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伫立不前,四下看了看。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四周是连绵不绝的山,山窝里种满了花儿,除了那座像监狱的长屋外,就是眼前的砖瓦屋了,没有了其它的房屋。
眼前的房屋,虽然是用砖瓦这种常见材料建造的,但看起来很是考究,让人联想到里面住了一个有钱的孤独之人。
孤独……孤独……我爸爸是因为太过孤独,才做这样看起来让人捉摸不透的事吗?世界上最容易孤独的人,就是有着无数钱财的人。
周悟凡想到这时,一只脚踏进了石头凿的门槛里,另一只脚在他犹豫了半晌后,才跟着抬进去。
……
黑夜降临已久……
花房是封闭的,像一只盒子,把罗菲这个活物严严实实地装在里面。
罗菲渐渐感觉缺氧了,恼人的燥热搅和的他心神不宁。
花在黑暗中不能进行光合作用,会吸氧出二氧化碳。所以,他要和那些花儿争着呼吸氧气,迟早会因为氧气耗尽而死掉。
罗菲明显觉得胸闷的厉害,原来恶人不是想用花儿毒死他们,是想闷死他们。
不过如此缺乏阳光照射和新鲜空气的情况下,为什么花儿还开的那么鲜活艳丽呢?
……
罗菲紧靠着玻璃窗,眺望着窗外的夜空,天上繁星密布,月亮溜圆,晴朗的天气没有让处境不妙的他——心情愉悦一些。
从圆月的高度来看,现在已经是深夜过了。可是,周悟凡被园主带去见他的父亲周天路,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不禁一阵担忧,怕他有什么闪失。虽然他去见的人是他的父亲。如果周悟凡知道自己的父亲做了什么坏事,以他正直的人格和刚烈的性情,一定会做出反对他父亲的行动来。他父亲一气之下,把他关到小黑屋,让他永不见天日也是说不定的。
他被关在如此严实的花房里,实在想不到办法怎样出去了解周悟凡的情况,还会因为缺氧随时会死去。
两难的境地,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上罗菲的心头,对他这种热爱生活,对世界充满猎奇心的人来说,“死亡”是可怖的字眼儿,尽管有时候面临危险要付出性命,他没有颤抖过,但就这样被人闷死在房间里,实在令人难堪。
白天看花儿还鲜活迷人,临近天黑就蔫掉了,想必是因为渐渐缺氧和温度变高。既然之前涨势那么好,温度适宜,供氧充足,一定是房间某个地方是透风的,眼下有人要杀掉他,堵住了通风口。这个通风的地方,一定是隐藏在那里,这意味着他找到那个通风处,逃出去就会有希望。
借着从玻璃窗上照着进来的月光,他扫视房间四周,昏暗中他看不出那里有他推想的通风口。若是有,在房顶的可能性比较大。
他试图顺着墙壁上开满花儿的藤条爬上去,刚用力,藤条就从墙壁上掉了下来,根本承受不了他的重量。
他一筹莫展地徘徊着,思量着……
渐渐地……他的双腿发软,不能站稳,栽倒在地,不能正常呼吸的压迫感,令他痛苦不堪,这是被闷死前的最后挣扎。模糊意识中,他听到楼顶上发出“嗖嗖”的声音,好像一条庞大的蟒蛇从屋顶上匍匐爬过。罗菲认为是他严重缺氧,产生了幻觉。
突然一坨什么东西掉在他的后脖上,凉飕飕的,但他没有力气拿掉,隐约中听到有人在屋顶上面,轻声叫周悟凡的名字,他还能辨别那是女人发出的声音。他想回答,却发不出声来。
女人的叫声……罗菲认为是他死前弥留时的错觉,是对心上放不下的女人最后深切的留恋,极度期望她的出现,脑海里便响起了他珍爱的女人的声音。这个女人理所是顾云菲,可是声音显然不是顾云菲的,而且女人叫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周悟凡。
看来……只能带着遗憾死去了!
倏忽间,罗菲感觉一阵久违的凉风扫过他的身上,呼吸也变得顺畅了一些。
原来是屋顶上开了一个大口子,他通过口子,看到了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似乎在朝他微笑……他不由地拼尽力气回笑了一下,那是可能获救的希望之笑。
……
先是有一个绳梯被人从屋顶口放了下来,然后有一个人影顺着绳梯摸黑进了花房。
进来的人先是轻轻推了推狼狈地蜷缩在地上的罗菲,声音温柔清脆地叫着周悟凡的名字,虽然叫的不是他,但让罗菲充满力量,他得救了。女人的初衷是想救周悟凡,所以可以肯定她是站在他们这一方的。他作为周悟凡的委托人,自然也会诚心救他出去。
罗菲因为有氧气从屋顶上的口子进来,让他恢复了一些神智,微弱发声说:“我是周悟凡委托的侦探——帮着寻找他的爱人林雅意的侦探,我叫罗菲,你是谁?”
女人颤声道:“我就是林雅意。周悟凡呢?”
