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师兄,怎么了?”
三人见他停驻,纷纷出声询问。
陆师兄皱眉,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方才那地斓灵蛇的气息消失了……”
“消失了?”
“也许是用秘法将之收召回去了。”
“陆师兄,这有什么不妥么?”
……
陆师兄摇头,“倒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有些蹊跷。”
“师兄何意?”一个男弟子望了眼远方,急匆匆道:“师兄快不要卖关子了,我们再不动身,恐就要被那两个叛徒给甩开了!”
陆师兄却丝毫不为所动,慢条斯理,面带古怪之色道:“我感应到他们最后的动向,应该是朝着我们这个方向来了……”
……
蛮猪王看去粗犷,但为“人”却务实兼又心细,让他那手下花猪三调度左右后,每朝西面行进一段路后便要求后者汇报一次情况,事无巨细地过问。
正因此,李澈与两队刘氏子弟可以说十分清闲,除了不紧不慢赶路,便再没有要亲力亲为的事情。
“猪王,方才高茂鼠王说不了解斛北山脉以外的情况,所以没有猜测刘昱安三人的去向,但你既然出身自这一片地域,对此地非常了解,却不知在你看来,他们有可能会藏身在何处?”
“哦?”蛮猪王应了一声,眼里精光一闪,一抹两个巨大鼻孔内的涕液,沉吟道:“唔……老猪我也有些年头没来了,也不知道那些个地方还在没在,有没有什么变化。”
你倒是借口多……李澈心下腹诽。
“没事,猪王尽管畅所欲言,我们这里反正也没有再比猪王你更熟悉此处的人了,说来一起听听,大家也好有准备。”
说来有趣,如果说高茂鼠王的聪慧机敏是学究模仿人类而来的,略显刻意;那么这蛮猪王率意随性的小聪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反而让他更像一部分人类,甚为自然。
若非是走近后,对方身上传来的那难掩的刺鼻腥臭味,以及丑陋狰狞的巨大颅首,李澈简直觉得自己像是在与某个心思细腻、唯利是图的人类打交道。
“这个嘛,其实可用于藏身的地方太多,斛北山脉西面靠近建阳城,那里是观星楼的地盘,南面则是刘氏的地盘,都是宸虚派治下。”
“人、妖两族有别,那里修士多,许多我妖族的精怪法力低末,便不敢胡乱走动,生怕照面后引来血光之灾,故而平素白日里都躲藏在洞府内,只到夜间才会出来走动觅食。”
“你看,那里,那里还有那里……”蛮猪王停驻遁光,随意指了脚下几个地方,“这些地方其实都是很好的躲藏地点,我料定有什么小妖躲藏在里面。”
“只要说能让这刘昱安三人躲藏的地方嘛,说多也多,说不多也不多,但这刘昱安性子……”蛮猪王突然住嘴,讪笑一声。
他险些想说“这刘昱安性子喜洁,不仅是对所居住的环境有要求,更在心理上对与接触的种种事物有要求”。
还好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应该认识这什么刘昱安,以及周俊、周泰两兄弟的,骤然止住口舌。
李澈淡扫了一眼,故作不知。
“呵呵,这刘昱安性子应该与你们绝大部分人族一样吧?底下这些地方都是我们妖族喜欢待的地方,你们人族要栖身,难免觉得脏乱,住不惯。”
“我这里倒也的确知道几个你们人族口中的‘世外桃源’,不仅隐蔽,更是绝佳的藏身之所,但毕竟只是我之猜测,倘使导引错了,李监正还请保证不要怪我,否则老猪我也不敢讲。”
蛮猪王转瞬调整了口风,机敏异常。
李澈摇了摇头,有些苦于与他做戏,但还是打起精神道:“猪王尽管说就是。”
蛮猪王“嘿嘿”一笑,随即报出来几个地点。
李澈一一记下,问道:“那我们就一路扫荡过去,遇到猪王说的这几处地方,我们着重调查。”
“是!听凭监正吩咐!”蛮猪王一拍身旁花猪三的后脑,给他打了个踉跄,恶狠狠道:“没听见么?安排下去!”
