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虽然下了台，但是不可能像实习生那样想走就能走，而且也不可以像夏青那样，把自己的事情搞完了就能走。

陆成虽然自忖，自己的学术和其他几个试工的比起来，肯定不会差。但是，要论起临床来讲，陆成自己的临床接触时间，还是比他们要少了太多。

这世界并不乏有一些特殊的天才，在临床上有真正的天赋，所以陆成也不会掉以轻心。

而且，在外面走了一圈，陆成非常明白他要做的是什么。

如果讲，李辉的梦想就是清梳医学的研究圈子，陆成觉得，自己应该做的就是尽量多把更好和更精准，更加精致的医术，给下沉下去。

只有好医生越来越多，才能够让更多的患者得到更加精准的治疗。

另外，也要借他们之力，来宣传和科普医学，很多疾病并不可怕，但是需要有正确的价值观。

就比如陆成刚出汉城的时候，那个烧伤的孩子一样，被家长用牙膏糊进了ICU，这本身就是可以避免的一件事情，但是更可怕的是，有个医生在进行专业的处理，都被家长给打跑了。

这是相当地可怕的。

其他的事情，陆成做不到，他能够做的就是和专业相关的问题，而且涉及范围很广，所以，他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去推广。但是，自己的整体思路，绝对不能错。

陆成心里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很多疾病，镇医院里能看，县医院里能治，除非特别要命和限期手术，大家都可以不用来省会城市了。

如果什么时候能够做到这种地步，那么可能在疾病的诊治和预防这一块儿，就达到了该有的目的。

只是，这条路，可能一辈子，几百辈子都走不通。

毕竟真正有能力的人，也不愿意去比较小的医院，去那些县医院的医生，必定是有某些原因留不在大医院……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除非什么时候真正到了那种特殊的人才过剩的时候，但真到了那个时候，医学，就危险了。就要死了。

因为不会再有人费尽心思地读个博士然后跑去县医院工作。

傻了吧唧的……

陆成抛掉所有的杂念，走去了周仁副教授所在的手术间，然后躲在了角落伸头往里看。

但是其实即便陆成没有声张，周仁副教授等人就看到了陆成。

郑流看了，眼睛又是滴溜溜一转，暗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昨天跟着秦起国副教授，周仁副教授先做完，今天跟着周仁副教授，秦起国副教授那一台又搞完了。

我这段时间是不是和手术犯逆，不适合待在手术间啊？

被动就是增加手术时间？

周仁倒是知道为什么秦起国副教授能够那么快地结束手术，他看了下陆成道：“小陆，搞完了？要不要上台来一下？”

陆成看了看台上的配置。

周仁副教授主刀，郑流一助，管床医生二助，如果自己上去了，管床医生连学习的份儿都没有了。

陆成就笑着道：“周教授，我就在下面看看吧，学习学习。”

管床医生立刻感激地看着陆成，陆成是试工的，基本上就是本院医师的范畴了，像简单的手术学习欲望肯定没那么强，如果陆成要上来，他也只能没办法地让位。

周仁叹了一口气，觉得可惜，就继续开始自己的操作了。

但是没由的，周仁竟然觉得有点紧张了起来，好像陆成在看他的手术，是一个同等级的同行在一旁对他的操作在进行测评。

如果稍有不对劲，就会贻笑大方一样。

但明明陆成就是个试工的啊？他的身份就是试工的，甚至现在连主治都不是。

当然，周仁也清楚，陆成的实力根本不是表面上的职称和一个试工的能够衡量的，甚至就连学术大佬上学术的造诣，都不一定能够比拟得上陆成如今临床上的造诣。

临床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不管任何人都是如此，但是学术是一个天才走的路，有些人就是走得通，有些人就是只能跟着走。

陆成的水平很不错，不然周仁副教授不可能上次让他主刀清理膝关节和开胫骨与股骨的孔道。

但是，周仁副教授其实还不知道，现在秦起国正在郁闷着，否则的话，他会更加紧张。

陆成也没多说话，的确，周仁副教授这一台的半月板缝合，有几个角度上面，并不是最佳的位置，甚至在清理滑膜的时候，并没有那种节奏感。

这些是他手术中存在着的小瑕疵，但是，周仁在理论上，治疗的理念上，没有任何问题。

这些小瑕疵，虽然可能会影响到患者的长期预后，但是短时间内的疗效，肯定是看不出来的。

如果周仁什么时候能够把这些小细节给注意到，那么他的技术，也就该到了顶级了。

不知不觉间，陆成竟然心里飘出了这样诡异的想法，想完后，他后来再摇摇头，心里暗想，这是自己本能的反应。

如果以后有机会，可以和周仁副教授互相交流一下。

自己拥有顶级的诊疗技术和掌镜技术，这从来都不是自己的错误。

当然，陆成也并不是觉得周仁副教授只有高级的技术，就是他的错误。

周仁有自己的成长曲线，他能够以现在的年纪走到高级水平，已经是非常不错了，比正常人还要快很多，而且距离顶级也并不远。

甚至可能和秦起国教授都差不了太多，那秦起国教授的资历还要比周仁老，他又找谁说理去呢？

陆成自己则是走了开挂路线，自己的成长轨迹，不具备代表性，所以不能拿别人的年纪，别人的技术水平，直接和自己比。

真要想起来，自己若是没有那个游戏系统，自己又算个啥？

但是，自己既然有了这个东西，陆成也不会就放任不用。

他只要能够走到前面，有了合适的机会，找到了合适的人，如果对方的能力长于自己，陆成会虚心求教，如果对方的能力稍弱于自己，对方如果自尊心没那么强，人还比较和善。

陆成并不拒绝全心地与之进行交流。

五年的时间里，陆成看过了太多的东西，这几年他就只是看，什么都没做过，就是为了现在能够做点什么。

如果你不懂得那些基层病人的苦楚，你根本就不知道，陆成现在所在的单位，接触到的病人，到底有多么的好，多么的幸福。

但是，陆成就算留在基层，也只能惠及几百几千个人。

陆成的一双手，能够救几个人？

几百个人？几千个人？

有意义吗？

有！

肯定有，救人一命，如救苍生。但是这个数字面临到数百万甚至千万级的时候，真的是毫无意义！

所以，陆成必须留在教学医院！

只有教会了更多的人，才能够真正地使得临床资源下沉。

研究生，去各个地方找工作。

进修的。

实习生，去全国各地读研，只要有人能够把陆成的能力带走，陆成十分欢迎！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周仁完成了半月板缝合的重要部分。

