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贵族们的惊恐僵硬相比,
平民们,无论是在白色境内光明正大发言,还是匿名发言,或者在贵族命令下以本名发言的贵族附庸奴仆们,在此时尽皆呼吸急促,死死地盯着那一排排一窜窜名单。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我们这样的贱民,烂泥地里的尘埃,怎么可能成为强大无比的意境武者,未来能窥伺王者境,又怎么可能成为王者?
又怎么不可能!
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
这一刻,所有的自然天理,圣人道理,德高望重的大贤,在所有平民心中屁都不是!
你敢挡老子的道,你这个杂种就得死!
“各位同胞们,各位行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同道们!”
王信继续提笔写道,语气不由自主地激昂了一些。
“自我起兵,到现在不到二十年,我们就取得了这样的成绩,反观雍国,他们已经拥有天下八百年,时间四十倍于我们,土地和人口十倍于我们,有天赋的年轻人数量却连我们的六分之一都不到。”
“他们自诩自然天理,却如此弱小,有这样的自然天理吗?”
“究其原因,正是这所谓自然天理的封建之制。”
“即是封建,必定选择嫡长子继承,其次必定残酷打压广大平民,支脉中天赋杰出者,冒头即死,以维持他们的落后统治。”
“天下间的嫡长子又有几人?”
“我东华,泱泱十余亿人口,文明传承六千年,超级天才虽然难得,又岂能没有?”
“无非是有而不用,不但不用,更是残酷打压,以至于如今到了亡国灭种的境地。”
“有人说,人人有私欲,贵族有,平民也有,这是不可更改的本性。所以,在力量相差悬殊的当今武道社会,最契合的社会制度是封建规则之制,以至于宣称万世不移。”
“此大谬也!”
“若真的完全尊从私欲,我等先祖还在蛮荒蒙昧之中,茹毛饮血,与野兽为伍,又何必放弃个人的许多隐私和权力,组成部落,组成国家,以至于发展出如今璀璨的文明?”
“若真的完全遵从私欲,难道见到一个美丽女子就要行不轨之事,不管其身份如何,看到好的东西就强行抢夺,看到弱小之人随意杀戮,这样放任自己的私欲是正确的吗?”
“这与野兽何异?”
“人之所以为人,正是知礼义,知廉耻,懂得克制自己的本能欲望,正是如此,将人与野兽区分开来,我们伟大的文明由此而诞生。”
“同胞们,同道们,我们一起站起来吧,将愚昧落后的封建贵族制度扫进垃圾堆中,我们广大的平民,天生就与所有人平等,天生就有资格学习最优秀的武道,以自己的努力和聪明才智探索最前沿的武道科技!”
“至于那些摇旗呐喊,沸反盈天的腐朽贵族,不过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罢了。”
一篇写完,王信不再理会,寒白剑光一转,向一个方向快速飞去。
找到了。
论坛上,短暂的沉寂之后,冲天的海啸波澜席卷四方。
“原来,你们如此弱小,既然如此弱小,又怎么敢如此欺凌我等?”有匿名用户幽幽地说道,让人心中本能地一寒,体会到了语言之下的无尽血腥,深海一样的怨恨。
“我乃贱民!我有资格学习最优秀的武道!若天赋足够,王者功法也能得到,如此,敢不效死?”
“雍宏道,不过是个狗娘养的杂种而已。”有平民冷笑开口,文化不高,骂人来回那几句。
如果是以往,这种粗鄙的口头攻击,还是辱骂一位大贤,必定会招来铺天盖地的喝骂,其中大部分还是没有任何利益纠葛的平民。
然而此时,却完全不同。
“雍家和贵族养的喉舌罢了,此种无耻文人,枉我往日还相信此人为大贤,真正心怀百姓的。”
“嘿嘿,他的心怀百姓,就是想让我们世世代代给贵族做奴仆,做奴隶,什么时候贵族看上了我们的妻子女儿,又主动献上。”
“雍宏道,我草泥马!”
铺天盖地的辱骂声,毫无贵族的虚伪,尽朝下三路和全家女性招呼。
古人说众口铄金,也不过最多千人百人,现在至少有数亿人在用极尽肮脏的词汇辱骂雍宏道全家。
偶尔有一波贵族挟持麾下平民翻滚上来的逆势舆论,却转眼被淹没,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噗!”
雍都,一间简朴的青石宅院中,一名相貌奇古的清瘦老者一口逆血喷出,将地面一片青砖染红。
“王信小儿!”