花猪三握着铜锤,挠着被拍打的地方,憨然一笑,“是!花猪这就去。”
说罢,一溜烟也似飞遁到远处扫察队伍中,大声吆喝起来。
……
一口水帘洞中。
“刘兄,你这计谋实在大胆,居然敢带着我们往建阳城方向逃,不仅我们兄弟二人没料想道,谅必那刘氏的人想不到,哈哈!”
周俊把自家兄弟扶靠到了一块光滑无比的巨石边,起身四下观望。
“这道瀑布乃是建阳城近郊最为壮阔的一道瀑布,这口山洞是我一次外出时无意间发现,以往该是有某些妖类居住,只是荒废已久,如今用来我们藏身再合适不过。”
刘昱安坐到了一块巨石上,手心变幻出来一支玉瓶,端详片刻,眼中欣喜之色难掩。
方才紧急,周俊取回丹药,分与他后,三人便动身赶路,却没有功夫查验丹药真假,此刻才得空确认。
“咳……咳!”被以心神祭炼的地斓灵蛇伤势所牵连,周泰咳嗽了两声,压下紊乱的内息,笑道:“不错,这里连禁制也不须,诺大瀑布,天地伟力,却是最好的隔断禁阵!”
周俊坐下来,取出一枚疗伤丹药,让他服下,再又拍了拍他的后背,替他理顺气息,略有些担心道:“小弟,正好你多休息些,待伤势稍缓和,咱们再动身也不迟。”
周泰点头,开始调养内气。
刘昱安看了两人一眼,见周俊也盘膝而坐,沉神静气,一副要打坐修炼的模样,淡淡道:“周兄,你心系大道,抓紧一切机会修炼,刘某佩服,但眼下却还是先不要入定了吧。”
周俊一怔。
刘昱安收好丹药,说道:“到这口水帘洞内藏身,乃是我的第二选择,我本意是想先遁出南瑶洲,东面南露洲上有一个更好的去处,没奈何令弟受伤,暂时无法远途赶路。”
“刘某虽然自认还算灵聪,但我相信世上与我更甚者比比皆是,既然我能够想到往西面回逃,另外绝对也还有人能够考虑到。”
“周兄还是不要太过放松了,此处没有禁阵护持,你我身上亦没有阵盘可用,只能藉地势藏身,一旦有人或是妖物闯了进来,动起手来……”
刘昱安沉默了一瞬,缓缓道:“就算是能胜,任何闹出的动静,都有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好,尽量避免这等情况出现!”
周俊看了眼自家小弟,又望了眼洞口飞流的湍急白水,拱手道:“是我疏忽了。”
刘昱安点头,“周兄带着令弟飞遁,一路赶来,消耗定然比我要大,你先打坐回气,我来放风,待你尽复,我们再轮换,可好?”
周俊毫无异议,“善!”
……
搜捕行动如序进行,刘彦归与何朋尚分别带着人马往东、南两个方向覆盖过去,高茂鼠王则与斓豹王、青睛猴王一道,把麾下小妖往北面使派。
李澈这边有蛮猪王手下代劳,倒与两组刘氏弟子安闲的很。
这两组弟子为首的金丹修士分别唤作刘季自与刘雨容,前者是男子,后者乃是一位女修,两人都得有刘彦归的命令,听凭李澈的安排。
“大王,已经派小的们去底下草安涧看过了,这地方被一头活了不知道多久的龟妖给占了,见了我们吓得头也缩紧,客客气气好说歹说才出来回话,却没有那刘昱安的踪迹。”
花猪三的咧嘴笑谈,拎着的铜锤上沾满了血迹,显然事情并不是他所说的那般“客客气气”。
蛮猪王一手抱着捧野果,一手连肉带核抓起一个丢入腥臭的嘴巴里,吞吃不停。
“唔……”嘎吱嘎吱汁水四溅,“李监正,这里还是没有他们三人踪影,我们去下一处吧!”
“你可不要来怪老猪,老猪我搜捕行动开始前就说了,这几处地方我许久未来,近况如何我也不知晓的!”
