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非一下子站不稳脚跟,余回忙扶住她,宁非道:“快带我回家!”
回到罗叶殿,余回感觉她的手无比的凉,于是将她抱进屋里,裹上被子。
“小非,没事吧?”
宁非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一把握住余回的手:“怎么会这样?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他……他那么小,他的手那么纯洁,他怎么能……怎么能为了我……”
余回一把抱住她:“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兑现承诺,我没能替你找到凶手……都是……都是我不好……”
姜达死了,宁非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轻松……
我,该如何面对他呢?
宁非一遍又一遍地询问自己。
——
次日,姜瑜到来,见了宁非,立刻往前去,双手抓住她的胳膊:“姐姐!我依然是你的小瑜对吧?”
宁非看着他渴望的眼神,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句:“当然……”
他激动地抱住她,余回就在她身后,她看不见的地方。
宁非问:“那你如何跟你父亲交代?你那么渴望自由,如今你会彻底没了自由……”
宁非一下子眼泪决堤:“对不起,……你还那么小……”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方法:“我去向你父亲赔罪,人是我杀的,与你无干!”
姜瑜拉住她:“姐姐,不要!”
余回抢先走了一步:“我去认罪,是我杀了他!”
“都不必去了。”
姜瑜道:“我已经找父亲领了罪。”
“这是讣告。”
宁非和余回一怔,相视一眼,接过讣告。
只见告示上写着:姜氏逸宗痛失爱子姜达,系出城游玩,不慎坠崖,亲视含殓,遵礼成服,谨择于丁卯年月二十七日安葬。
“尤逢……”
宁非盯着她看了许久,眼睛都看直了:“你怎么来了?”
尤逢还没说话,宁非上前去,锤了她肩膀一下:“我说你逞什么能啊?上次那么快就离开了,连个信儿都不给我留?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让人担心啊!”
尤逢目光凝结在她脸上,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往外走:“我有话要跟你说!”
宁非也跟着她往外走:“你的伤都好啦?”
余回和姜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最近怎么样?”尤逢问道。
“我……”宁非双手别后,目视前方,“姜达死了。”
“我已经知道了,讣告已经出来了,所以我来看看你,是你干的?”
宁非沉重地摇摇头,眉头刚舒展一会儿这下又紧皱着了,欲言又止道:“不是我,是……姜瑜……”
“你这身衣服?”宁非仔细打量着,尤逢虽穿的是布衣,但这风格和材质都不像是烟池所有,也并非罗浮所制,倒像是……
“你猜的是对的……”
宁非只觉头顶“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般,炸得她头皮发麻,无法动弹……
她强撑身体,紧紧地盯着尤逢的脸,那张脸,还是她熟悉的那张吗?再仔细打量,她看不见她的双眼,看不见那只被黑布遮住的左眼,也看不见那只被头发挡住的右眼……
只见她唇齿微动,但也仅限于此,她早就习惯波澜不惊,有的人是性格,但尤逢是性格,也投射在面部表情上……
宁非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尤逢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
待她立定,她顺着尤逢的手过去:“那为什么?你为什么要穿这身衣服?你给我脱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眼睛是如何丢的?知不知道暖暖姐和姐夫是为谁杀的?你怎么能穿这身衣服呢?”
宁非双手颤抖,松开尤逢的领口,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你怎么能这么糊涂呢……”
宁非头一沉,就往下扎了进去。
尤逢很轻很轻地低头看了一眼趴在自己颈肩哭泣的人,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她的鼻息一深一浅地落在自己的脖颈上……
这让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右手。
还未落到她的背上,宁非却突然抬头,一把将她推开,目光也冷冽了下来:“快点!我给你个机会!快点解释给我听!”
“否则等我先离开的话,你我从此势不两立!”
说完这话,宁非擦干眼泪,再一抬头时,眼神凝滞了,她有些震惊,震惊到连话都说不抻头,舌头都捋不直了:“是……是是是我看错了吗……你?”
“你居然笑……笑了?”
事实证明,她不仅笑了,还笑出了声:“宁非啊宁非……”
“你知不知道不是谁从一开始就能选对主子,也不是谁都能有尊严地活着……”
“不是谁都有能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不是谁都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宁非看着她,此刻已经不再震惊,剩下的只有心疼,尤逢不是在笑,而是在叫,在控诉,在宣泄……
“我从三岁开始,跟师父去到烟池,从四岁开始便待在罗浮,十二岁回烟池……我曾以为,我会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会是公主最得力的护卫,会是宁非最强劲的对手……”
“但我现在什么都不是……”
宁非向她走近,她伸手想要试探,说实话她从未见过尤逢这个样子,原来一直高高在上的尤逢,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最终,她的手还是安全地落在了尤逢的肩膀。
“当我只剩下我自己的时候……”
“我居然发现……我不知道该如何跟自己相处……”
——
昆泽,昆仑殿。
“跪下!”
姜逸宗的声音浑厚而有穿透力,吓掉了一旁侍女的扇子,那侍女忙跪下,连连磕头:“城主息怒,城主息怒!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不是故意的!”
“来人,拖出去!”
姜逸宗此刻正在气头上,看着堂下之人,更是怒不可遏:“你实话实说,达儿是不是你害死的?”
尤逢抬起头来:“望城主明察,出事当日我并未出城。”
“哼!怕只怕你的能耐我还没有完全了解,但你摆脱不了嫌疑……”
尤逢早就知道他的想法:“请城主放心,我与二殿下虽有私仇,但我知道寄人篱下的道理;再者,卑职就算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手眼通天,隔城杀人……”
——
“对不起,我想我迷失了自己……”
尤逢离开后,只留下呆在原地的宁非。这是她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太阳快落山了,宁非开始往回走,脑海中一直盘旋着这句话……
刚走出没几步,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但她目光空洞,像是没看到一般,径直往前走。
“你没事吧?”
宁非缓回神来,摇了摇头,却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在晃动……
“余回。”宁非叫了他一声。
他答应了一声:“我在,你说。”
只听她缓缓地说着话,听不出是什么语气:“你说,师父密室里的棺材,葬的究竟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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