雍宏道怒喝,发须皆张,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林点点的调查已经呈递到了王信的系统收信箱里面,出乎意料,此人道德上的确无可指责。
只有一妻一女,田地是祖上传下来的十余亩,平时生活所需只有朝廷俸禄再加上自己和妻子亲自耕地所得,家中唯一一个老仆还是早年救治的武者,自愿为仆,没有什么强取豪夺之事。
等其上书皇帝,名动天下之后,生活依然没有任何变化,每日依旧是上朝,种地,兼且救济附近鳏寡孤独。
“此文粗陋不堪,侥幸蒙蔽百姓,若是让其成了气候,必定遗害万世!”
“那等空想之制,和古代大同社会有什么区别?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后,必定会给国家带来无法想象的大祸!”
雍宏道口中喃喃自语,怒极反笑。
王信的这篇文章在他看来简直是漏洞百出,文笔拙劣不堪,比他最顽劣的弟子都不如。
当下,即以空想制度之遗祸无穷为核心思想,不到半个小时,一篇引经据典,文采飞扬,气势磅礴的雄文便已经写出,从方方面面,各个角度将王信的观点批驳得体无完肤。
完全是十分辩论文和百分满分的辩论文的区别,只要老师眼睛不瞎。
他自信无比地发上去论坛,对眼前炙热高涨的平民舆论狂潮完全不在意,因为他的道理已经讲明了,无论多少的平民都会迷途归反,发现那小儿的无知狂勃。
一分钟,
十分钟,
一个小时。
帖子孤零零的,只是偶尔有一人回复,还多是辱骂的,广大平民正在跟人撕逼,顾不上。
连贵族派武者都懒得加入进来,惶惶不止。
他们骤然发现,雍国此时是如此弱小,不仅在中层底层战力落于绝对下风,引以为傲的顶层战力也只是如此而已,更垂垂老矣。
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再一次检查后路,将族中子弟分散派往各国,甚至大陆宗门,以免得大祸之下家族全灭。
值得注意的,或者可笑的是,天赋最高的次子或者是支脉子弟,反而是被伪装成逃脱的平民送往白色疆域,白色对外来天才的态度一直是热烈欢迎的。
自己就是贵族,他们最明白各国的贵族是什么德性!
反而白色,不管其意识形态是如何,有天赋的子弟是真能掌握力量,甚至如果天赋够高的话,得到的传承和资源远远超出了他们自家的培养。
“为何如此?”
雍宏道茫然了,不明白明明不久前自己还能一呼百应,天下舆论中心,此时却已经无人关注,这比千万人骂他还要让他难受。
他不死心,抄送一份,发给王信的账号,自信自己逻辑严密的雄文定然可以让对方大受震撼,迷途知返。
没有任何回应。
……
雍都的皇宫中。
“混账!”
大雍同武皇帝雍坚在咆哮:“为逆贼会有吴江伯和镇东侯等贵族府邸里的录像,他们投贼了吗?”
那可是内庭!
最私密的地方,就算是好友也不一定能得见,可是这一群群贵族的府邸情况却被白色轻易掌握,就像是自己家中。
比雍帝知道得还要清楚。
“陛下,并非如此。”侧前的椅子上,耶傲家的嫡系继承人耶傲翼容貌方正,如高山耸立,淡淡道:“大小贵族都是帝国的根基支柱,他们不会投敌的,他们的抵抗意志绝不会低于我们。”
“只是家中的奴仆心思不定罢了。”
“也不必如何,这些奴仆在数月前已经撤离了,镇东侯等人不敢阻拦。”
“不敢阻拦?他们是通敌!”
“或许是。”
耶傲翼淡淡道,起身离开,不再理会身后歇斯底里的当代雍帝。
……
高空之上,正在飞遁的王信眉头一皱。
在他的情报中,两个特别关注的云州贵族,意境武者莫令武和白固逃亡路线重合了。
除此之外,鬼岛最高将官白断以发现特别战机为理由,单独乘坐一艘特快级超凡战舰脱离虚空岛也向这个点行使而来,由于提早出发的缘故,将会先他一步接触两人中的一人。
片刻之后,眉头舒展,飞遁方向没有任何改变,速度既没有加快,也没有减缓。
……
“怎么可能?”
当天边出现一艘悬挂白色旗帜的超凡战舰的时候,一艘普普通通的小型商船上,云州赫赫有名的白山侯白固骇然出声。
怎么可能?
一知道云州爆发伤亡数十万人暴乱的消息,他立刻解散了庞大的军队和商船,乘着夜色,启用早年预留改造的一艘小型商船,放弃所有仆从,只带了妻女,还有这么多年生死相随的义兄一家。
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就算白色中央手段通天,天上有王者巡航,海上有大军围剿,无数平民为耳目,也休想在茫茫大海上找到区区一艘小型商船!