罗菲有气无力道:“他被他父亲叫走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林雅意紧张道:“快……我带你先出去,不然你要被闷死在里面了。你能自己爬梯子么?我只能扶你到梯子旁,却没有力气抱你从梯子上出去。”
罗菲竭尽全力坐直身子,说道:“你先扶我到楼梯旁,我自己能爬上去。”
林雅意扶起他时,罗菲说道:“为了成全你和周悟凡的美好爱情,到处寻找你,不想差点被人闷死在这里了。”
林雅意连拖带拽地把罗菲弄到绳梯旁,说道:“我给你和周悟凡造成了不小的困惑,我很抱歉。”
求生的欲望,让罗菲有足够的意志力稳住自己,顺着绳梯爬上了屋顶。
屋顶处于空旷的天地,有足够的氧气供罗菲呼吸,脑子变得清醒了起来,神智恢复了正常。
“我从不曾对一口新鲜的空气如此看重。刚才因为渐渐离我远去的有氧气体,让我差点一命呜呼。”罗菲心有余悸地说道。
“我可以信任你吗?”林雅意直截了当地压低声音问道。
“我是周悟凡聘请的委托人,初衷是寻找你的下落,不想你失踪的背后,竟然有着危险秘密。”罗菲道。
“不仅危险,还丧尽天良。”林雅意沉声道。
“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罗菲问道。
“你放眼看下你脚下踩的长屋的屋顶,以及长屋前面种植的花儿。”林雅意低沉道。
罗菲借着明亮的月光,朝四周看了看,他们被山包围着。模糊的连绵山脉,似夜间偷袭敌人老巢的军队,正像洪水一样从四面八方向山窝涌来。脚下的长屋放眼看去,大概有近百米,每个房间的屋顶之间由矮的水泥台子隔开。长屋前种满花儿,虽然月光明亮,但站在屋顶上不能看清花儿的颜色和品种。
“你想知道你被囚禁的花房里的花儿为什么长势那么好吗?”林雅意一字一顿道。
“这个屋顶是有特殊装置的,白天可以开启顶盖,让阳光照射进去,若有拐卖来的人口,就关在里面,既当养花房又可以当做囚禁室……这是我从海外完成学业回来,见到的人间地狱。”
罗菲打断他的话,说道:“‘拐卖’这个词语听起来感觉不是很好。把人口拐卖到这里来做什么?”
林雅意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跟我来……”然后像一只脱兔,麻利地跳过屋顶分隔房间的水泥台子,到了另外一间房的屋顶。
罗菲疑惑地紧随其后……
水泥屋顶正中央有一个大的水泥盖子,上面有一个窥视洞口,若是堵住那个窥视洞口,封闭的屋子里就会缺氧。若里面有人,会很快缺氧不能正常呼吸,从而活活被闷死在里面。罗菲在花房里差点缺氧死亡,就是有人把窥视洞口给堵住了。
罗菲通过窥视洞口,看到封闭花房的屋顶和墙壁连接处的角落里,有一盏昏U型节能灯,上面满是灰尘,都发黑了,照射出的灯光显得非常昏暗。朦胧的光线中,有两个12岁左右的男孩和一个13岁左右的女孩,靠着有玻璃窗的那面墙壁无精打采地坐着,面部有错综复杂的伤痕——像是被人用刀故意划了的,他们的处境是那样的悲惨,可三个人总是保持着微笑——僵硬的微笑——没有丝毫的感情。
“他们被囚禁在这憋闷的房子里,为什么还一直保持微笑呢?”罗菲问道。
“你读过法国小说家维克多·雨果的小说《笑面人》吗?如果读过,你就明白他们为什么一直保持微笑了。”林雅意声音发木地说道。
“读过……”罗菲沉声道,“我明白了,他们像《笑面人》中的可怜的主角格温普兰被人破坏了容貌,使得他们脸部永远呈现微笑。”
“对的……”林雅意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儿。
“谁给他们做的手术?”罗菲道。
“我……是我。”林雅意道。
“怎么会是你?”罗菲道,“你看起来很善良,不是做这种坏事的人。”
林雅意犹豫了一阵,好像鼓了好大的勇气,才说道:“孩子们脸上有被利刀划过的痕迹,那是被我母亲陈诺木故意用刀划了的。陈诺木就是假扮周太太成凝懿的人,但我从来没有叫过她母亲,都是叫她园主。园主划伤拐来孩子的面部,故意装作他们受伤,让我给他们做手术——整容手术,恢复他们的容貌,而且要特地把他们整成露出笑容的样子。我母亲说,他们遭遇了坏人的袭击,面部被毁容了,心灵受到创伤,再也不会有笑容了,要我把笑容永远留在他们的脸上。我以为我在做好事,所以就按照她的意思做了,后来我才发现,那是她的阴谋——不可告人的大阴谋。”
“你会做手术?”罗菲打断她的话,问道,“你学过医吗?难怪你可以胜任周悟凡医院所有活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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