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入肉，但是萧澜没有任何感觉，因为有人替她挡下了这一击。

萧澜闻声回头，只见百里靖背对她，双手紧紧握住了刺入胸膛的长刀，那本该是由萧澜来承受的。

而百里靖的面前，握刀的那人，在她意外之外，但又是情理之中，两军交战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双方主帅都坐不住了。萧澜面前的此人，正是戎狄人的主帅——耶律奇。

“耶律奇！”萧澜大喝一声，赤霄剑飞速向前刺出，耶律奇长刀被握住，不得拔出，他只得迅速飞身退开，躲开萧澜的致命一击。

百里靖倒了下去，萧澜想去追耶律奇但还是放弃了，转而扶起百里靖，急令士兵们合围掩护她带着百里靖撤退。

到了士兵中央，确认安全了，萧澜将百里靖交托给一名将领，让他赶紧带着百里靖去找军医救治。

她的心有点乱，多年的经验让她得出精准的判断，百里靖要死了，他的伤正好是在心口的位置，即便华佗在世恐怕也无力回天了。

对百里靖，她的爱早就消磨殆尽，但是他要死了，萧澜还是难免会觉得悲哀，毕竟那曾是与她朝夕相处多时的旧人。

可是，即便悲哀又如何？就算他现在已经死了埋葬入坟茔，活着的人照样是得好好面对生活的。压下心头的稍许骚乱，萧澜提剑而上，直冲耶律奇而去。

只消片刻的功夫，耶律奇早就从士兵手里拿了新的长刀在手。勇猛的墨羽军将士一波又一波冲上去，但是一波又一波地倒下，身着墨色盔甲的身体在耶律奇的脚下层层叠叠，不断淌出殷红的血。

鹅毛似的雪花簌簌落下，飞落进血流中，很快消失地无影无踪，它们失去了自己的颜色、形体和温度。

单论技术，萧澜并不落于下风，但是耶律奇的力量实在过于强大，对上萧澜完全是压倒性优势，萧澜仅凭一人之力很难在他手上讨到好处。

“殿帅！我来助你！”华苍飞身而上，大刀瞬间劈向了耶律奇。

一人被对半劈开，却不是耶律奇，而是被他随手抓过来的一名年轻士兵，而且，那名士兵的盔甲上装饰着一绺貉子毛，那是一名隶属于他麾下的年轻士兵。

他怀着为人民尽忠的心来，资历尚浅但勇猛敢为，不料血肉之躯却被主帅拿来当挡箭牌，下场惨烈。

感伤的念头一闪而过，萧澜和华苍一前一后，前后夹击。二对一，当真不讲武德，但是，战场之上，兵不厌诈，谁吃饱了撑的讲武德？

她萧澜是统帅，不是圣人。

圣人若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行高尚之事，其实也不过愚蠢罢了。

“你方主力已灭，莫要再做无畏的挣扎！”

楚璃月加入战阵，华苍很识相地退了出去。银亮的裁云戟被血浸透了，除去刃上那一点，几乎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由此可见，它的主人是何其勇猛。

“兵卒尚存，战局未定，庶子安敢妄议乾坤？！”耶律奇狞笑一声，再次冲杀上来。

萧澜和楚璃月不曾对视一眼，却默契地往两边退开，不曾被他伤到。

“我等在此，乾坤必定！”

萧澜看向楚璃月，勾唇一笑，又目视前方，看向耶律奇。这是她第一次和楚璃月一起，她有必胜的信心。

刀光剑影交错，转眼间便是数百招的较量，一刻钟后，耶律奇支持不住，手中长刀被挑飞出去，墨羽军将士瞬间倾轧上来，将他牢牢钳制住。

“卑鄙！无耻！下流！”耶律奇破口大骂，他愤怒至极，万分不情愿接受自己的失败，吼出来能让他好过一点。他说的是中原话，语调诡异地滑稽，凶狠却没有威慑力，只引得一片无情的嘲笑。

“报——殿帅！秦太子殿下快不行了，他想见你一面！”

萧澜闻言将征询的目光投向楚璃月，后者只是微微一笑，“你想去就去吧，最后的告别，若是错过了，以后可能会后悔的。”

来到百里靖的营帐，帘子一掀开便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冲出来。可惜，今天，血腥味已经闻得太多，鼻子都失了直觉，他这一点点跟千军万马摞成的尸山血海比起来，着实有些寡淡。

“我……来了。”面对百里靖，尤其是重伤在身的百里靖，萧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哪怕明知道这是最后的告别，应该说些有意义的，将来想起来不会后悔的。

但是她想不出来，就只能这么干涩生硬地打招呼。

百里靖费劲地抬起手，周围的医官、随从、护卫都会意地退出去，帐子里头只剩下萧澜和他两个人。

“你……过来些好吗？”百里靖微微弯曲手指，冲着萧澜招了招。

萧澜走近他，停在他床榻前。

她想问“你想说什么”，但是百里靖的伤是为她受的，哪怕被他杀过一次，她还是狠不下心来在他生命的尽头以太过残忍的方式对他。

“躺在这里的人本该是我，多谢你。”她道谢的方式很生硬，这已经是她能给百里靖最大的慈悲。

百里靖褪去了血色的脸上绽处一点几乎微不可查的笑意，“我欠你的，还了。往后对我的恨和厌恶少一点行不行？”

萧澜没有回答，他就自顾自说下去:“前世，爱江山是真的，爱你也是真的。其实，对你的爱一直排在江山前面的，只是我自己不肯承认罢了……你死后，我空置后位，甚至做法屠城，只为求得你再世重生。”

“啊……你……”萧澜惊愕，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

百里靖真的心狠手辣，为了一个死人竟然舍得屠城。

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她为这份真情动容。

“当初，真该屠两座城的，那样就可以和你一起重生了，或许还有机会挽回。”可惜，那时候，普天之下身负帝王龙气的人只有他一个，能用来逆天改命的帝王龙气也就那独一份，只够萧澜一个。

萧澜长叹道:“你我终究是有缘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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