但,就是找到了。
超凡战舰的速度远远超过普通商船,更何况对方还是特殊的速度型型号,笔直地与他们靠近,丝毫没有巧合路过的意思。
一大一小,两艘差距极大的舰船迅速靠近。
“周武!”
白固豁然转身,死死地盯着面前双鬓斑白的一人,一字一顿,杀机森然:“你敢背叛我?”
他无法置信。
他与对方同年同月同日出生,是邻居街坊,就连结婚都在同一天,在家乡被贵族迫害后痛失亲人,也是同一天落草为寇。
曾被贵族强者率领大军围杀,白骨盗死了九成九,看不到任何希望,周武没有背叛,带着还是年幼的白断杀出重围,连自己的儿子都顾不上,任其被贵族抓捕,当街凌迟处死。
当年白骨盗风头太过,引来雍国王者注意,随手一掌将自己拍入深海,浑身骨骼经络断了九成九,已经是个半死人,属下星散逃尽,王者都不屑再出手。
是他,将自己救回来,不抛弃不放弃,用精血激发本源,强行吊住自己一口气,后来得了奇遇,这才真正奠定了白骨盗,如今的白山侯诺大基业。
而周武本人,因为伤了根基,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先天初期,未老已先衰,明明才四十岁,却比七十老人还要苍老,没有多少年好活了。
“不,不是你!绝对不是你!”
白固自欺欺人一样摇头,喃喃自语,他宁愿相信旁边那个美艳的女人背叛了自己,也不愿意怀疑周武。
“对,一定是你这个贱人!”白固猛然怒喝,看向委屈恐惧的侯爵夫人:“你以为告密你就能活吗?你是纵火杀人的最主要元凶啊,蠢女人!”
对,一定是她。
她是世家闺秀,即使表面温婉可人,百般讨好,还为自己诞下二子一女,但白固知道她在心底深处是看不清自己的,嫌弃自己贱民出身,嫌弃自己苍老,嫌弃自己瘸了一条腿。
“老爷,不是我,不是我……”美艳妇人被吓得抱紧孩子,低声啜泣。
“蠢女人!蠢女人!”
白固毫不理会,不住地怒骂,不住地来回踱步,强大的意境武者失态无比,宛如疯了一般。
“大哥……”
七十老人一般的周武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一股沉重的威压缓缓降临此处,带着血色,带着狂乱,将所有罡气境以下的武者神魂禁锢,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凝固了。
“逆子!”
白固咆哮,右手木杖举起,夹带无边的血色真气,挥洒血光将沉重的威压砸碎,让周武等恢复自由,惊恐地抬头看去。
七八余米高的超凡战舰甲板上,一袭黑衫的白断背负双手俯视此处,衣角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父亲,你退步了。”
白断凝视已有多年未见的老父,缓缓道:“曾几何时,您的武道意志纯粹而浓烈,敢在雍国全盛之时以一平民之身逆天抗争,本以为,我即使接受了更加完整和优秀的武道教育,单论武道意志也绝然无法与您相比。”
“可现在,你却需要动用真气才能击溃我展开的武道意志。”
“是什么,影响了您一往无前的武道之心?”
虽然在问,但白断的目光却已经看向了白固身边的女子,雍容尊贵又美艳惊人,的确能对底层出身的豪杰拥有巨大的吸引力。
白固沉默。
“父子一场,放过我。”
最终,他说道。
白断只是叹息。
“父亲,来看看我的拳吧,您的启蒙教导,又在白色公会中吸纳诸多武道前沿科技精华,发生了许多变化。”
方圆数十米内的天空,忽然变得暗沉。
一尊魔神虚影在白断身后浮现,朦朦胧胧,带有狂乱的血色,道道猩红的丝涤在魔神虚影四周狂舞,锋利无匹,空气被划出一道道透明的漪连。
“合!”
白断低喝,左手蓦然合拢。
咻!咻!
犹如万千猩红毒蛇利刃一般,魔神虚影身边的猩红丝涤活了过来,嗤嗤声作响,扑向甲板上的瘸腿老者。
白固大怒:“逆子!你以为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就能在我面前放肆?”
脚下一蹬,一块数丈宽的甲板离地而起,砸向天空中的猩红丝涤。
此艘商船经过他亲自改造,虽然外形普通,但其内大部分都是由坚固的灵木组成,能硬抗海中风浪和异兽攻击而不沉。
此时又携带极速,就算是一座铁墙在面前都能被硬生生砸破!
