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八十一章：无解的命运
寻死？
叶尘看着在风里宛如一张纸片的少年，一时心中产生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该如何去说呢？
这世上的道，向来只分黑与白。
一个修正道的修士活在这世上，总是能昂扬着脖子，因为修的是正道，走的是正路，自然就受人尊敬。
一个妖魔活在这世上，时时刻刻面临的都是身死的危险，若是此妖魔害人食人，那么挫骨扬灰也是活该。
可在修士和妖魔之间，还存在着一些中间的情况。
好比夜寻，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生来便半人半妖魔，受尽世人白眼，他的成魔之路，难道跟这只分黑白的世间没有半点关系吗？
而这凌非，自然也是凌云宗宗主长子的身份将他和修正道完完全全地捆绑在一起，难道不能说是一种人生的巨大束缚吗？
黑与白之间，应该也允许庸人的存在，若是他们二人这辈子只做个平庸之人，不用挣扎在是与非的漩涡之中，想必，也不会走到这堕落成魔的最后一步吧？
可是事情已经全部发生，无可挽回，即便叶尘再怎么设想，都无济于事。夜寻颠覆了皇城，凌非杀了自己的父亲，于这世间的道理来说，此二人最后必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便是无解的命运。”
叶尘心道。
好像无论什么事情扯上命运，再怎么化解不开的情绪都能化解开了。
“我也努力过！”
凌非喊了起来，哭腔颤抖，像是这风在割着他的喉咙。
“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怎么提升自己的修为！”
“日日夜夜！”
“整个凌云宗没有比我更勤奋的弟子！”
“可是呢，可是……”
“可是到头来，换来的却是两手空空，一事无成……”
凌非丧气地低下自己的脑袋，近乎绝望。
“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什么苦都吃了，什么样的嘲讽我都咽下去了。”
“可就是没有任何……任何成功降临在我身上。”
“随便吧，就这样吧。”
“算了。”
从愤怒引起的激动到平静的绝望，只不过是片刻而已。
“我认了！”
少年喊出这最后的声音，纵身跳入了无尽之海。
叶尘连忙冲上前去，可刚冲到崖前，就见一庞然大物从崖下冲了上来。
“轰隆”一声，那庞然大物就落在了叶尘的身后。
叶尘应声看去，果真，果真是这无名妖魔。
只见他的口中，正衔着寻死的凌非。
“救命！救命！”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凌非睁眼看去，一时难以接受，一张口便是喊救命。
喊了几声，发现没有人理他，凌非满眼惊惧，看了看四周。
一双巨大的眼睛正瞪着他，凌非在这双巨眼的注视下，终于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自己这是落入了大妖魔之口！
“救……救命……”
当清楚自己的处境之后，凌非顿时感到自己从头凉到脚，一时连呼喊的力气都没了。
被看起来就凶残无比的大妖魔衔在半空，头晕！
“啊——”
大妖魔突然松了口，凌非便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地上，当即一声惨叫。
不过好在皮糙肉厚，没有受什么伤。
“寻死竟然来我无尽之海，真是晦气。”
无名妖魔伸出鲜红的舌尖舔了舔獠牙，颇为不满地说道。
这只大妖魔竟然还会开口说话！
凌非当即吓得往后蹿去。
“再跑一步就砍你一根手指头。”
大妖魔怒目而视，威胁的话语一出，凌非立即不敢动了。
此时此刻的凌非，完全不遮掩自己的惧怕，浑身颤抖，双目呆愣，就这么怔怔地看着面前庞大且凶狠的妖魔。
这种会说话的，庞大无比的妖魔在大云州可以说是几百年才能见着一只。
大云州一般的妖魔，不过是邪祟入了人的身体，操控人的意识，吃人食人，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哪里还能说出话来？
但眼前这一只一看就是极其不凡的妖魔，周身气势极强，双目赤红，四肢健壮，毛发耸立，獠牙和利爪锃亮无比。
怎么说修行也得有上千年了。
“天青色……你是凌云宗的人？”
那妖魔行动起来，踩着慵懒的步子饶着凌非转起来，时不时还嗅着凌非身上的味道。
妖魔每一次凑近，凌非浑身都会剧烈地打颤，生怕妖魔一张口就将他吞吃入腹。
更糟糕的是，他凌非出走是负气出走，走得太急，剑都没有带在身边，眼下是半点防身的东西都没有。
但这个想法一产生，凌非就忍不住自嘲起来。
“就算带在身上，又怎样呢？”
“一个废物罢了，你又能打得过谁？”
思及此处，那绝望的神色再次爬上凌非的脸庞，凌非耷拉着肩膀，不再颤抖也不再害怕。
竟陡然生出一丝勇气来。
不过这勇气不是用来驱使着他去和妖魔对抗，不是想着怎样在妖魔的利爪下求生。
而是直面死亡的勇气。
就像刚才他纵身一跃一样。
不过是出了点意外的状况，就此离开这痛苦人世的结果又有什么可改变？
“你能杀了我吗？”
妖魔一开始问话无果，绕了两圈可以说是多少有些不耐烦了，但没想到面前这个少年一开口竟然不是求饶而是求死。
着实新鲜。
还是说这便是极北之地的魔力？
“呵，杀你……”
妖魔的回应让少年抬起头来，那双阴郁的眼睛中已经没有一丝希望残存。
少年本以为专爱食人害人的妖魔会欣然答应，毕竟这可算是送上门的了。
跳进无尽之海淹死是死无全尸，被妖魔吃掉也是死无全尸，都是死，又有何分别？
但令少年没想到的是，这妖魔呵呵一声过后，竟然格外傲娇地说道：
“我有什么好处吗？”
“麻烦。”
“再说了，杀人，吃人，多么低下的行为……”
眼前这个庞然大物的这番言论让正闭眼等待死亡的凌非不敢置信地睁圆了眼睛。
同样都是妖魔，为何这个妖魔如此……独特？
这世上真有妖魔不想吃人的吗？
食人，难道不是他们的本性吗？
凌非一时无言以对。
这算什么？
跳崖寻死不成被妖魔救下，本以为就此能死在妖魔手下，结果遇上的还是个不食人的妖魔？
命运，究竟什么时候能不跟他开玩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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