古亦绿面露嫌色,看着身外四溅的果浆汁水,虽然明知有李澈的护体灵光阻隔,但还是忍不住退了一步。
李澈扫了一眼,不动声色退开两步,摇头道:“我亦说了,不会来怪猪王的,我们前往下一处吧。”
花猪三看了一眼蛮猪王,见自家大王点头,便又去底下张罗。
草安涧乃蛮猪王提到的第二处可能会是那刘昱安、周俊、周泰选择躲藏的地点,之前还有一处唤作清湖沼,已经探明空无一人。
而第三处么……
李澈望向远方,那里是一道雄伟壮阔的巨型飞瀑。
蛮猪王一股脑把剩下的野果吞食,打了个饱嗝,指着他视线所望,介绍道:“那是附近山林最大的一道瀑布了,我们妖族称之为‘通天瀑’,意指这条瀑布通达天穹。”
通天瀑……李澈遥遥相望,心下赞了一声好名字。
倒不是这“通天瀑”之名有多高雅,有多意境,而是景如其名。
这通天瀑本身是自一座宽逾三百多丈的悬崖所冲流而下,虽然水面落差不过三十丈,但整体望去,与天穹接壤的瀑布犹如一道雪白流苏倾泻而下,横截南北,谓为壮观。
即便是远在十数里外,李澈依然能够听见崩渤大作的水流声,可想而知走近之后会是何等震撼。
依旧是之前的行动方案,所有小妖平铺开去,保持地面搜索的同时,空中还有不少筑基境界的精怪扫察,一众协同,稳步推进。
十数里的距离对于修道之人而言虽短,但架不住如此浩浩荡荡的阵势,日头落山,李澈等人才来到了这通天瀑的潭岸边沿。
“李监正,小的们忙活了一天,至今滴水未沾,腹肚也甚为饥饿,眼下也算到了地方,能否容我等稍作调整,再开始搜捕工作?”
蛮猪王陪着李澈站在岸畔,看着不远处飞流直下,珠露四溅的通天瀑,大声喊道。
却是水势太过湍急,倾泻直下发出的轰隆响声叫人震耳欲聋,寻常说话根本都听不清楚,只能用吼声讲话。
一些近处的小妖开始吆叫着附和,有的甚至放下了手上的武器,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有些趴到湖边,哼唧着就开始痛饮活水。
李澈皱眉,也喊道:“猪王,你也知道事态紧要,咱们更是有约定在身,完成搜捕事宜再休息也不迟吧?这一日功夫能有多劳累?”
猪王叫起惨来,“监正!你我是不消亲力亲为,不甚劳累,但可苦了我的手下,他们上下来去,走动一整日,怎么就不劳累?”
李澈还没说话,这头妖怪一指满饮清水,躺倒在他脚边的妖怪呼哧呼哧喘气的小妖,痛心疾首道:
“看!都这副模样了,老猪我难受!这要是事后我拿不出足够的东西慰劳,我怎好忍心让他们再这么卖命?我怎么好还坐在这个头儿的位置上?”
慰劳?讨要好处来了是吧,晚些有你这精怪受的……李澈心下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我等与鼠王协议时就说了,事成后定当拿出让几位满意的酬劳,并没有说个定数。”
“眼下却就不要再纠结此事了,猪王快些替我把事情办好,李某申报用度时候也好向门中开口!”
蛮猪王精明,之前只是捕捉到协议中“满意”两个字眼,觉得有些意思,这会儿却等若听到了李澈开口确认。
他铜铃大的招子一转,再次问道:“任我等满意的酬劳?”
李澈点头,“任你等满意的酬劳!”
身后的古亦绿,一旁的刘季自与刘雨容面面相觑。
“好!”蛮猪王抚掌大笑,“李监正不愧是掌教弟子,好气魄!老猪佩服!您方才说的我都记在了留影珠内,作以凭证,希望监正理解,不要见怪,嘿嘿……“
他粗大的双指捏着一粒蓝色琉璃珠子,憨然作笑。
李澈依旧神色淡然,道:“怎会见怪?李某自然理解。”
蛮猪王笑声戛然而止,看着李澈,本能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但转念想到手上的留影珠,他复又大笑一声,郑重收好后,踢了一脚那躺倒的小妖,喝道:“忙活去!在这里装什么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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