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你认为你是否有能力担任船长一职？”高里奥先生笑着问。
平心而论,换做是谁突然被升职加薪的机会砸中，都会为此欢欣鼓舞的，连爱德蒙·唐泰斯也不例外。
青年水手意外之余,一双明亮眼眸更添几分神采：“先生你的意思是？”
高里奥先生冲着黛菲娜招了招手，待到小女儿来到自己身畔后，才不急不缓地出言解释：“还是黛菲娜提醒了我，莫雷尔先生拒绝了我的提议,他认为法老号按照原定航线出航会带来更大的利益。”
“也不意外。”
要知道早在参观法老号的时候，黛菲娜小姐就曾经提及过此事。仔细想来确实有一番道理，爱德蒙颇为遗憾地点头：“这很可惜，先生。”
高里奥先生：“但你有一位好上司，爱德蒙。尽管莫雷尔先生不打算与我合作，可他却极力向我推荐了马赛当地的大航海公司，建议我长租一条属于自己的船，专门走埃及至马赛的航线。”
这倒是黛菲娜的提议了，不过……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那这样的话，租金有多少呀？”
高里奥先生忍俊不禁,他摸了摸小女儿的头顶：“你这丫头真是个小财迷！放心好了,此时若是能成，届时将印花布工厂的原材料改成埃及棉,年利润至少会翻上一翻，不论如何都不会亏本的。”
听到这话，黛菲娜才放下心来。
维璃叶纺织厂的第一年效益不错，净利润在六万法郎左右。
虽然分到高里奥家的利润不过两万法郎，还不及父亲在巴黎面粉铺子的三分之一,但要知道这只是第一年将前期投入算在内的情况,第二年、第三年如果经营得当,利润会变得更好。
再这种前提下翻倍，那就是一大笔钱啦！
“我和塞耶斯医生都生活在巴黎，对航海一事一无所知，”高里奥先生又转头对爱德蒙说，“因而希望找一名经验丰富的水手来操持一切，特别是在如何与航海公司签定租赁合同，以及挑选船员方面。”
“您能信任我，是我的荣幸，高里奥先生。”爱德蒙真诚地说。
“这还是感谢我的好菲娜吧！”
高里奥先生笑出声：“是她提议可以自行租船负责运输原材料，我才多嘴向莫雷尔先生这么一问。我的小女儿是高里奥家大大的福星，她总是能阴差阳错想到好点子、碰到对的人。”
“那是因为小小姐心地善良，”青年水手莞尔，“还得多谢两位小小姐在求婚一事上协助我。只是……”
“只是？”
“先生，我可以帮您阅读租船合同，但我并不认为自己理应接任船长一职。”爱德蒙认真开口。
黛菲娜微微瞪大眼睛。
和惊讶的黛菲娜相比，高里奥先生却并不意外，他只是保持着端正的态度问道：“那你得给我一个足够具有说服力的理由。”
爱德蒙：“高里奥先生是生意人，做生意讲究契约精神，是吗？”
“自然如此。”
“那在海上亦是一样，先生，”爱德蒙解释，“虽然我和莫雷尔先生并没有明面上的契约，但既然我在他的船上为他工作，就不能随意弃之而去。”
说完青年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任谁都能从这剔透的笑容中察觉到爱德蒙的真诚和率真，他仍然为高里奥先生的青睐感到荣幸：“但我仍很感激你能信任我。”
“我明白了。”
高里奥先生颔首：“你拒绝我的提议，是担心让莫雷尔先生失望。”
爱德蒙：“是的。”
高里奥先生：“倘若我说，是莫雷尔先生向我推荐了你呢？”
爱德蒙：“嗯？”
这次轮到水手惊讶了。
看见爽朗的南法青年浮现出诧然神情，高里奥先生才再次失笑出声。
“莫雷尔先生很看好你，爱德蒙，”他笑道，“说你在法老号，尽管只是一名大副，却深得船员喜爱，连船长都对你赞赏有加。目前法老号的船长年纪轻轻，如果不出意外，一时半会你也只能是一名大副。”
“上帝保佑！我宁可担任一辈子大副，也不想船长出意外。”爱德蒙急忙说。
“自然如此，所以莫雷尔先生才向我推荐你，”高里奥先生开口，“他希望你能帮助我，也希望我能为你提供一份配得上能力的职位。”
这下爱德蒙无话可说了。
“既然是莫雷尔先生推荐你，”高里奥先生问，“你还有什么顾虑？”
“是莫雷尔先生高估我了。”
爱德蒙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自己乌黑的头发，但谦虚过后，他俊朗的面孔又严肃起来。
青年水手长身玉立，挺拔的脊背和利落的站姿无一不展示着他坦荡的性格和认真的秉性：“但既然这份机会来自于两位先生的信任，先生，我万万没有拒绝的道理。我以我的名誉向你保证，哪怕我并不如莫雷尔先生夸赞的那么优秀，也会尽力所为。”
“好！”
高里奥先生满意地伸出右手：“那便希望你我合作愉快，爱德蒙。”
爱德蒙同样伸出手：“合作愉快，先生。”
站在一旁的黛菲娜，总算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样便是规避了一次大大的危机了吧？
莫雷尔先生的家族成员曾经在拿破仑的军队中服役，因而法老号的船长才会接到与拿破仑见面、帮忙转达消息的指示。
但现在，爱德蒙向梅尔赛苔丝求婚成功，他也能从法老号顺利离开。这样的话，在厄尔巴岛停留，代拿破仑·波拿巴传话的事情，不论如何也落不到他的身上。
