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回来,就看见亲爹老爷穿一身周正的素衣,很有耐心的在院子里等我。他脸色苍白,神思倦怠,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是个多么痴心的好男人。然而,这是娘亲出事以后,好男人的第一次露面。
我不大想见他,便在海棠苑外躲了一阵子。可我足足躲了半个时辰,他还在,甚有彻夜不眠的架势。我撑不住了,只得进去。
他眉眼轻颤,看上去很憔悴,很沧桑:“你去哪了,木棺呢?”
从我记事开始,他一直是海棠苑和繁缕苑的稀客。大多时候,他都奔波朝堂,哪怕在府里,我也只能躲在很不起眼的角落,远远看他一眼。今天是个难得的日子,他竟等我到现在,还主动与我讲话。若在从前,我一定欢欣鼓舞,抱着他,搂着他。可现在,我脑子里只有司徒星说的那些话。
‘据说,你娘差点儿跳河自杀,水都漫上膝盖了,是你舅舅拖着病躯把她捞回来的。’
‘不是我说,你爹可真够人渣的,人家不愿给他当妾,他就下药强迫。人要了,新鲜劲儿一过就冷落了。你娘跳河悬梁的时候他不在,受尽主母夫人欺辱的时候他也不在。’
‘主母夫人提出把你娘葬莫莱山,你爹同意了。他的条件是,让主母夫人劝说秦子玥,同意柳无殃纳你为妾。’
跳河,悬梁,强迫,纳妾……
我真的不知道,此时此刻,站在面前同我讲话的这个人究竟怀揣了几分真心和几分目的。我更不知道,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看他。这个男人,是娘亲一生苦累的原罪。
他复问一遍:“你去哪了,木棺呢?”
我擦了把眼睛,想笑,又想哭:“您现在来问木棺,白天海棠苑闹腾的时候,您在哪?”
夜风拂动,吹起他的衣带绫罗:“我问你话,木棺去哪儿了?”
我吸了口凉风,涩然道:“您不是答应主母夫人,要将娘亲葬去阴森荒芜的莫莱山吗?既然您连最后的情分都不顾了,又何必问我木棺呢?”
他怔住:“谁跟你说的这些?”
我攥紧衣角,愤愤道:“您不必问我谁说的,您只要回答,是与不是就行了。”
他僵了一僵:“是,我的确答应了将你娘葬到莫莱山去。可我做这一切是为什么,难道为我自己吗?我在朝堂摸爬滚打,我一步一步走到现在,我是靠着柳家扶摇直上的。柳无殃说他喜欢你,要纳你为妾,我能怎么办?我怕子玥哭闹得罪了柳大人,只能让你嫡母劝解开导。你嫡母却说,除非将你娘葬入莫莱山,否则,她绝不会劝解子玥半个字。我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啊!子暮,父亲虽然极少关心你,可父亲养了你十年,如何不疼你?多少人家的女儿削尖了脑袋想给柳无殃做妾,这是她们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说罢这些,他又附上一句:“对你而言,柳家是你难以仰望的高度。做柳家的妾,不会委屈你。”
从我牙牙学语,到伸腿走路,到满屋子乱跑,到现在,这个男人头一遭对我说,他是父亲。然而,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将我推到国相府去,推给柳无殃做妾。他恐怕忘了,我才十岁,我刚失去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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