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张振忽然一声喊住了他,“你就这么不想见我,是吧?”
张阳转身,点头,又赶紧摇头。
“好,很好!既然你想当兵,想死在战场上,偌大的家业留着还有什么用?不如全部捐给国家!”
张阳瞧着便宜父亲生气的表情,听着话里的意思,琢磨着是不是曾经的父子关系很紧张?
张振瞧见自己的儿子一直不说话,脾气比起以前好了不少,没有句句顶撞他,把他气个半死,果然还是军队锻炼人啊!
“听说你去了川军团?我打听过了,川军团早已经打没了,就算重组,也是一个杂牌军,你混在里面能有什么出息?”
张阳默默听着。
“这几天,我给你上下活动一下,最少找个后勤部门,不用上战场,活下来的机会大!”
“啊?不用了吧?我觉得川军团挺好的。”
“好什么好?!一个炮灰团!团长还是一个冒牌货!”张振通过他的关系,已经获得了准确消息,今天就要庭审那个冒牌团长。而审讯的人,正是他的老同学,虞师的副师长唐基。
“川军团真的挺好的,我哪里都不会去,就待在川军团。”张阳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绝对不会离开的。
张振看着固执的儿子,“你这个臭小子,让我说你什么好!既然你执意如此,强按的牛头不饮水,父亲不再强求你,只有一点,记住,一定要好好活着!”
张阳能从这位陌生人的身上,感受到浓浓的关心,他不能说出来,他的儿子早已牺牲,他已经不是他的儿子。
最终,张阳代替那位死去的烈士,给他的父亲磕了一个头,说了一句:“父亲,您多保重!”
……
一小撮人沉默了很长的时间。
孟烦了开口的时候又轻又慢,惟恐吐错一个字:“是审。不是毙!”
郝兽医问:“刚才……是谁说的毙啊?”
蛇屁股干脆地指证:“阿译。”
大家又开始瞪着阿译,如果眼睛里能射箭,阿译估计被射成了刺猬。
阿译嗫嚅道:“唐……唐副师座说的,他死定了,军法从事,他的原话就是这样子的。”
丧门星问:“莫不是审完了再毙?我见过戏曲里审人,罪状纸一念,就地咔嚓。”
于是,大家转移对象,开始瞪着丧门星,瞪得丧门星觉得应该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们……从辛亥革命之后就是一个文明国家。”阿译说。
丧门星显然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孟烦了学着枪毙的样子,一阵比划,连拉栓上弹都比划出来了,丧门星仍然不懂。
丧门星是一个云南人,此时居然连北方腔调都急了出来:“烦啦,是啥?”
迷龙忽然开口:“啥啥的?一个钩子嘴,一群猪脑花。你们整点儿有用的,成不?”
张阳跟丧门星解释:“烦啦是说,现在已经不咔嚓了,文明了,就是不用大刀砍,而是改用枪了。其实,都是死刑,只不过方法不同而已。”
今天的迷龙一直沉默是金,而且他一直站在圈子之外,也尽可能做出一副狠巴巴的样子。
“等上了公堂,谁要敢说一句坏话,我整死他!”
为助声势,迷龙对着墙上就是一拳。
丧门星啧啧地评价:“力使蛮啦,关节都淤青了。”
“那说些什么话好呢,迷龙?”孟烦了问他。
迷龙完全按照自己的逻辑得出结论:“哪啥……就是戏文中演的,在街上树着碑立着表,文官下马、武官下轿的那种啦。光照日月、气贯千秋那啥的。”
不辣嘟囔:“莫名其妙。”
郝兽医也嘟囔:“怪不拉唧。”
大家都不指望他了。
孟烦了又问:“他咋又好成这样啦?你不是要整死他吗?”
迷龙不理会孟烦了的奚落:“反正待会儿上了公堂,谁要是敢说一句坏话,看我板砖伺候!”
