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为什么会诞生出“运气”这样一个玄妙的词呢?
她心里百转千回,林老爷子却把往事继续说了下去:“后来实在找不到,还是你二叔,抖着声音跟我说,大哥,不成啊这事,咱们不能就这么蒙着头找了,还是报警吧,再通知家里带着人过来搜一遍。”
“是真的没办法,再想瞒家里也不能瞒了,我们几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那时候哪有现在那么方便的手机啊,也就是车上有卫星电话。”
“结果离了老远,就看我们车那边围了一群人,还以为是怎么着有人碰着我们的车了。我心头又因为你父亲没找着,满心都是火,几步就赶了过去,几乎是吼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林老太太就笑:“后来老二回家跟我说的时候满脸的不可置信啊,说大哥养气的功夫练了这么些年,除了十七八岁还是毛头小伙子的时候,是真的再没见他对外人发那么大火了。”
“结果我这一句话吼完,就愣了,人家手里牵着的可不就是我们这找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找着的你父亲吗?”
“我也就到今天了,我跟你说句心里话啊苒苒,”祖坟已经能看见轮廓了,林老爷子仍旧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我看到你父亲被人好好地牵在手里,要不是背后你二叔撑了我一把,我当时直接就能因为脚软坐到地上去。”
这样心头的大起大落,脚软都是正常的,多少人被送进急救抢救,都是应在了这“大起大落”的四个字上。
“后来才知道,你爸爸是看到路边有个野兔,想抓回来玩玩,结果一脚踩进人家准备捉兔子的陷阱里了,我们都以为他是往远了跑,近处就没怎么找。”时至今日,想到当初的误会,林老爷子还是觉得啼笑皆非,“结果后来人家过来收陷阱,看里面有个小孩儿,一见生面孔,就知道是今天过来祭祖的这群人带着的,就给带回来了。看了看都是皮外伤,又怕我们找不着孩子着急,就给小孩子又给裹了棉袄又给问了姜汤,暖暖和和的在车旁边等着我们回来。”
林苒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心底的那个问题:“那,那后来我爸挨打了没?”
“挨了,怎么没挨,到了家里我拿戒尺结结实实的打了十下,你奶奶也气,伸手又补了几巴掌。”林老爷子呵呵笑,“好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以后,你爸再也没有敢不跟大人说一声就自己跑出去玩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和你奶奶也算是松了口气,没有原来那么操心了。”
这话说完,一行人已经走到了祖坟之前,即便是林家老两口还没有尽了谈性,林苒还想听父亲过去更多的故事,也都闭口不言,整肃了神色,端正了心态去对待这件传承至今的过年的大事。
旁边跟着的人端了方便下跪的蒲团和烧纸钱用的火盆来,林苒跪在爷爷奶奶的半个身位之后,一边烧纸,一边口中念念有词:“爷爷奶奶回家过年喽。”
挨个跪完烧完纸钱之后,绕是林苒也觉得累,回程的路上也没有再追问一些过去的事,而是紧紧挨在林老太太身边扶着她,不时地还关注着被随行的人扶着的林老爷子,生怕老两口累到了,一时不察再崴了脚什么的。
回了祖宅这事情还没算结束,在祖宅的大门前再次焚烧了纸表,林苒拿着线香又燃了一串鞭炮,随后重新跪下,面向大门结结实实磕了头,口中重又念念有词:“爷爷奶奶回家过年喽,请门神让路。”
这次林苒起身都是被别人搀起来的,这一天下跪站起实在太多,天气又干冷,就算是个年轻大小伙子从天不亮忙到现在都可能撑不太住了。
迈步进门,在门口横放了桃木制成的“拦门棍”,林老太太实在站不住了,只好坐在一边看着林苒和林老爷子逐一点燃了明烛,不放心地叮嘱陪在她身边的那个看管祖宅的管家:“一定要让人看着,这蜡烛彻夜都不能熄灭的,让他们今天晚上辛苦一晚,按平时夜班的两倍给结钱。”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继续道:“棉被也准备好,祖宅这一年到头不住人,没有人气就阴冷的慌,更别说夜里了。再给他们在院子里再支个小炉子,让他们夜里能烧点热水热点饭什么的,别人家尽心尽力地给咱们盯着蜡烛,回头闹出毛病了,大年下的你说多不舒服。”
这些都弄好了,林老爷子一步三回头的上了车,这才算是松了口气放松下来:“成了,今天算是顺风顺水的过了,剩下的就等大年初二晚上,持族谱送祖到村外,把香纸焚了,回来以后再把族谱收起来,“送年”完事了以后,咱们今年的这个请祖上大供才能算完。”
“我知道,回去以后我会在嘱咐一遍每顿饭之前都要用最好的食物和菜肴,先供奉了各位神灵和先祖灵位,之后才能吃饭。”林苒张罗着把热水和热手巾递给爷爷奶奶,“初二的事情我也记住了,第二天一早我会提醒您二老的。”
这一路忙忙活活,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一直等在家里的承叔连忙张罗,让三个人坐下来,这才热热乎乎地吃上了饭。
大冷的天,祠堂、正屋和祖坟都没有暖气,本就体虚的林苒冻得唇青脸白,林老太太就张罗着让承叔烫了黄酒过来:“赶紧的喝一口热酒驱寒,免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得了伤风感冒,别说年过不好,你自己也难受啊。”
这么些年,家里人就只有老太太和老爷子这老两口,对她的关心也还是那么的诚挚。
林苒就连忙接过了热酒,先把第一杯奉给了老爷子,因为老太太吃着的中药忌酒,也就没有再奉老太太,看着老爷子喝了,她才自己把那一小盅热黄酒给喝了下去。
吃过了饭,那种累劲才慢慢返了上来,老爷子做主,说大家都先去睡个觉歇歇神,不然这么累,干什么活也不成。
林苒洗漱之后,这一觉睡到了黄昏,又起来洗了个澡,换下了睡衣,进了客厅见老头老太太。
林老太太正在和林老爷子对坐着品功夫茶,见林苒进屋,一时间,都有了恍惚之感。
过了年之后,林苒就虚岁二十岁了。
她身份证上的年龄是往大了写的,她自己对外报年龄也说是二十整,上学晚所以今年才上大一,但实际上,林苒今年只有十八岁。
随着时光的过去,年少时她还是像自己的母亲多一点,但是现在,林苒越来越像自己的父亲林正了。
但即便是再像,对于林家老两口来说,儿子和孙女之间还是有着显著的区别的。
林正虽然看起来很“活泼”,无论年龄多大,都永远带着特有的冲劲,像一头生机勃勃的狮子,固执地追逐着自己坚信的目标。
但是林正的眼睛里却是很“平”的,藏在火热眼神之后的是波澜不惊,波光粼粼,叫人捉摸不定。
林苒就恰恰相反。
她看起来是一个很“静”的小姑娘,举手投足都是慢悠悠的,有点小亏吃就吃了,从来都懒得和别人去争辩,却又在这种静里有着自己的一味灵醒和潇洒,让她不会泯然于众人。
但她那双又艳又俏的眼睛里,是烧着一把火的,是少年人才会有的蓬勃生机,是融在了骨子里的一股子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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