知道自家夫君实力的美艳妇人期待地看向天空。
甲板和猩红丝涤相交,嗤嗤声不绝于耳,坚硬的铁木仿佛变成了薄纸,先是被切割成小块,再被切成一片片丝线,被风吹得四散。
没有任何消耗的猩红丝涤将白固淹没。
“滚开!”
白固发须皆张,滚滚猩红气浪向四周扩散,在空中凝成一尊手持铁杖的魔神虚影,模模糊糊,带有莫大威严。
他双手握铁杖,从上往下斜斩,身后的铁杖魔神亦是同时有了动作,巨柱一样的铁杖虚影轰隆而行,砸向群蛇一样的猩红丝涤团。
轰!
巨杖和群蛇丝涤相交之际,群蛇被轰然砸碎,尖叫着四散奔逃,咻咻声不绝于耳。
白固心中一松,低喝道:“离去,我不想杀你!”
虽然占据了上风,但他却越发焦躁。
白色,可不是只有他儿子一个意境武者,更有其闻名天下的超级天才亲卫团,随便一个二十人队就能将他无伤围杀。
白断叹息,摇了摇头:“父亲,我说过,我的《阳魔拳》吸纳了世界上最前沿的武道科技,不是那么简单的。”
白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面色一变。
被击碎的猩红群色碎片不知何时已经攀附在铁杖魔神身上,密密麻麻,像一只只蚂蟥一样死死咬在上面,猩红光芒闪烁,不断吞吸壮大,腹部鼓胀。
一见之下,邪气凛然,让人头皮发麻。
“这是什么鬼东西”
白固面色大变,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感觉自己的武道意志虚弱了不止一筹,而且精气神还在疯狂流逝当中。
无奈之下,只得疯狂催动武道意志,核心力量向中心聚集,铁杖魔神体表猩红光芒明灭不定,疯狂闪烁。
轰!
只听见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猩红群蛇被炸开,许多蛇体直接湮灭,再也不能复生。
白断没有理会,静静地看着中央。
光芒散去,露出中心的白固身影,身后铁杖魔神虚影缩小了近半以上,脸色惨白,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父亲,我要动真格了。”
白断没有再给他喘息之机,残破的蛇群化为光,和无边的猩红光芒汇聚到一起,共同涌入到他身后的血色魔神虚影中,让它的身体越发凝实,盔甲、发丝等细节渐渐清晰。
尤其是那一双手,猩红如玉,没有一丝杂色,又纤细修长,充满了无言的美感,让人本能地将目光集中在其上,灵魂任其吞噬。
“一”
白断伸手,猩红魔神也随他一同动作,汇聚无边风云向下砸落。
白固猛然抬头,只感觉一座山从天而降,拥有魔性,让人软弱,让人无力,精神被吞噬,无法逃离。
“老夫一世纵横,岂会死在你这逆子手中?”
他刚烈无比,竟然直接燃烧了精血,虚弱的武道虚影再次变得凝实,魔神手中的铁杖巨柱猩红如血,向天而扑。
轰!
血玉巨掌和铁杖相接触的刹那,一股无法形容的庞然巨力袭来,直接作用于他的身体,让他嘴角溢血,连退三步,勉强卸力。
三步一过,脚下由铁木构成的商船在刺耳的嘎吱声中轰然破碎,无数木屑乱飞,许多地方连变成碎屑的几乎都没有,粉末一样的锯末被轰入深海,又再次上浮。
“老爷,救救我!”
美艳妇人被大力震入海中,和儿女幸运抓住一块甲板,尖叫不止。
“二”
白固站立在海面上,神色出现变化,但还未来得及做什么,光线暗沉,一只血玉巨掌再次降临,封锁上下八方。
“来啊!”
他双手紧握,与虚弱暗淡的铁杖魔神虚影合一,咆哮大吼,直劈天空。
轰!
不再有僵持,血玉巨掌之下,暗淡的铁杖魔神虚影铁杖被折断,躯体被巨力轰成无数碎块,化为光点消失在天空。
铁杖魔神下的白固更是被蛮力砸在海面上,水面凹坑上升十数杖,口中大口吐血,双臂更是弯弯曲曲,竟然已经直接折断!
“三!”
冷漠无情的语气中,血玉巨掌第三次坠落。
“不,停下!”
一直在角落里观看局势的周武面色大变,全身先天真气勃发,拔刀,雪亮刀光拦在白固面前。
仿若大象脚下的一根枯草。
血玉巨掌一顿,席卷而过,将两人捞起,放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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