不知何时,他的手上已经拿着半块砖头。
阿译纠正他:“是法庭。我们是人证……如果只说好话,无论我们说什么都没人信了。”
迷龙对着墙上又是一拳。
阿译吓得缩了缩脖子,轻声地坚持:“是法庭。”
无论公堂也好,法庭也罢,没人继续接他的话茬儿,大家都沉默着。
或站或蹲,或坐或躺。一直到公堂升堂,法庭开庭。
张立宪和两个兵把早饭拿了进来,一桶馒头,几个咸菜疙瘩,从某个小细节上看出,虞师是一个并没有那么多恶习的单位。
张立宪放下桶之后,从桶里抓了几个馒头,出门时扔给何书光一个,他们也开始吃早饭。
其实,他们和大家吃的都一样。
一撮人沉默地吃饭,没有人因为又有了食物而发出任何感慨。
饭后,他们被何书光带进一个像法庭一样的地方。
它是由一座祠堂临时布置而成的,布置陈设的人显然对西学有研究,似模似样的法庭,原告席、被告席和证人席都有。
不过,法庭是用中式家具搭就的,安排活儿的人大概是个戏迷,两排兵像古代升堂的衙役一般,戳在道旁,把步枪如杀威棒一般杵在地上。
他们对西方法庭的概念也仅仅来自戏文。
张阳等一群人忐忑着从衙役中间走过。
虞啸卿和唐基早已在那里了,还有一个挂着少将衔但一脸漠不关心的家伙,自然便是军部大员陈主任。
张立宪坐在侧位,权充了记录员。正位有三张椅子,暂时都空着。
不爱冷场的唐基在和军部的大员轻轻耳语,轻松的表情看出,似乎在谈与此无关的话题。
虞啸卿却是哪个座都不坐,站在那儿面壁,让人觉得是他不愿意看见这一帮子讨厌的人。
除了一些临时充差的士兵,这法庭上也就是这一小撮人了。他们既要充人证,又要当听众。
有座,但是,还不够半数。于是,有的人坐着,有的人站着。
过了很久,唐基向军部大员示请,军部大员则向唐基示请,敢情这场官司是谁的主审都没有定下来。
看着唐基和军部大员谦让着把对方让向主审的位置。虞啸卿瞧不过,一屁股坐在了主审的位置上,解决了两位虚伪的推让。
两人看了虞啸卿一眼,又相互一瞪眼,分别一左一右坐了。
至于惊堂木谁来第一个敲,那场谦让戏似乎又要开始了。
唐基向军部大员一伸手:“陈兄请。”
军部大员说:“唐兄请,虞师座请。”
唐基坚持:“陈兄请,陈兄是上使。”
军部大员继续推让:“何来上下?虞师座请,唐兄请。”
唐基一再坚持:“虞师座已经占了一次先了。这回该是陈兄。”
虞啸卿对于这种虚伪实在忍无可忍,拿起惊堂木,啪的一声拍在陈主任的桌前:“陈主任请!”
陈主任愣了一下,干笑道:“好好好,客随主便。”
他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喊道:“开庭!”
于是,临充法警的士兵们喊了一声“威武”,还把枪托子在地上捣了两捣。
不辣和丧门星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被孟凡了迷龙几个人连踢带掐,才重新站了起来。
虞啸卿发出一副要杀人的目光,陈主任不愿意去看胆小的两位士兵,因而看向了唐基。
唐基倒很自在,哈哈大笑道:“乡野鄙俗,吝缘教化,大家可不要笑话。”
虞啸卿的面色阴沉,堂下这样乱糟糟的,甚至有人居然吓得跪下了,他没法儿觉得不丢人,厉声喊道:“带犯人!”
一小撮人,包括张阳在内,全部安安静静地看着从门外被押进来的一个人。
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情绪——担忧、挂念、不舍、崇拜、愤怒……
死啦死啦被押了进来,重犯般的排场,余治和李冰两个人抱枪押着。
死啦死啦同样扫视周围的一小撮人。他的身上虽然脏兮兮的,但是眼睛里却闪着光亮。
每次看见他,他的那副贱样会让人觉得愤怒,就像迷龙所说的,恨不得整死他,但是现在,所有的人,都不希望他死,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有奇迹发生。
唐基和陈主任都在盯着龙文章看,张立宪立即拿出纸笔,准备记录审讯内容。
有人开始“团长团长”地轻声念叨,而迷龙忍不住往前走了一小步,被何书光一瞪眼,再被郝兽医掐着腰掐了回去。
唐基挥了挥手。
余治走了过去,松开了死啦死啦手上的铐子。
虞啸卿则打开腰上的枪套,上边的金属扣发出碰击声,这一个动作,让所有人都觉得,如果有人胆敢闹事,他会毫不犹豫地开枪。
场面很沉默,让人觉得有些压抑,甚至有些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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