薛家照样能把你买回来!
到时我亲手剥了你的皮!!
……”
尚让满脸酒污,更睁不得眼睛。
薛常音则是前前后后骂个不停,但终究没动手,颇有君子之风。
高幸心里纳着闷:
这尚让,底气这么足,难道是真不怕挨揍吗?
应该也是算到,此处没人真要伤他性命。
但到了宋州恐怕也难逃一劫吧?
要说这个年月能有什么信仰?也应该在这佛门之中啊,比如那义无反顾,就往火坑里跳的人物。
高幸找不到他精神原力的出处,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只见那薛常音,骂的累了,坐下来喝了两口酒。
额尔,话中又带了三分客气:
“你也不是死路一条!
家尊托我给你带个话,若是能顺了我薛家,你尚让还有用得着的地方。
我薛常音既往不究,保你荣华富贵。”
只听尚让“哈,哈,哈”朗声一笑!
四个大字破口而出:
“白日做梦!”
……
蓦然,从高幸的灵魂深处,不知觉的冒出来一句话:
难道是你小子把官军引过来的!?
但若真是如此,那前后就全说的通了。只不过证据呢?
转瞬之后,那尚让又闭眼睛摇头,边笑边说:
“薛郎妙计,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
尚让的脖子立时挂上个人来,正是薛常音张嘴咬了过去,瞬间鲜血洒了出来。
张皋一声大喝:
“别动手!”
脚踏一步,飞身过来,抓住薛常音的衣领就往后拽。使了七八分力,竟然拽不动。
只得从背后,勒住脖子,硬生生将他搬倒。
见那薛常音,“噗”的一口,吐出一块指甲大小的皮来。嘴唇上还沾着血,依然横眉立目,手中死死掐着尚让的衣襟。
高幸也早就扑了过来,挡在他二人中间。
只不过顺势支起手肘,在尚让脖子的流血之处,反复摩擦了几下。
借着薛常音拉开的衣襟,仔细观瞧那尚让的身体。
……
真是个健美精壮的男子啊!
但除了脖子之外,竟然没见其他伤口。再看这一身血污,高幸心中已是明明白白。
俯首贴在尚让的耳旁,轻轻说道:
“别打我皇藏寺的注意!”
那尚让自打被突然开口咬住,叫了一声之外,直到自己的皮被咬下来,都没吭过一声。
但听了这句话,却也轻轻的回道:
“法师,见谅了!”
蓦然间,门帘掀开,一束强光射了入。
几个军士,呼呼啦啦的冲了进来。在张皋的喝令下,把尚让拖了出去。
帐中只听见薛常音,呼哧呼哧的喘气,别无其他动静。
过了良久,薛常音才缓过劲来来。给张皋恭恭敬敬的施了个礼:
“薛某一时冲动,先给将军赔罪了!”
张皋一把将他扶了起来,
“贤弟呀,这是何苦呢?他尚让到了宋公手里,早晚也要扒一层皮。你若定要亲手砍了他,等为兄,给你制封书信,先探探宋公口风。”
“不劳烦将军了,这贼人多行不义,早晚身首异处。只是薛某一时失态,让二位见笑了。”
说罢,满上两盏酒,一盏恭恭敬敬的递给了张皋,一盏双手捧着。
“今日薄酒赔罪,他日将军定要来徐州。我家云龙湖畔,有间源楼,是个妙不可言的去处。
若是张将军赏光,自然蓬荜生辉!”
仰起头来,一饮而尽。
张皋连声道好,也跟着喝了。
忽听高幸在旁边说道:
“择日不如撞日,若是情真意切,处处皆是风流之地!”
他两人猛然回头,都想不到这大德高僧,竟能说出这种话来。
又听高幸半恭半笑的又道:
“我二人来的仓促,方才打扰了将军雅兴。此时要事已了,二位又一见如故。
莫不如,添酒回灯重开宴,叫我等一睹佳人芳容!”
张皋更是奇了:
“法师怎知道的?”
“一来将军屋中,酒具不止一副。二来的胭脂香味,小僧一闻便知。”
说罢,竟合十致了个礼。
张皋先是一愣,随后拍腿哈哈大笑:
“想不到,想不到!原来法师也是性情中人,刚才怠慢了!”
单手一撑,站起身来。
“既然高幸寺主有令,不敢推辞。二位稍等,某去去就回。”
先开门帘,出了账去。
薛常音赶忙向高幸点头致意。
他担心莫雨也被擒到这里。刚才又闻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心中极为忐忑。但一直不知如何开口?
以为高幸是自毁高僧风范,替他说的言语,心中大是感激。
其实高幸心中,是反复想着刚才尚让说的那句话。
里外好像都是,吃定了皇藏寺意思!
轻言细语几个字,透着那一股凌人盛气,当真把他激到了!
本来此行,不过看在钱和无聊的份上,给薛常音个面子,顺便做寺里的差遣。
至于尚让死活,与他毫无关系。
但是此时,他是竭心尽力也要挖出背后的算计。
尚让,小爷我今儿个,就好好研究研究你!
袈裟一抖,站起身来,与薛常音点了下头,随后快步出了帐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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