就算是嫉妒憎恨他的人想要陷害爱德蒙，也要找个能够致命打击到他的方向不是？爱德蒙·唐泰斯为人光明磊落，否则也不至于等到这个机会才让人找出破绽。
“那、那这样的话，”安娜丝黛西眨了眨眼，好奇问道，“爸爸会给爱德蒙更多的薪水吧？”
“当然啦。”
黛菲娜抿了抿嘴角：“船长自然比大副的薪水要高。”
高里奥先生哭笑不得：“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说着他看向爱德蒙：“塞耶斯医生会与你协商租船事项，后续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二位了。”
嗯？
黛菲娜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
…………
……
虽然人在马赛，但三位孩童的课程从没落下。早餐过后理应是卡洛琳小姐的授课时间，然而向来准时的黛菲娜却罕见地在餐桌边磨磨蹭蹭，一直拖到了高里奥先生得空。
“爸爸。”
她拎着裙摆，小跑到父亲面前：“你有时间吗？”
高里奥先生停下步伐。
当父亲的低头，刚好迎上黛菲娜认真的视线。
这一年来，黛菲娜的身体大有好转，她已经许久没有生病过了。
诚然与安娜丝黛西相比，黛菲娜还是那么瘦弱，身形也是娇小一些，但往日那张总是泛着病气的脸蛋如今展现出健康喜人的红润，让高里奥先生倍感欣慰。
黛菲娜本就生得精致，随着身体好转，性格也开朗了许多，这么一名小女孩，用浅蓝色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你，高里奥先生的心都要化了。
他蹲下身：“什么事，菲娜？”
黛菲娜牵起父亲的手：“爸爸你……要离开马赛吗？”
高里奥先生怔了怔，随即意识到，小女儿这是从他刚刚与爱德蒙·唐泰斯的对话中推测出来的。
“菲娜总是那么细心，”高里奥先生心底一暖，抬手帮黛菲娜整理好额前金色的碎发，“我得回巴黎一趟。”
“可、可是……”
黛菲娜很是不舍：“爸爸你才来了不到一个星期呀！”
高里奥先生：“来了一星期，就把租赁船只的事情解决了，这不就达成目的了吗。”
“那不一样！”
黛菲娜不高兴了，她干脆挽住父亲的手臂，不情不愿地开口：“爸爸也不是铁打的，也需要休息度假的！你不能总是连轴转，要是知道会、会这样……”
“会这样又如何？”
“我就不让塞耶斯医生劝你在维璃叶开工厂了！”
黛菲娜气哼哼地说：“赚钱固然重要，但身体更重要呀，万一爸爸累病了，我和娜西都会心疼的。”
高里奥先生闻言大笑出声。
“只是这种程度，”他笑个不停，“未免也太小瞧我了，菲娜！”
“爸爸！”
“好了好了。”
高兴之余，高里奥先生还是非常耐心地向黛菲娜解释：“菲娜关心我，我很高兴。而且你说得对，工作生活得有喘息的时间，但不是现在，菲娜。”
“嗯？”
“之前拜访维尔福先生，你也去了，”高里奥先生循循善诱，“可还记得在场的先生小姐们都在讨论谁？”
黛菲娜微微一愣，而后不假思索：“拿破仑。”
“这就对了，菲娜。”
高里奥先生对待自己的女儿从不遮遮掩掩，她有异议，他就解释，听不懂的地方就解释到听懂为止，耐心和精力好似全都花不完。
之前向黛菲娜解释工厂选址如此，如今提及政治相关，也是直言不讳。
“菲娜知道拿破仑是谁吧？去年拿破仑退位，他被流放到了厄尔巴岛，之后大家都对其讳莫如深。连巴黎的贵族们都说，拿破仑已经是过去式了，”高里奥先生说，“今年他又成为了讨论的焦点，我认为……恐怕未来政局会有变化。”
倘若黛菲娜真的是一名十一岁的孩子，哪怕有卡洛琳小姐事先解释过政党问题，也不一定能听得懂高里奥先生的潜台词。
但她到底是一位穿越人士。
高里奥先生发家就在于几次□□势改变之时他把握住了市场——一旦发生社会变化，最先动荡的肯定是粮食行业，只要稳住情况，生意再翻上一番，不是什么问题。
而就历史来看……
确实也快到了百日王朝的时间了呢。
黛菲娜思索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高里奥先生见她犹豫，只当她是懵懵懂懂：“黛菲娜哪里不明白？”
“我明白的。”
她回过神，一张小脸板了起来：“不管怎么说，爸爸的面粉铺子是家里的基业，值得这么操心。”
高里奥先生鼓励地点头：“菲娜很聪明。”
“但就是辛苦爸爸了，”她心疼地说，“要两地奔波。”
“没关系啊。”
高里奥先生摇了摇头：“马赛不是还有你吗？我把租赁船只的事情交给爱德蒙和约翰·塞耶斯，菲娜就来主持大局，负责写信向我汇报，好不好？”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
明知高里奥先生说这番话是在安慰自己，但黛菲娜还是坚定地应了下来：“好！”
与其在这里瞎担心，不如尽她所能，看看有没有地方能帮助爸爸分担工作。
要说租船，她还有些好奇，这个年代的船厂和合同，会是什么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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