这次的缝合，大概在内侧半月板的后角，外侧半月板的体部和前角。

所以操作的地方比较多，因此手术的时间也还比较强。

下了台，周仁就喊陆成去休息室坐坐。

周仁已经把陆成当成了本院的医生，而且陆成的能力，也得到了他的认可，甚至觉得是可以交流的人了。

他就问：“小陆，如果这个病人放在你们以前所在的汉南医院，你们会怎么选？这个病人内侧半月板的后角，切还是缝？”

周仁的问题相当专业，隐藏了很多问题。

就是膝关节内侧半月板的后角所在的位置，关节间隙极为狭窄，张开就不易，所以很多人主张将其切掉。而且还有很多人觉得半月板的后角切掉与缝合的效果差不多。

而且切掉消耗的时间短，很方便！

陆成就说：“缝，只要能缝合的半月板，都缝！除非是五十岁以上的病人，这些病人只有遇到了特别经典的破裂半月板才会缝。”

周仁递过来了一根烟，陆成婉拒了，说：“周教授，我不抽烟了。以前抽了一个月，发誓就再也不抽了。”

陆成还记得那个月，李辉出了国，他就在国内做实验，而且当时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

以为李辉只要有很好的科研成绩，就可以免除临床的惩罚。现在想来，实在是太过天真，若非师父本身就是院士，就算他发更多的文章，可能都有点够呛！

然后李辉就戒了烟，陆成也戒掉了。

周仁道：“不抽烟好，不抽烟好。”

说完自己点了一根，说：“我是习惯了，短时间改不过来了。刚来临床的那会儿不抽烟的，但是那时候还是老主任在位上。”

“他们那一辈在的时候，科室里的人都抽烟，后来老主任退了，黄主任就戒了烟，后来许教授也戒了烟。一些现在年轻人就开始不抽烟了。”

“若是有机会，我也得戒了。”

陆成笑笑，没回话。

然后周仁继续问道：“那你觉得，半月板缝合了，到底有没有效果，我看有些文章还是对此抱有怀疑的态度的。”

陆成想了一下，道：“很多文章的确是说了，切除和缝合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差距，而且有些地方的缝合效果反而并不好，存在长期的卡压感。”

“而最近的一篇文章，又说缝合比切除要好。”

“周教授，您这个问题就有些难为我了，我自己手上没有足够的数据，没有足够的病人支持，我只能借着别人的观点来回答你了。”

“缝合还是比不缝合的好。而且，我个人从自己的专业体会角度，也觉得缝合要好。”

周仁没想到，陆成竟然随口就能说出来前几个月刚发表的文章，这真的是紧追实事。可能自己在陆成面前想要卖弄学术相关的，真的是有点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意思。

陆成肯定是学术的和临床的文章都有得看的。

周仁以为陆成就这样没说话了，不过陆成又是讲道：“我觉得，缝合和切除之间，还是必须要有一个清晰地界限。”

“缝不该切的，切不该缝的。”

“但是具体怎么去界定这两个，可能需要更加精密的评分标准了。和许多方面都有关系，比如说患者的性别，年龄、体重，体质，术中患者的血供，损伤的程度，位置，大小，是否伴随其他损伤。症状这些。”

“若是有足够的病例支持，把所有病人拉出来，分别做一个相关因素分析，就可以做出来属于我们自己的评分了！”

陆成说完，就自嘲地笑了笑，“不过这花费的时间可就不少咯。”

周仁当时就傻了。

我顶你个肺。

陆成，我是在和你谈专业，你为什么要转手甩给我一个课题？

这就是学术大佬的恐怖之处么？

陆成虽然就只是三言两语，却是马上给了一个特别的课题甩出来，而且这个课题的意义有多大？

那就是建造半月板该不该切除的一个独属标准。

这个标准，现在还没有名字，以后可以叫陆成标准，也可以叫周仁标准，甚至可以叫陆周标准。

这现在在世界上，是一篇空白，没有人去做过这种事情，不知道是没人想到，还是这件事情太难。

但无疑，这就是一个特别好的临床课题，若是把它拿下，以后的周仁，就能够带研究生了。

周仁神色变幻了一阵，才猛地吸了一口烟，又灭掉，说：“陆成，你这个课题，有没有想好怎么做？要不我们一起做吧？”

周仁晋升了副教授四年了，本来晋升教授基本无望了，但是，现在陆成抛出来了这个，就让他觉得自己晋升正高，又看到了一丝曙光！

谁不想晋升，但是学术却挡住了太多的人。

学术，不是没用，而是有些人把学术用在了没用的地方，搞错了方向而已。

学术是为了临床而服务的，如果真正能够融会贯通这句话，那么，学术就能够给一个人带来太多，甚至给一个医院。一个省，一个国家，带来太多的东西。

比如半月板该不该切？什么时候切？什么时候不切？

这个问题，以后可能就要由湘大二医院来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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